江寂澜立刻眉头紧锁,问:“怎么回事?郭教授情况怎么样?”
周尘霄三言两语说明情况,是郭教授晚上出门,碰上人酒驾,被撞了。
周尘霄:“肇事者被带走了,郭教授现在在医院,检查结果说有两处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但要休养一段时间。”
江寂澜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周尘霄又说:“我打电话过来,是因为郭教授要我问你,能不能代替他去参加生科所和仁心医药的合作项目。”
生科所的全称是生命科学研究所,是国内水平数一数二的研究院,聚集了行业内顶尖的专家和科研人才。
有时生科所会和企业合作开展项目,虽然对项目的要求非常苛刻,但众多企业还是对这样的机会趋之若鹜。
因为生科所确实有挑剔的资本。
即便江寂澜一向不关注研究以外的事,他也听说过仁心医药。
仁心医药是个有百年历史的老牌公司,十几年前最辉煌的时候,是当之无愧的行业巨头。近年公司的科研乏力,重心逐渐开始转向医药商业领域。虽然风头被后起之秀盖过,但架不住多年积累的家底厚实。
江寂澜又愁起来了,因为他十分反感和公司打交道。
“有其他人能去吗?”江寂澜问。
生科所里,和郭教授研究方向一致的研究员没有几个。除了江寂澜,可能有时间接手项目的,只剩下周尘霄了。
周尘霄为难地说:“最近我要参加几个国外的研讨会,马上就要飞B国,怕是去不了。”
B国的研讨会……
江寂澜有些心虚,这就是之前郭教授要他去,被他以旅游为由推掉的那个研讨会。
“……是什么项目?”
“普恩综合征药物研发,”周尘霄说,“你应该会有兴趣。”
周尘霄倒是说得没错,江寂澜确实来了兴致。
普恩综合征是困扰学术界多年的疑难杂症,病例罕见,且病因尚不明确,很有挑战性。他没想到还有公司愿意涉足这样很可能投入多回报少的项目。
“研究这种罕见的精神类疾病,能胜任的人不多。如果你不愿意,郭教授就只能试着跟仁心医药商量,延迟几个月启动项目了,”周尘霄说,“但感觉很难,公司那边好像挺急的。”
周尘霄又说:“项目下周就要启动,原本郭教授明天要去仁心医药开会商量研发计划。如果你去的话,郭教授说可以跟公司商量,把会议推迟一天。”
江寂澜犹豫片刻,咬咬牙,说:“行,我去。我把机票改到今晚,明早应该可以回锦市。”
周尘霄担心江寂澜不开心,说:“你坚持几个月,郭教授复工之后你就可以回生科所工作了。”
“嗯,要郭教授好好休息,”江寂澜又想起什么,说,“你在生科所吗,能不能帮我把办公室电脑上的资料发过来?我电脑坏了,换了个新的。”
“你这哪是放假,是换个地方工作,”周尘霄哭笑不得,“行,我这就去,不会跟郭教授说的。”
休假被迫提前结束,江寂澜倒是没有丝毫遗憾。他改签完机票,就收到了周尘霄发来的资料文件,等待文件下载的空隙,手机上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只烟灰色的缅因猫,猫脖子下一圈蓬松茂密的围脖,看起来威风凛凛。
江寂澜还疑惑这人是谁,紧接着就看见申请信息里的“邵隐琛”三个字。
好友申请刚通过,对方就弹来一个语音通话。
江寂澜皱了皱眉。他不想接陌生人的电话,本来打算假装没看到,等电话自动挂断。但想到邵隐琛今天的遭遇,江寂澜又怕对方有急事,犹豫片刻,还是接了电话。
“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国,但旅行证最快得明天才能拿到,我得在翡翠海岸多待几天,”邵隐琛那边有点嘈杂,听起来像在商场,“我没证件订不了酒店,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接二连三的麻烦让江寂澜有点烦,他不太想管这件事,但想着对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遭遇意外,孤立无援,又觉得不忍心。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临时有事,今晚要走,订的酒店三天后退房,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这里。”
邵隐琛完全没有意见,马上把酒店的钱转过来了。
其实江寂澜没打算要邵隐琛的钱,但他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不收,邵隐琛算是欠自己一个人情,以后可能还会有牵连,于是没再推托。
没过多久,酒店房门被敲响了。
江寂澜把摊在地上的行李箱挪到墙边,起身开门,看见邵隐琛站在外面。
邵隐琛拉了个看起来挺沉的行李箱,应该装着新购置的东西。半天不见,他已经焕然一新,丝毫不见落魄的影子。
笑眯眯地和江寂澜打过招呼后,邵隐琛像回家一样自然地走进来,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看着江寂澜收拾东西,一边烧水泡茶。
江寂澜看了邵隐琛一眼,感觉他比自己更像房间的主人。
邵隐琛递给江寂澜一杯热茶,说:“你怎么今天就走了?”
茶香扑面而来,但江寂澜把杯子放在一边没喝,回答道:“临时有事。”
邵隐琛像是感觉不到江寂澜的冷淡,继续说:“谢谢你今天帮我,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我等下要赶飞机。”江寂澜眼睛也不抬地说。
邵隐琛也不生气,点头道:“好,那回国之后再约吧。”
江寂澜心道,没有之后了。
江寂澜不想和邵隐琛独处,他快速收拾好行李,离开房间时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他悠闲地去了酒店的餐厅,挑了个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推荐菜,外加两个甜品。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赶飞机当然是托词,江寂澜只是想好好地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等待上菜的间隙,江寂澜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论文思路。正心无旁骛之时,有个人敲了敲江寂澜的桌子。
江寂澜余光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但他无心欣赏,只因为工作被打扰感到不悦。
他皱着眉抬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邵隐琛戏谑道:“你不是要赶飞机吗?”
江寂澜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他心虚地移开视线,说:“飞机晚点了。”
邵隐琛也没戳穿他,只说:“那一起吃个饭吧。”
这下没法拒绝了,江寂澜默默收好电脑。
菜很快上来,邵隐琛一边拆解牛排,一边随意地跟江寂澜聊天。
“你是回锦市吗?”见江寂澜表情意外,邵隐琛解释,“你社交账号上写的锦市。”
江寂澜只好承认:“是。”
“好巧,我也在锦市,来这边出差,”邵隐琛给自己倒水,又帮江寂澜把杯子满上,“你呢,是来旅游的吗?”
“嗯。”
察觉到江寂澜像是不想多说,沉默片刻,邵隐琛换了个话题:“你看着挺年轻,在上班还是上学?”
江寂澜:“……”
他都三十了,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有这个疑问。
但江寂澜不打算说实话,他不想向第一天认识的人透露太多自己的事。
江寂澜面不改色地说:“快毕业了,在实习。”
邵隐琛问:“在哪里实习?我在科技园那边上班,近的话我们回国还能约饭。”
“在仁心医药,”江寂澜转移话题,“你呢,你是什么工作?”
“我……算是程序员吧,”邵隐琛又问江寂澜,“你在仁心医药哪个部门?”
话题转来转去,又回到自己身上,江寂澜随口敷衍道:“研发部。”
大概是江寂澜语气太冷,邵隐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江寂澜本该悠闲的晚餐因为邵隐琛的到来变得匆忙,他解决完最后两个甜品,就动身去机场了。
江寂澜走得头也不回,因此没看见身后的邵隐琛收起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寂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电话铃声拽回邵隐琛的思绪,他接起电话,说:“赵叔。”
赵明夷说:“出差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回不来,开不了会了。”
“什么?!”
邵隐琛解释:“我护照丢了……”
不等邵隐琛说完,赵明夷勃然大怒:“出差也能整出幺蛾子!护照都能丢,怎么没把自己丢了……”
邵隐琛默默把手机拉远,物理降低音量。
赵明夷噼里啪啦训了几分钟,邵隐琛等他平复一些,才不慌不忙地说:“我遇上抢劫,行李都丢了。我已经去办了临时旅行证,明天大概能拿到。”
赵明夷尴尬地止住话头,说:“人没事吧?报警了吗?”
“我没受伤,有好心人帮我,手机什么的也都买了新的,”邵隐琛用一只手给切好的牛排裹上酱汁,“报警了,但没用,我待不到他们捉到人的时候。”
“人没事就好……”赵明夷咳了一声,又故作凶狠道,“算你小子运气好!生科所的郭教授住院了,那边换了新负责人,会议也改到后天下午了。”
邵隐琛意外地挑眉,问:“新负责人是谁?”
“还不清楚,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专家,”赵明夷叮嘱道,“一定要按时赶回公司,你好不容易进的这个项目。”
“知道了。”
邵隐琛放下电话,继续进餐。但牛排已经放凉了,凝结成白色固体的油脂深一块浅一块地覆盖在牛肉块上,和酱汁一起顺着叉子往下流。
邵隐琛瞬间没了食欲,放下刀叉,把剩下的半杯凉水一饮而尽。
窗外电光一闪,紧接着轰隆一声闷雷,激起几声惊呼。
邵隐琛向外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阴云密布,已经下起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