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菜地上,四个人被分成两波阵营。
小苏望拎着水壶面色铁青,舒汀被廖青和宋白护在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望踉跄着走到他们中间,对面的三个孩子涨红着脸,她知道小苏望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伸手想捂住小苏望的嘴,却扑了空。
“你们这样好讨厌。”
不要这样说…她狼狈着爬起来,看见小苏望狰狞扭曲的脸,她转身去捂三个孩子的耳朵,可她只有两只手。
“我其实一直都不想和你们玩。”
“你们以为你们自己很有意思吗?总是自以为是。”
“我们绝交。”
别说了…求求你…
刺耳的话总是像利刃,出鞘就要见血。
廖青愤怒地转过脸,侧脸上挂着的泪珠是那么醒目,她怎么从未注意到?
宋白眼底的情绪真的只有失望吗?那为什么睫毛上沾着水?
舒汀浑身发抖,他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原来是哭到哽咽。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了!”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三个小小的身影走出好远,苏望看见他们上了大巴,奔跑着要去拦,尖叫着抢夺方向盘,可虚影能做什么?
她看见舒汀趴在车窗盯着菜园眼眶红得厉害,廖青在本子上写着字,宋白不做声响地把信封叠好。
公交车逐渐驶离,苏望拼命跑也追不上他们离开的步伐。
她等啊等,太阳快要沉入地平线,她失神般自动地往院内走,小苏望有所预感般开了门,探出脑袋,嘟囔着:“坏孩子们怎么还不来,我都知道错了。”
院长夺门而出,靠着小苏望几乎跪倒在地。
苏望在一旁极其嘲讽地笑了,屠刀高悬着就要落下,这是属于她的审判时刻。
“院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小苏望搀扶着院长,总感觉自己被架在半空,下一步就要踩进深渊。
院长泣不成声,抬起脸,一片灰败,“苏望,我们现在去接他们回家。”
灵堂,遗照,三具尸体 。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竟是一语成谶。
苏望坐起身,带着药效过后的呆滞,迟缓着转动眼球,耳鸣还在继续,耳道内嗡嗡作响,卧室的墙壁有些扭曲,她眼前飘着雪花,看什么都不真切。
苏望喉头滚动,咽下一口空气,随着“咕”得一声,周边的一切同浪潮般向她打来。
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吹过树叶发出好听的响,身旁的小猫亲昵地蹭着她。
她起了床,小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
“要不要吃点什么?”苏望盘起长发问。
小猫打量着她,不安又担忧的目光,让苏望联想到恶毒继母家里需要看人脸色才能讨饭吃的灰姑娘。
苏望侧过脸,胸口起伏着,又转过身来,扬起一个笑,“我蒸瓦罐汤蒸得不错。”
褐瓷罐中银鱼在透着温润琥珀光泽的汤中沉浮,肉饼吸饱了山药的糯与银鱼自带的江鲜味,勺子一挖,轻而易举地破开层层柔软。
银鱼的咸气越上舌尖,淡淡的姜味中和着,瓦罐煨出的汤底精炼了每一种食材,品味下肚,也教猫无法抵抗。
小猫承认苏望说得是真的,它喝了两碗,瘫在沙发上起不来,翻转过身时尾巴却碰翻了瓷碗。
宠物医院值班的医生换了位女生,利落的短发干什么都极其利落,赶流程地接过猫拍下x片告诉苏望粉碎性骨折。
普通骨折短暂的一天就能变成粉碎性骨折,那个瓷碗又不是满清十大刑具之一。
苏望对自己能否照顾好小猫持怀疑态度,她有些受不了,偷偷拍了小猫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问有没有人要领养。
转念一想指不定朋友圈这群牛鬼蛇神会把神奇的猫猫大王拉去解剖做研究,又把朋友圈删了。
小猫不愿意被医生抱,趴在床上喵喵地叫,苏望进了科室把它抱出来。
医生看了她好半晌,叮嘱她注意事项,“纱布两天换一次,洗澡的时候需要注意,保持愉悦心情很重要,可以多出去散心,注意饮食健康,不要经常熬夜,有什么问题可以采取心理治疗,不要憋太多事情,容易乳腺增生。”
“小猫还会得乳腺增生吗?”
“我说的是你。”医生转身离开,没再搭理苏望。
苏望看着医生的背景发呆,她抱着小猫退到门口,眯着眼睛打量起“槐安宠物医院”着几个大字。
“槐安宠物医院?你上哪干什么?”
“带宠…带猫猫大王看病。”苏望对上小猫的视线急忙改口。
“大善人苏小姐,麻烦您先看看自己的病再去照顾小猫小狗,您的心理医生给我打了七个电话说您都翘了两周心理治疗。”Rose有些咬牙切齿。
“没必要去了。”
Rose一向摸不准苏望在想什么,“治疗已经到了关键期,你想不开啊!”
“嗯”苏望没注意听,她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黑影,像湾弯月,这时候痛得厉害。
橡胶轮胎在沥青路上划过留下齿痕,Rose踩下急刹,才听见苏望改口,“开玩笑的,想开了,所以没必要去了。”
“祖宗,我迟早让你给吓死!”rose没有把苏望的玩笑当真,不过还是在手机上搜着医院的定位。
这并不代表rose不够关心她,相反,rose从23岁起就只带她一个艺人,而rose曾对苏望有锐评:苏望这人啊,别说是野火烧不尽,哪怕是火山喷发,海啸山崩,裂到地心,她也是折不弯的韧草,打不死的小强。
无他,太想往上爬了,除了有几次活动突然缺席,十年里又是赶学业又是赶演技。
偏偏她两样都拔尖得厉害,除却这两样其他也是顶好,烹饪、滑雪、舞蹈、技能点都被点满,就连露丝在看过几篇爽文之后也时常感慨:这孩子难道真有什么系统?
这样的人你说她想不开,你让别人怎么相信?
医院的附近有栋显得有些老旧的居民楼,小女孩蹲在水泥上画着粉笔,歪曲的线条往外延伸,穿着凉鞋的男孩踩上终点,稍大点的孩子三两成群追着路边的小狗四处跑,小孩子攥着棒冰,盐糖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抓人啦!”有人突然喊,孩子们四处炸开,边笑边尖叫着往周边逃。
笑声像小时候玩的玻璃珠砸在地上又弹起来,在整条街道游荡,地上的粉笔灰扬了起来,混着她们珍贵的童年时光飘进光辉下。
“你要来接我?”苏望压低了帽子蹲在路旁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怀里的小猫有些难受得蹬腿,她快抱不住,却也清楚自己的经纪人是什么性格,“那你快点,十分钟没到我就走人了。”
“马上。”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再次响起,白色小轿车在路上飞速前进。
气球随着风飘到了路中间,穿着背带裤的小孩步履蹒跚地下了台阶,稚嫩的小手捧起了红色气球,清澈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疾驰的白色死神。
苏望飞奔向前,身后的小猫炸着毛叫声凄厉。
“摩擦声会比焚烧声更加刺耳吗?”
苏望分不出来,她的内脏被挤压着,一个呼吸就能咳出大量鲜血,整个人几乎躺在血泊中。
周边围了好多人,尖叫的路人颤抖着手拨通急救电话,醉酒驾车的司机小腿颤颤下了车。
有些女孩子认出了苏望,红着眼眶用身躯遮挡住举起的摄像头,嚎啕不止的孩童扑进父母怀里,一家三口愧疚地跪在苏望身边。
小孩没事啊,可小猫还好吗?
血泊成了平静的湖面,啪嗒着泛起涟漪,阵阵波圈荡开,那只猫低下额头,苏望脸上很湿,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滴进了眼睛里。
她们在朦胧中对视,苏望竟感到几分悲鸣和痛楚。
这是个晴天,白云在蓝天下越飘越远,苏望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这和她想要的死亡方式差得太远,她不愿用这种方式让任何人背负她的性命活下去,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就连一句没关系都说不出。
苏望靠着病床旁,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插满管子,身旁的心电图微弱地起伏着。
“喵——”一声猫叫在耳边炸响,小猫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忍。
苏望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索我的命就够,你怎么也来了。”
小猫顺从地往苏望掌心钻: “你是好人,和我签订鬼差契约吧!”
“不要。”苏望看着魂体实质化摇了摇头。
小猫抓着她不让她走,门外,锁链拖地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活物贴着地面爬行,一寸寸逼近,叫人汗毛直立。
要是苏望现在还活着,一定会紧张到无法呼吸,但她死了,于是她护着小猫闭上了一只眼。
“我去...”苏望看着眼前的黑白无常陷入沉默,她瞪大了眼,“你俩死了还穿情侣装给谁看啊?”
太像了,和她幼年时意外死亡的两位好友简直一模一样。
苏望正想问清楚时,黑无常手一松,勾魂链尾端的对话器就出了故障,周子秋还在那头讲着地府招聘新要求。
苏望对上白无常饶有深意的眼神捏了捏小猫的爪子:“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