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厨艺当上孟婆后又爆红了》 第1章 Chapter1 中元节 酆都城里有个往生楼,细数十八层,如宝塔般连着赤红泛黑的天穹,一层大堂檀木屏风环绕着,红帘挡下,印出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内坐诸鬼。 北方鬼帝大掌一落就震得修过七八次的木桌摇摇欲坠,他横眉竖眼怒道:“北区鬼街的经济落后和老子有什么干系!一片破地,哪只鬼愿意花钱来?” 东方鬼帝素来和他不对付,闻言,美人面红唇轻勾,嗤笑道:“你的辖区怎与你无关?北方辖区强拉地府经济负增长9个点,没能耐干就学孟婆走人。” “你再骂一句试试?” “再骂多少句都行。” “都给我闭嘴!”酆都大帝沉声呵斥,惊堂木敲得啪啪作响。 天庭的年度通报单下来了,打满红叉的不及格让酆都大帝连夜召开地府管理层会议,一开门就看见两人打作一团,险些把他气活。 待全场寂静后酆都大帝才平复心绪,思索片刻开口发问:“南方大帝在何处?” “南方辖区灾祸频繁,今日怕是赶不上会议。”秘书长手心用于告假的黄麻纸慢慢燃烬,她瞥见假条尾端一行小字笑着宽慰,“舒汀代来。” “你可算来了。”黑无常坐在门槛处伸了个懒腰。 舒汀斜了眼黑无常衣摆的平安穗,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年头魔人鬼仙几界其实都差不多,只是经济发展这块,地府问题最为严重。通货膨胀后基础设施和娱乐场所跟不上新鬼潮流,入不敷出。拿不出高薪酬留不住鬼差,一来往复便死循环…”黑无常道:“还有要问的吗?” “有。”舒汀手指紧了紧,指着黑无常腰间的平安穗问,“哪里买的。” 黑无常对上舒汀一双有些探究的绿眼睛脸色灰败下去。 这一次关于她的事情,真的什么都忘了。 办公室里坐着十殿阎罗、四方鬼帝,舒汀才满十岁鬼龄工作能力却超强,满座待他都像待自家小辈。 舒汀买挂上平安穗后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泰山王和转轮王瞥了眼舒汀腰间的平安穗激动起来,侧过身窃窃私语。 关于孩子开情窍这点中央鬼帝很是欣慰,满意地点着头。 东方鬼帝轻扇一转笑着打趣,“小舒啊,哪家姑娘送的?” “买的。”舒汀神色淡然入座。 “买的?”东方鬼帝掩唇捂住一声惊呼。 也不怪她吃惊,平安穗编的松松垮垮,排列也不同寻常,左右不对称极了,多只环少个坠,鬼市比这做工好的穗子海了去。 北方鬼帝插了进来,被平安穗馋不忍睹的做工惊了一下:“多少钱买的?” 没燎干净的毛边在掌心划过,像有只蝴蝶要从他胸腔飞出,舒汀把玩着穗子不放手,他像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罕见地笑着回答:“五个金元宝。” “开会了。”秘书推开门打断了这场闲谈。 “舒汀认为该从何处招鬼?”酆都大帝思来想去还是得引进新鬼才,他在鬼群里一眼锁定笑得欣喜的舒汀。 舒汀起身作揖,他脑子转得快早有想法,来之前与南方大帝洽谈过,被突然点名也不慌不忙,“地府旧鬼多为怨灵仅凭执念游荡于酆都,新鬼不愿长留急于投胎,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不知该说不该说。” “讲。” “南方近年灾祸频发,管区新鬼众多,我同黑白无常在阳间时有劳务合同,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契约,我认为…” “让你说便说。”酆都大帝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剥下粒葡萄。 “我以为可先派鬼化形潜伏阳世暗中调查濒死之人中是否有可造之材,与其签订契约。”周边炸响一锅嘈杂,舒汀充耳不闻,“须要求对方保密并尽责,以寿元哺还,如此一来缺席岗位有了鬼才,却也不用赋予工钱。” 酆都大帝问:“可有人选?” 舒汀答:“我为阳差,即刻便能出发考察。” 葡萄汁水滴在桌上,砸在檀木上发出粘稠的回音,一片死寂中,酆都大帝缓缓开口,“三个月时间让我看到成效。” 舒汀颔首道:“定不让您失望。” 场面又恢复了热闹,门外守着的小鬼抬着东西进来,凑到舒汀面前比划着。 舒汀撒了两把香灰在它们身上接过电视机,他攒了三年工资才兑得起一台液晶,只是他怎样都想不起为什么要买。 “这就是你说过的电视?” 北方大帝帮着忙安装。 地府还没连上网,按道理是看不了的,不过舒汀顺了阳间的移动网络,尝试性地捣鼓着,“不知道能不能用。” 屏幕飘着雪花,在短暂地撕拉声中开了机。 录播室的光是暖黄色的,衬得苏望握刀的手带上些烟火气。 她随手从食材框里抓了把辣椒,刀身斜斜一切又快速提起,指尖一推一压,红椒绿椒就成了细丝。 电视里的女人姣好的脸庞无疑是整个娱乐圈最耀眼的明珠,导播又一次将镜头切到她身上。 苏望专心地抓着牛肉,一抬眼就看见,新晋小花周青青正盯着自己这边发呆。 苏望心下了然,这牛肉腌得确实香,她笑着打趣:“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哪...哪有!”周青青回过神急忙侧过脸,精致的小脸在苏望疑惑的目光下诡异地涨红,她借着拿食材的空档凑到苏望身边,小声娇嗔:“狐狸精!” 苏望笑了笑,弯起双好看的桃花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暖黄色灯光下,苏望额前垂下的发丝都发着好看的光,她顺手捻掉周青青发尾切菜时沾上的椒籽,“有勾到你的心吗?” 直播镜头后的工作人员激动地调整机位,弹幕一时暴涨。 【来了来了,内娱第一款扳手型女演员带着她的美颜暴击和土味情话走来了。】 【让我当一秒周青青,哪怕让我住豪宅开豪车我也愿意啊!】 【娱乐圈老油条x新晋小百花,有意思,动笔了。】 网友在直播间嗑生嗑死,周青青看不见,只感慨苏望的睫毛好长,她在心里暗骂:果然是坏女人,头却点了又点。 “给你预约了下周五的心理治疗记得去,周三临时加档的电影宣传也得注意一下,最近家里边凉多穿点,还有我那盆兰花少浇点水。”经纪人rose的叮嘱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苏望默默地停了浇水的动作:“知道了。” Rose很忙,说了几分钟就挂了电话,苏望看着挂历上醒目的“中元节”三个字愣了愣,胸前的吊坠像在发烫,苏望戴着口罩出了门。 月色似银白帷幔垂在窗前,一束束花苞微微颤抖着,夜风吹过,花香便流淌开来。 苏望骑着她淘来的老式古董自行车东拐西拐才到花店门口。 新来的店员好奇地打量她,毕竟中元节的夜晚戴口罩出门拿预定的鲜花这几个元素搭配起来过于奇怪。 “请问您的名字是?”店员问。 苏望指了指贴在柜台旁登记的的贴纸:“我叫舒汀。” 苏望的车篮里有二十支洋桔梗和一把粉色满天星以及一捧茉莉,远远望过去像移动花店开进了陵园。 “早知道当年就不买并排的位置了,光想着咱们活着的时候没能一起上学参加军训,死后躺一块能整整齐齐也算过把瘾,可现在我只有坐在舒汀坟头才能和你们保持一致距离。” 苏望跪下,叹着气把花摆好。墓碑都很光滑,烫金的字迹还发着光,墓碑上的照片始终没有褪色,大家都笑得灿烂。 苏望贴着舒汀的墓碑,贪婪又缱眷地看着照片里永远年轻又温柔的少年,“好了,今天舒汀生日,大家短暂握手言和一起来庆祝。” 树叶沙沙作响,空中荡起的回音不知是拒绝还是同意。 苏望从包里捧出个用纸叠成的蛋糕,叠得十分精美,上下三层,正中心扣了个洞,她拿出根蜡烛插了进去,“舒汀,不许嫌弃。” 苏望伸出手观测风力两秒,还是点燃了那根蜡烛,烛火燃起,照亮苏望半脸脸,柔情似水,“舒汀,生日快乐。” 烛火猛熄,苏望从包里掏出了一盒仙女棒,语重心长地教导着三块石碑,“理解一下,本来是想放烟花的,但是不太环保,大家凑合凑合。” 她把仙女棒插在供香的坛里,“一人一根,我很公平的。” 仙女棒被点燃,烟火四散着往外逃,在空中炸出点点星光。 苏望眼底泛着倦意,“我以前总是担心,觉得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哪里所以才不入我梦,结果我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大街小巷但凡有网络的地方都知道我苏望,可是你们还是没来。” 苏望靠着石碑,眼眶红得厉害,很小声地问:“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其实可以加入我的黑粉团亮五级灯牌就能和我对骂的。” 积压了近七年的哀伤来得太快太汹涌,叫嚣着要吞没她。 七年里她只敢远远望上这三座小小的坟一眼,她总是睡时惊醒,梦回孤儿院时院长笑着招呼她们来合照,可她等啊等,只等到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无止境的悲被忽视了太久,就像看似好了的伤口,苏望用刀一挑,才发现骨头都已腐烂。 苏望把熄掉的仙女棒从香灰中拔出,她丢进包里,声音又低进泥里,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将她拉回俗世。 月光下,舒汀的坟头趴着一团不明生物 苏望认为,遭受不明生物袭击致命的概率并不为零,死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工作人员是要受处分的,可她也见不得舒汀坟头第二天多出一摊不明生物的排泄物或者是尸体。 她思来想去,折进林子里打着光捡了根枯枝。 那东西趴着,长尾巴上还长着蓬松的毛,趋着光抬起头,苏望沉默片刻,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强霸卓奇霸? 通体蓝松软的毛发覆盖它全身,巨大的耳朵没有精神地垂下,泛着绿的瞳孔微缩着,赫然一只小猫体的史迪仔。 苏望看见那双绿眼睛,彻底走不动道。 “如果我有一只史迪奇就好了!”苏望看完星际宝贝十分激动,就连过家家时炒菜不太用心。 舒汀那个时候还没有她高,抬起头看她,绿眼睛装满了她,“汀汀做姐姐的史迪奇。” 啪嗒——木棍砸在地上,小猫盯着她,苏望一伸手就瘸着后腿乖巧地往她怀里钻。 第2章 Chapter2 鬼门关 苏望抱着猫跑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宠物医院,每一次都是走空,中元节没有几家店愿意开门。 她看着怀里小猫奄奄一息,急得想要踹门,好在有家店门口挂着联系方式,苏望顾不上别的,按屏幕的手抖个不停。 躯体化竟在这个时候发作,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裂着缝闪烁着暗了下去,她几乎要跪倒在地,护着小猫踉跄着去够手机,心跳如雷声轰鸣。 拜托了,不要再从她面前夺走任何一条生命。 怀里的小猫抖着耳朵,羸弱着发出了一声喵叫,手机屏幕诡异地亮起,电话那头像是信号不好,刺啦刺啦着喂个不停。 苏望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像趋光的飞蛾,正在通话中的页面是上帝下达的赦令,她只想抓住这缕圣光。 “喂,我的猫受伤很严重,您过来看看可以吗。”苏望浑身都开始抖,止不住的心悸让她喘不上气,她的语气好卑微,几乎哽咽“拜托您,多少钱都可以,求求您了,救救它。” 小猫的体表微弱地起伏着,体温也好低,苏望抱着它,却像小时候捧着骨灰盒般冰冷,没有在墓园落下的泪争前恐后地涌了出来,砸在地面上四处飞溅,她失声大哭。 小猫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弓着身体绷成一条弦,它不解地歪着头,身体却本能地靠近,舔舐着苏望脸上的泪痕。 头顶的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出故障般不停闪烁着,苏望觉得不太对劲,抱着猫站了起来。 宠物店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那人打着伞,背对着苏望开了门又回过头看着她。 苏望想象中恐怖片里裂着嘴流血不停的脸并没有出现,她看了好一瞬,几乎呆愣在原地,小猫在怀里咕噜噜嘟囔个不停。 直到那人开口苏望才回过神来,他语气如清风和煦,拉开门礼貌地说:“进来吧。” 这感觉太像舒汀了,如果舒汀长大一定是这个样子,如果顺利的话舒汀也会开一家宠物医院,如果舒汀还活着的话… 可是不会是舒汀,因为苏望的舒汀已经死了。 宠物医院的环境很好,没有过浓的气味,苏望坐在冰冷的椅凳上强咽下半片药物,舌根泛苦。 玻璃门里医生的身影并不忙碌,只是抱着猫低声说着什么,不过片刻就绑着纱布被带了出来。 医生看见苏望手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片,顿了一下,把小猫递给她,“伤到了骨头,这段时间多看着它点,不要让它乱跑。” 苏望低着头看着脚尖,面对闪光灯都能挤出笑容的女明星却不敢和人对视。 “什么时候能好。”苏望问,她不愿被一只猫绊住脚步。 “这得视情况而定。”医生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蹙着眉放缓语气补充,“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了,更别提小动物。” 一百天…这么久。 苏望心乱如麻,但在药物的影响下无法过度思考,她匆匆忙忙地交完钱就往外走。 而她身后的反光玻璃上,虚空中出现道门,医生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红漆门,逐渐消失,像是被点燃的纸人,一点点地被青紫色火焰吞噬,那扇门有意识般,自动地往回合。 啪——冰箱门猛得被关上,苏望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忘了买猫粮。 她只好从冰箱里翻出水果放在盆里,猫没有多看一眼,她又往盆里倒了几块鸡胸肉,猫咪仰着头轻哼。 它不仅不吃,还十分嫌弃。 苏望在和它对视中败下阵来。“什么都不吃?”苏望无奈地坐在地上,“你好挑食啊。” 小猫的爪子落在苏望脸上,没有声音,可苏望就是能听到,像灵魂之间的沟通——“要吃西红柿炒蛋”,苏望听见它这样说。 苏望疑心自己的抑郁症终于进化成了妄想症。 小猫怎么会说话? 哦对,它不是小猫,它是史迪奇。 史迪奇是会说话的! 不对不对,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史迪奇呢? 对了对了,自己肯定是还在做梦。 苏望闭上眼睛,白光照在眼皮上,她的视线是一片红。 “你真的会说话?”苏望爬起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小猫颔首,猫爪摁在苏望酒窝的地方,绿眼睛里瞳孔缩着。 “你到底是什么…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是猫猫。”小猫蹲下,爪子拍了拍耳朵“猫猫饿了。” 苏望的药效都被吓退了,她狐疑地打量着猫,打开手机搜索有没有什么地方被爆出**实验动物出逃。 “猫不能吃炒菜。”苏望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又搜了搜猫能吃什么。 小猫的尾巴啪嗒啪嗒,在地面上来回甩着,它搭上苏望的手,像撒娇般在她掌心蹭着,语气带着苏望说不出的熟络感,“可以吃。” “为什么?” “因为我是猫猫大王。” 苏望看着小猫的眼睛圆滚滚地转着,她挠了挠它的下巴,妥协着同意,“好吧,就当是献给猫猫大王的贡品。” 苏望的炒菜技术是从孤儿院开始练出来的,那时孤儿院占着开发商的地,开发商有关系,政府停了补助,想把他们都逼走。 院长只是位和蔼的退休老师,用完了家底又到处借,只为了让孩子们上学,穷得连多余帮工的钱也给不起。 院内的孩子都很懂事,不上学的时间就自己帮工,苏望学东西很慢,她经常和舒汀帮院长烧火,久而久之却也看会了炒菜。 院长腰疼得动不了时苏望主动地接过了炒菜的任务,看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 糊成一团的东西被端上来时大家都没有说话,虽然没有人抱怨,可苏望还是背过身哭了,只是因为她浪费了两个鸡蛋。 舒汀牵着她的手,吃得嘴边黑了一圈还笑眯了眼说好吃好吃。 廖青吃到半块鸡蛋壳也没有吐出来,只是淡定地点头说补钙。 宋白想学舒汀吃糊掉的鸡蛋还是没有那个勇气,挑着边上的西红柿吃了个精光,他说炒法很新奇,有苏望个人特色在里面。 院长也背过身,苏望看见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舒汀用米饭拌着把那一盆都吃掉了,就连汤也没剩下,他拍着鼓起来的肚子拉着苏望的手晃啊晃,十分认真地看着苏望,“都是爱,汀汀吃完了,没有浪费。” “这里面凝结着我的满满爱意,不能浪费哦。”苏望笑嘻嘻地端着菜出来,她总是很乐观,半分也看不出是有心结的人。 小猫微张着嘴,总觉得这一幕眼熟。 “这么大的猫还要人喂。”苏望误以为小猫要喂,舀了一勺黄澄澄带着些糊的鸡蛋塞进它嘴里,很无奈地纵容着。 “这么大的人还要人喂,小娇气包。”小猫想不明白,这是哪来的记忆。 它这个形态是想不了太多事的,不过转瞬就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它张着嘴,等着苏望投喂。 好吃!好吃!简直太好吃了! 它这十年在地府到底吃的什么东西! “人类。”它嚼嚼嚼,苏望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怎么做出来的呢?” “不好意思,这是我苏望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苏望摇着食指,满脸的自豪。 猫猫大王被困意击败,靠着苏望蜷曲着睡着。 苏望翻过身,打开项链,却还是看不清那三张脸。 时间过去太久,她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苏望咽下两粒药,像咽下夹着生的苦,进了胃里能变成甜般急切。 她闭着眼,感受着药效上来,意识直接断开,陷入沉睡。 随着苏望的呼吸变得平稳,小猫的影子在墙上逐渐拉长,慢慢地化作人样。 他帮苏望盖好被子,轻柔地用指尖抹掉她流下的泪后安静地看了苏望好一会儿,目光落在苏望没有收起来的药瓶上面。 他轻声拉开房门,门外不再是温馨陈设的客厅,长着青苔的绿石板往外沿着,依稀可见远处百丈高的拱门上挂着“鬼门关”三字,遒劲有力往外散着金光。 他往门内虚空投下一浸满香灰的纸碟金元宝,宅鬼拉着马车瞬间出现。 “去酆都城。” “总共八站,您可坐好,前方到站黄泉路。” 酆都城今日是淡季,中元节地下鬼都争先恐后往地上涌,一年难得有一次团圆的机会,不过总有些老鬼每年都固定地游荡在同一位置,见舒汀一来,都涌上前。 舒汀是阳官,顾名思义游荡在阴阳两界的鬼差,每每中元节都会带些纸钱给这些无人供养的旧鬼。 其中一鬼凑上前来很是八卦地问,“今年可有见到她?” 舒汀不解,他上一次违反了保密协议,强制灌过孟婆汤,记忆被清了大半。 周边的鬼齐齐打量着舒汀的反应,见最开始出声那鬼还要再说,连忙把他拽走。 “黑无常让您在老地方见。”一群鬼浩浩荡荡飘走了。 “你今天用了我的脸。”舒汀坐下,表情冷淡地控诉着。 “你的脸好看嘛。”宋白起身斟了一杯茶。 廖青迟来推开门,和宋白对视一眼,看见他几乎不察得摇头,抿起唇没有说话。 又忘了,每年都这样,在遗忘和铭记中循环,舒汀啊舒汀,南墙怎么撞得破? “任务对象人很好。”舒汀破天荒地主动聊起话题,“她炒的菜也很好吃,我觉得可以是她。” “真的吗?”廖青笑了出来,“她还会炒正经菜?” “西红柿炒鸡蛋什么时候不是正经菜了?”舒汀瞪了廖青一眼,护犊子般大声起来。 宋白笑得手抖,茶杯里茶溢出来溅在身上,“糊了吗?” “你怎么知道?”舒汀问,自顾自地找补,“只有一点,但是真的很好吃。” “毕竟是个人特色。”宋白和廖青同时说道,他们对视一眼,空气里都开始带上闪电。 舒汀捂着胸口却感觉空荡荡,声音低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总觉得她过得不好,她住的房子很大,很空,她缩在床上,很小一个,孤零零地。” “她想睡觉还需要吃药,睡着的时候会哭,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枕头也被打湿了。” 廖青尖发颤,下唇被咬得发白,宋白别过脸,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是见过苏望的,有新生命诞生就会有旧生命的消亡,拘魂时无论是电视上播着的,还是路边人讨论的总是苏望。 聚光灯下的苏望是那么闪耀,明媚地不可方物,她再也不是孤儿院里那个执拗又霸道的女孩,会在出席活动时主动照顾后辈,会在采访里讲笑话逗得台前的观众前俯后仰,会在粉丝被私生攻击时勇敢站出来。 廖青和宋白始终为她感到欣慰。 但舒汀不是这样,他第一年当上阳差就违反了条例,孟婆汤灌了十年,却还是固执地要回到苏望身边。 廖青和宋白总觉得他是死脑筋,非要打扰苏望的幸福生活。 原来都错了,其实只有舒汀窥见了苏望成长路上付出的痛苦。 他同飞蛾扑火般靠近,只愿让烛火般肆意燃烧的苏望不再形单影只。 第3章 Chapter3 车祸 孤儿院的菜地上,四个人被分成两波阵营。 小苏望拎着水壶面色铁青,舒汀被廖青和宋白护在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望踉跄着走到他们中间,对面的三个孩子涨红着脸,她知道小苏望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伸手想捂住小苏望的嘴,却扑了空。 “你们这样好讨厌。” 不要这样说…她狼狈着爬起来,看见小苏望狰狞扭曲的脸,她转身去捂三个孩子的耳朵,可她只有两只手。 “我其实一直都不想和你们玩。” “你们以为你们自己很有意思吗?总是自以为是。” “我们绝交。” 别说了…求求你… 刺耳的话总是像利刃,出鞘就要见血。 廖青愤怒地转过脸,侧脸上挂着的泪珠是那么醒目,她怎么从未注意到? 宋白眼底的情绪真的只有失望吗?那为什么睫毛上沾着水? 舒汀浑身发抖,他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原来是哭到哽咽。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了!”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三个小小的身影走出好远,苏望看见他们上了大巴,奔跑着要去拦,尖叫着抢夺方向盘,可虚影能做什么? 她看见舒汀趴在车窗盯着菜园眼眶红得厉害,廖青在本子上写着字,宋白不做声响地把信封叠好。 公交车逐渐驶离,苏望拼命跑也追不上他们离开的步伐。 她等啊等,太阳快要沉入地平线,她失神般自动地往院内走,小苏望有所预感般开了门,探出脑袋,嘟囔着:“坏孩子们怎么还不来,我都知道错了。” 院长夺门而出,靠着小苏望几乎跪倒在地。 苏望在一旁极其嘲讽地笑了,屠刀高悬着就要落下,这是属于她的审判时刻。 “院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小苏望搀扶着院长,总感觉自己被架在半空,下一步就要踩进深渊。 院长泣不成声,抬起脸,一片灰败,“苏望,我们现在去接他们回家。” 灵堂,遗照,三具尸体 。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竟是一语成谶。 苏望坐起身,带着药效过后的呆滞,迟缓着转动眼球,耳鸣还在继续,耳道内嗡嗡作响,卧室的墙壁有些扭曲,她眼前飘着雪花,看什么都不真切。 苏望喉头滚动,咽下一口空气,随着“咕”得一声,周边的一切同浪潮般向她打来。 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吹过树叶发出好听的响,身旁的小猫亲昵地蹭着她。 她起了床,小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 “要不要吃点什么?”苏望盘起长发问。 小猫打量着她,不安又担忧的目光,让苏望联想到恶毒继母家里需要看人脸色才能讨饭吃的灰姑娘。 苏望侧过脸,胸口起伏着,又转过身来,扬起一个笑,“我蒸瓦罐汤蒸得不错。” 褐瓷罐中银鱼在透着温润琥珀光泽的汤中沉浮,肉饼吸饱了山药的糯与银鱼自带的江鲜味,勺子一挖,轻而易举地破开层层柔软。 银鱼的咸气越上舌尖,淡淡的姜味中和着,瓦罐煨出的汤底精炼了每一种食材,品味下肚,也教猫无法抵抗。 小猫承认苏望说得是真的,它喝了两碗,瘫在沙发上起不来,翻转过身时尾巴却碰翻了瓷碗。 宠物医院值班的医生换了位女生,利落的短发干什么都极其利落,赶流程地接过猫拍下x片告诉苏望粉碎性骨折。 普通骨折短暂的一天就能变成粉碎性骨折,那个瓷碗又不是满清十大刑具之一。 苏望对自己能否照顾好小猫持怀疑态度,她有些受不了,偷偷拍了小猫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问有没有人要领养。 转念一想指不定朋友圈这群牛鬼蛇神会把神奇的猫猫大王拉去解剖做研究,又把朋友圈删了。 小猫不愿意被医生抱,趴在床上喵喵地叫,苏望进了科室把它抱出来。 医生看了她好半晌,叮嘱她注意事项,“纱布两天换一次,洗澡的时候需要注意,保持愉悦心情很重要,可以多出去散心,注意饮食健康,不要经常熬夜,有什么问题可以采取心理治疗,不要憋太多事情,容易乳腺增生。” “小猫还会得乳腺增生吗?” “我说的是你。”医生转身离开,没再搭理苏望。 苏望看着医生的背景发呆,她抱着小猫退到门口,眯着眼睛打量起“槐安宠物医院”着几个大字。 “槐安宠物医院?你上哪干什么?” “带宠…带猫猫大王看病。”苏望对上小猫的视线急忙改口。 “大善人苏小姐,麻烦您先看看自己的病再去照顾小猫小狗,您的心理医生给我打了七个电话说您都翘了两周心理治疗。”Rose有些咬牙切齿。 “没必要去了。” Rose一向摸不准苏望在想什么,“治疗已经到了关键期,你想不开啊!” “嗯”苏望没注意听,她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黑影,像湾弯月,这时候痛得厉害。 橡胶轮胎在沥青路上划过留下齿痕,Rose踩下急刹,才听见苏望改口,“开玩笑的,想开了,所以没必要去了。” “祖宗,我迟早让你给吓死!”rose没有把苏望的玩笑当真,不过还是在手机上搜着医院的定位。 这并不代表rose不够关心她,相反,rose从23岁起就只带她一个艺人,而rose曾对苏望有锐评:苏望这人啊,别说是野火烧不尽,哪怕是火山喷发,海啸山崩,裂到地心,她也是折不弯的韧草,打不死的小强。 无他,太想往上爬了,除了有几次活动突然缺席,十年里又是赶学业又是赶演技。 偏偏她两样都拔尖得厉害,除却这两样其他也是顶好,烹饪、滑雪、舞蹈、技能点都被点满,就连露丝在看过几篇爽文之后也时常感慨:这孩子难道真有什么系统? 这样的人你说她想不开,你让别人怎么相信? 医院的附近有栋显得有些老旧的居民楼,小女孩蹲在水泥上画着粉笔,歪曲的线条往外延伸,穿着凉鞋的男孩踩上终点,稍大点的孩子三两成群追着路边的小狗四处跑,小孩子攥着棒冰,盐糖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抓人啦!”有人突然喊,孩子们四处炸开,边笑边尖叫着往周边逃。 笑声像小时候玩的玻璃珠砸在地上又弹起来,在整条街道游荡,地上的粉笔灰扬了起来,混着她们珍贵的童年时光飘进光辉下。 “你要来接我?”苏望压低了帽子蹲在路旁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怀里的小猫有些难受得蹬腿,她快抱不住,却也清楚自己的经纪人是什么性格,“那你快点,十分钟没到我就走人了。” “马上。”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再次响起,白色小轿车在路上飞速前进。 气球随着风飘到了路中间,穿着背带裤的小孩步履蹒跚地下了台阶,稚嫩的小手捧起了红色气球,清澈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疾驰的白色死神。 苏望飞奔向前,身后的小猫炸着毛叫声凄厉。 “摩擦声会比焚烧声更加刺耳吗?” 苏望分不出来,她的内脏被挤压着,一个呼吸就能咳出大量鲜血,整个人几乎躺在血泊中。 周边围了好多人,尖叫的路人颤抖着手拨通急救电话,醉酒驾车的司机小腿颤颤下了车。 有些女孩子认出了苏望,红着眼眶用身躯遮挡住举起的摄像头,嚎啕不止的孩童扑进父母怀里,一家三口愧疚地跪在苏望身边。 小孩没事啊,可小猫还好吗? 血泊成了平静的湖面,啪嗒着泛起涟漪,阵阵波圈荡开,那只猫低下额头,苏望脸上很湿,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滴进了眼睛里。 她们在朦胧中对视,苏望竟感到几分悲鸣和痛楚。 这是个晴天,白云在蓝天下越飘越远,苏望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这和她想要的死亡方式差得太远,她不愿用这种方式让任何人背负她的性命活下去,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就连一句没关系都说不出。 苏望靠着病床旁,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插满管子,身旁的心电图微弱地起伏着。 “喵——”一声猫叫在耳边炸响,小猫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忍。 苏望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索我的命就够,你怎么也来了。” 小猫顺从地往苏望掌心钻: “你是好人,和我签订鬼差契约吧!” “不要。”苏望看着魂体实质化摇了摇头。 小猫抓着她不让她走,门外,锁链拖地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活物贴着地面爬行,一寸寸逼近,叫人汗毛直立。 要是苏望现在还活着,一定会紧张到无法呼吸,但她死了,于是她护着小猫闭上了一只眼。 “我去...”苏望看着眼前的黑白无常陷入沉默,她瞪大了眼,“你俩死了还穿情侣装给谁看啊?” 太像了,和她幼年时意外死亡的两位好友简直一模一样。 苏望正想问清楚时,黑无常手一松,勾魂链尾端的对话器就出了故障,周子秋还在那头讲着地府招聘新要求。 苏望对上白无常饶有深意的眼神捏了捏小猫的爪子:“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