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弦站在心理咨询中心的走廊里,手指把帆布包的带子绞成了麻花。
走廊尽头的窗开着条缝,风卷着楼下樟树的气味飘进来,混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本来就发紧的喉咙更像堵了团棉花。预约单上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却在诊室门口挪不动脚。
门是浅灰色的,上面挂着块木牌,写着“温柳州心理咨询师”。字迹清隽,和他想象中严肃刻板的医生形象不太一样。
就在他盯着门牌发呆时,门被轻轻拉开了。
“宋先生?”
宋知弦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很温和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浅米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他比宋知弦高大些,站在门口时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反而微微侧身让开位置,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进来吧,外面风大。”
宋知弦的脸唰地红了。他想说“谢谢”,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个细若蚊蚋的气音,低着头快步溜进了诊室。
诊室比他想象中舒服。没有惨白的墙壁,而是贴了浅卡其色的墙纸,靠窗摆着一张深绿色的布艺沙发,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个白瓷瓶,插着两支含苞的玉簪花。空气里没有浓得呛人的消毒水味,反而有种淡淡的薄荷香,像是某种香薰的味道。
“随便坐。”温柳州关上门,指了指沙发,“想喝什么?有绿茶,或者温水?”
宋知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沙发最角落缩了缩,背紧紧贴着扶手,像只受惊的猫。他飞快地瞥了眼对面的单人椅——那是咨询师该坐的位置,温柳州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个透明玻璃杯。
“我记得预约信息里写,你不太喜欢太烫的水。”他接了半杯温水,又从旁边的罐子里舀了勺蜂蜜,慢慢搅开,“加了点蜂蜜,不甜,你试试?”
玻璃杯被轻轻放在宋知弦面前的茶几上,杯壁上凝着层薄薄的水珠。宋知弦盯着那滴水珠滚落到桌面,小声说:“谢、谢谢。”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温柳州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像宋知弦怕的那样拿出笔记本追问,只是交叠着双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用紧张,我们今天不算正式咨询,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宋知弦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上的纹路。他来之前查过无数次“第一次心理咨询会被问什么”,准备了一肚子应付“童年经历”“人际关系”的套话,可对方这句“随便聊聊”,让他像个忘了台词的演员,瞬间慌了神。
温柳州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忽然笑了笑:“比如,你今天穿的这件衬衫,颜色很衬你。”
宋知弦愣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蓝条纹衬衫。这是他昨天在衣柜里翻了半小时才选出来的,因为觉得“看起来最不显眼”。
“是、是吗?”他讷讷地问,耳根又开始发烫。
“嗯,”温柳州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浅蓝色让人觉得很干净。”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来咨询”,也没有探究“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衬衫的话题,漫不经心地聊起了布料的质感,聊起最近商场里新上的夏装款式。宋知弦一开始还紧绷着神经,听着听着,发现对方的声音确实像预约时电话里那样,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不会刺到人。
他渐渐放松了些,不再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偶尔会抬眼瞟一下温柳州。对方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眼神专注,没有丝毫不耐烦,像是真的在认真听他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不知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温水被宋知弦喝掉了小半杯。温柳州才轻轻换了个坐姿,语气比刚才沉了些,却依旧温和:“知弦,你愿意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没有连名带姓的“宋知弦先生”,只有两个字,“知弦”,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宋知弦的呼吸顿了顿,刚才好不容易松开的手指,又开始用力攥紧沙发套。
他想说“我总是睡不着”,想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想说“我害怕一个人待着,却又不知道该找谁”。这些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滚了无数遍,可到了嘴边,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
“我……我就是……”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膝盖上,“我就是……好像……特别想……有人能……”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抽泣里。他窘迫地想低下头,却听见温柳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想有人能一直陪着你,对吗?”
宋知弦猛地抬头,眼泪糊了一脸。
温柳州递过来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了然的、温柔的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年轻人,用尽全身力气藏起来的,不过是一句“我想要被爱”。
宋知弦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不敢再看对方。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和他自己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温柳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以为对方要起身离开,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却感觉一块柔软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肩上。
是条浅灰色的毛毯。带着和空气里一样的薄荷香,还有一点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空调有点冷。”温柳州的声音在耳边,依旧是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和,“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宋知弦把脸埋进毛毯里,薄荷的清香钻进鼻腔,奇异地压下了翻涌的泪意。他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脊背,好像在这句“我们有很多时间”里,悄悄松动了一点点。
也许,在这里待一会儿,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他这样想着,偷偷抬眼,看见温柳州已经坐回了对面的椅子上,正低头翻着什么文件,侧脸的轮廓在窗边的光线下显得很柔和。
那天的咨询结束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宋知弦抱着那条还没来得及还的毛毯,站在诊室门口,听见温柳州说:“下周三下午三点,我在这里等你。”
他点了点头,这一次,清晰地说了句:“好。”
走出咨询中心时,晚风正好吹过,带着樟树的清香。宋知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毛毯,指尖轻轻碰了碰上面的褶皱,忽然觉得,下周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等。
写的不太好,抱歉。是一篇比较短一点的小文章。゜゜(?O`)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诊室里的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