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桥》 第1章 诊室里的薄荷香 宋知弦站在心理咨询中心的走廊里,手指把帆布包的带子绞成了麻花。 走廊尽头的窗开着条缝,风卷着楼下樟树的气味飘进来,混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本来就发紧的喉咙更像堵了团棉花。预约单上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却在诊室门口挪不动脚。 门是浅灰色的,上面挂着块木牌,写着“温柳州心理咨询师”。字迹清隽,和他想象中严肃刻板的医生形象不太一样。 就在他盯着门牌发呆时,门被轻轻拉开了。 “宋先生?” 宋知弦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很温和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浅米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他比宋知弦高大些,站在门口时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反而微微侧身让开位置,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进来吧,外面风大。” 宋知弦的脸唰地红了。他想说“谢谢”,但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个细若蚊蚋的气音,低着头快步溜进了诊室。 诊室比他想象中舒服。没有惨白的墙壁,而是贴了浅卡其色的墙纸,靠窗摆着一张深绿色的布艺沙发,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个白瓷瓶,插着两支含苞的玉簪花。空气里没有浓得呛人的消毒水味,反而有种淡淡的薄荷香,像是某种香薰的味道。 “随便坐。”温柳州关上门,指了指沙发,“想喝什么?有绿茶,或者温水?” 宋知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沙发最角落缩了缩,背紧紧贴着扶手,像只受惊的猫。他飞快地瞥了眼对面的单人椅——那是咨询师该坐的位置,温柳州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个透明玻璃杯。 “我记得预约信息里写,你不太喜欢太烫的水。”他接了半杯温水,又从旁边的罐子里舀了勺蜂蜜,慢慢搅开,“加了点蜂蜜,不甜,你试试?” 玻璃杯被轻轻放在宋知弦面前的茶几上,杯壁上凝着层薄薄的水珠。宋知弦盯着那滴水珠滚落到桌面,小声说:“谢、谢谢。”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温柳州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像宋知弦怕的那样拿出笔记本追问,只是交叠着双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用紧张,我们今天不算正式咨询,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宋知弦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上的纹路。他来之前查过无数次“第一次心理咨询会被问什么”,准备了一肚子应付“童年经历”“人际关系”的套话,可对方这句“随便聊聊”,让他像个忘了台词的演员,瞬间慌了神。 温柳州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忽然笑了笑:“比如,你今天穿的这件衬衫,颜色很衬你。” 宋知弦愣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蓝条纹衬衫。这是他昨天在衣柜里翻了半小时才选出来的,因为觉得“看起来最不显眼”。 “是、是吗?”他讷讷地问,耳根又开始发烫。 “嗯,”温柳州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浅蓝色让人觉得很干净。”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来咨询”,也没有探究“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衬衫的话题,漫不经心地聊起了布料的质感,聊起最近商场里新上的夏装款式。宋知弦一开始还紧绷着神经,听着听着,发现对方的声音确实像预约时电话里那样,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不会刺到人。 他渐渐放松了些,不再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偶尔会抬眼瞟一下温柳州。对方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眼神专注,没有丝毫不耐烦,像是真的在认真听他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不知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温水被宋知弦喝掉了小半杯。温柳州才轻轻换了个坐姿,语气比刚才沉了些,却依旧温和:“知弦,你愿意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没有连名带姓的“宋知弦先生”,只有两个字,“知弦”,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宋知弦的呼吸顿了顿,刚才好不容易松开的手指,又开始用力攥紧沙发套。 他想说“我总是睡不着”,想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想说“我害怕一个人待着,却又不知道该找谁”。这些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滚了无数遍,可到了嘴边,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 “我……我就是……”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膝盖上,“我就是……好像……特别想……有人能……”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抽泣里。他窘迫地想低下头,却听见温柳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想有人能一直陪着你,对吗?” 宋知弦猛地抬头,眼泪糊了一脸。 温柳州递过来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了然的、温柔的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年轻人,用尽全身力气藏起来的,不过是一句“我想要被爱”。 宋知弦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不敢再看对方。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和他自己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温柳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以为对方要起身离开,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却感觉一块柔软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肩上。 是条浅灰色的毛毯。带着和空气里一样的薄荷香,还有一点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空调有点冷。”温柳州的声音在耳边,依旧是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和,“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宋知弦把脸埋进毛毯里,薄荷的清香钻进鼻腔,奇异地压下了翻涌的泪意。他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脊背,好像在这句“我们有很多时间”里,悄悄松动了一点点。 也许,在这里待一会儿,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他这样想着,偷偷抬眼,看见温柳州已经坐回了对面的椅子上,正低头翻着什么文件,侧脸的轮廓在窗边的光线下显得很柔和。 那天的咨询结束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宋知弦抱着那条还没来得及还的毛毯,站在诊室门口,听见温柳州说:“下周三下午三点,我在这里等你。” 他点了点头,这一次,清晰地说了句:“好。” 走出咨询中心时,晚风正好吹过,带着樟树的清香。宋知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毛毯,指尖轻轻碰了碰上面的褶皱,忽然觉得,下周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等。 写的不太好,抱歉。是一篇比较短一点的小文章。゜゜(?O`)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诊室里的薄荷香 第2章 藏在字里的试探 宋知弦把那条浅灰色毛毯洗了三遍。 用的是带点柑橘香的洗衣液,晾晒时特意选了阳台光照最足的地方。傍晚收下来时,绒毛里裹着满满的阳光味,盖过了原本的薄荷香。他抱着毛毯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没舍得塞进柜子深处,而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头的椅子上。 像个藏着秘密的标记。 接下来的几天,宋知弦的生活照旧。按时上班,在公司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午休时躲进楼梯间啃三明治,下班回家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但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他开始下意识地看手机。 不是期待谁的消息,只是……总觉得该有点什么。 周三前一天晚上,他失眠到凌晨两点。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晕,他盯着那片光看了很久,忽然拿起手机,点开和温柳州的对话框。 那是第一次咨询结束后,温柳州主动加的微信,备注是“温柳州”,头像是一片模糊的湖景,看不出什么情绪。聊天记录停留在宋知弦发的那句“谢谢温医生,毛毯洗干净了下次带给您”,和对方回复的一个“好”字。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了又闪。 宋知弦打了“温医生,明天天气好像会降温”,觉得太刻意;删了重打“您明天穿什么衣服”,刚打完就红了脸,赶紧删掉;最后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敲出一句“晚安”。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几乎是把手机扔了出去,蒙着被子蜷成一团。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脑子里全是“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医生应该不喜欢患者发无关的消息吧”“他肯定不会回的”。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憋晕时,手机震了一下。 他猛地掀开被子,抓起手机的手都在抖。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温柳州”: “晚安。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用标点符号,可宋知弦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直到眼睛发酸。他想象着温柳州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应该还是那么温和,带着点低低的笑意,像羽毛扫过耳廓。 那天晚上,他是抱着手机睡着的。 第二次去咨询中心时,宋知弦比上次从容了些。走到诊室门口时,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翻书的沙沙声。他轻轻敲了敲门,听见温柳州说“进来吧”,才推门进去。 温柳州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简单的银色手表。他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宋知弦进来,合上书放在桌角,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毛毯上。 “洗得很干净。”他笑着说。 “嗯……”宋知弦把毛毯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掌心,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给您。” 温柳州接过毛毯,随手搭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然后指了指茶几:“今天泡了薄荷茶,试试?” 透明的玻璃杯里,几片薄荷叶浮在水面上,冒着淡淡的热气。宋知弦端起来抿了一口,清清凉凉的味道滑过喉咙,比上次的蜂蜜水更让他放松。 “上周回去后,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温柳州的声音很轻,像在聊天气。 宋知弦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其实有很多事——他试着在便利店阿姨找零时说了句“谢谢”,对方笑着夸他“这孩子真乖”;他在小区里看见邻居家的猫,蹲下来看了十分钟,猫居然主动蹭了蹭他的裤腿;还有……他每天都会偷偷看一眼温柳州的微信头像。 但这些话他说不出口,最后只含糊地说:“好像……没那么难睡着觉了。” “那很好。”温柳州点点头,没有追问,反而说起自己昨天去公园散步,看见有老人在放风筝,“线放得很长,风筝在天上飘得很稳,其实不是风大,是拉着线的人很有耐心。” 宋知弦没接话,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就像温柳州对他,从不用力拉扯,只是轻轻牵着线,等他自己愿意飞起来一点。 咨询快结束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宋知弦看向窗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没带伞。 温柳州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雨好像一时停不了,你住得远吗?” “不算太远……坐公交要四十分钟。”宋知弦小声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冲去公交站的路线。 温柳州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小伞:“这个你先拿去用吧。” “啊?不用不用……”宋知弦连忙摆手,“我可以……” “拿着吧。”温柳州把伞塞进他手里,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这次没有立刻移开,“淋湿了容易生病,下次咨询再还给我就好。” 他的手指很暖,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烫得宋知弦心跳漏了一拍。他捏着伞柄,那上面还残留着温柳州的温度,硬邦邦的塑料好像都变得温热起来。 “谢、谢谢温医生。” “不客气。”温柳州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又说,“路上小心。” 宋知弦“嗯”了一声,抱着伞快步走出诊室。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诊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好像还能感觉到那道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出了咨询中心,雨果然还在下。宋知弦撑开那把黑色的伞,伞面很大,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下面。雨珠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洼,里面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旁边是那把黑色的伞。忽然觉得,这把伞好像不止挡住了雨,还挡住了那些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冰冷的东西。 公交车到站时,雨小了些。宋知弦收伞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行人打着各式各样的伞,像一朵朵移动的花。他把那把黑色的伞靠在腿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纹路。 手机震了一下,是条微信消息。 来自“温柳州”: “上车了吗?” 宋知弦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他飞快地回复:“上车了,谢谢温医生。”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那就好。靠窗坐的话,记得关紧窗户。” 宋知弦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车窗,确实开了条缝。他伸手把窗户关好,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车缓缓开动,穿过雨幕中的街道。宋知弦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温柳州的聊天界面。 他忽然很期待下一次咨询。 不是因为需要治疗,而是因为……想再见到那个人。想再听听他温和的声音,想再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想知道他下一次,会泡什么味道的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宋知弦按了下去。他红着脸低下头,看着腿边的黑色雨伞,像看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第3章 伞柄上的温度 那把黑色长柄伞在宋知弦的玄关挂了整整一周。 他每天出门前都会看它一眼,深黑色的伞面干干净净,伞柄上的银色搭扣闪着细碎的光。好几次他都想把伞收进柜子里,又觉得“万一自己忘记了呢”,最后还是让它在挂钩上悬着,像个沉默的提醒。 提醒着某个雨天里,指尖相触时的温度,和那句“靠窗坐的话,记得关紧窗户”。 第三次咨询前一天,宋知弦特意查了天气预报,确认是晴天,才把伞仔细叠好,放进帆布包里。包有点鼓,伞骨硌着他的腰侧,走路时能感觉到轻微的存在感,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到诊室时,温柳州正在整理文件。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宋知弦站在门口没敢出声,直到对方抬头看见他,笑着说“来了”,才应声走进去。 “伞带来了?”温柳州指了指他的包。 “嗯。”宋知弦把伞拿出来递过去,这次特意捏着伞面的边缘,避开了所有可能碰到对方的地方,“谢谢您上次借我。” 温柳州接过伞,随手靠在墙角,伞柄朝下立着,像个安静的影子。“最近睡得怎么样?”他坐下时,目光落在宋知弦的眼下,那里的青黑淡了些。 “好多了。”宋知弦实话实说。其实还是会半夜醒,但比以前好很多——至少不会盯着天花板到天亮了。他没说的是,好几次醒来看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却会对着温柳州的头像发愣,直到重新睡着。 “那就好。”温柳州点点头,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今天换了菊花茶,败火。” 宋知弦看着他倒茶的动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白瓷杯柄时显得格外好看。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在公司茶水间,看见女同事对着手机里的明星照片尖叫,说“手控一本满足”,当时他还不懂,现在却盯着温柳州的手移不开眼。 直到温热的茶杯递到面前,他才猛地回神,接过时差点没拿稳。 “在想什么?”温柳州的声音带着笑意。 “没、没什么!”宋知弦红着脸低头喝茶,菊花茶的清香混着一点点甜味,让他稍微定了定神,“就是……觉得这茶挺好喝的。” 温柳州没再追问,开始和他聊起日常。问他平时喜欢做什么,周末会不会出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宋知弦起初还有点拘谨,后来发现对方是真的在认真听,不是为了“分析病情”,才慢慢放开了些。 他说自己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偶尔会画点画;说楼下那家便利店的三明治酱放得太多,不如街角面包房的好吃;说上周在公园看见有人遛柯基,短腿跑得飞快,像个会动的糯米团子。 温柳州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一两句:“我知道你说的那家面包房,他们家的海盐面包确实不错。”“柯基的屁股很可爱,对吧?” 宋知弦没想到他会接这些琐碎的话,眼睛亮了亮:“您也觉得可爱吗?我以为……医生都不喜欢这些的。” “医生也是普通人啊。”温柳州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也会觉得柯基屁股可爱,也会想吃甜的。”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在宋知弦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一直觉得温柳州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温和却很遥远,可此刻那句“也是普通人”,让那层玻璃好像模糊了些。 咨询结束时,温柳州忽然说:“下周六下午,我要去市中心的美术馆看画展,听说有你喜欢的那位画家的作品。” 宋知弦愣住:“您怎么知道……” “上次你提到过他的画册。”温柳州说得很自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如果你那天有空,要不要一起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知弦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起去”三个字在嗡嗡作响。这不是咨询邀约,不是医生对患者的关心,更像是……朋友间的邀请。 他张了张嘴,想说好,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冲撞:“这样是不是不好?”“他为什么会邀请我?”“我会不会表现得很笨?”“万一他只是客气一下呢?” 温柳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像在诊室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宋知弦才听见自己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有空。” 温柳州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落进了星光:“那太好了。周六下午两点,美术馆门口见?” “嗯。”宋知弦用力点头,生怕对方反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出咨询中心时,天已经擦黑了。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宋知弦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没有新消息,可他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一路走得很慢,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路过那家温柳州说过的面包房时,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一个海盐面包。 面包是热的,咬下去时咸香的黄油味在嘴里化开。宋知弦站在路灯下,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想:原来他说的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周六很快就到了。 宋知弦从早上就开始紧张,在衣柜前翻来覆去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穿了那件温柳州夸过的浅蓝色衬衫。出门前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认头发没有乱,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才深吸一口气,拿起帆布包。 到美术馆门口时,离两点还有十分钟。温柳州已经到了,穿着件米白色的休闲外套,背着个黑色的单肩包,看起来比在诊室里更放松些。 “等很久了吗?”宋知弦跑过去,有点喘。 “刚到。”温柳州看着他发红的脸颊,递过来一瓶冰汽水,“天气热,喝点凉的。” 汽水瓶上凝着水珠,碰在指尖凉凉的。宋知弦握着瓶子,跟着温柳州走进美术馆。馆内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温柳州走在他身侧,没有靠得太近,却总能在他放慢脚步看画时,停下来等他。 他们在一幅画前站了很久。画的是一片星空,深蓝色的画布上缀满细碎的光点,角落里有个小小的人影,正仰着头看天。 “你看这里。”温柳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低,带着点回音,“画家把人影的轮廓画得很模糊,但你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 宋知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小小的人影好像和自己重叠了。他也常常这样,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天,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说不出在期待什么。 “他在想……”宋知弦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想有人能和他一起看星星。” 温柳州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美术馆的灯光很暗,只能看见他眼底的光,温和又深邃,像画里的星空。 “嗯,”他轻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知弦的心跳有一些失控,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假装去看画框上的标签。耳朵却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 他不敢去看温柳州的表情,可那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像带着温度的电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让他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从美术馆出来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温柳州提议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宋知弦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行人匆匆,宋知弦忽然觉得,原来“和别人一起”的时间,可以这么安稳。他不用刻意找话题,不用害怕说错话,甚至不用一直看着对方——光是知道身边有这个人,就足够让他安心了。 温柳州端来两杯拿铁,把拉着爱心图案的那杯推到他面前。宋知弦盯着那团小小的奶泡,小声说:“谢谢您……邀请我来。” “我也很开心。”温柳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认真,“知弦,你不用总是说谢谢。” 宋知弦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医生的冷静,没有咨询师的审视,只有纯粹的、温和的笑意,像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心上。 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再勇敢一点点。 哪怕只是……敢再多看他一眼。 第4章 未说出口的在意 从咖啡馆出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街角的路灯。 温柳州坚持要送宋知弦到地铁站,理由是“晚高峰人多,怕你挤不上车”。宋知弦没敢拒绝,低着头跟在他身侧,步子迈得很小,几乎是亦步亦趋。 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得人皮肤发暖。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总有种若有似无的牵连——比如宋知弦差点被地砖缝绊到时,温柳州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比如路过花店时,宋知弦多看了两眼门口的向日葵,温柳州就停下脚步问“喜欢吗”。 “还好……”宋知弦小声说,其实心里很想说“很喜欢,觉得它们很有精神”。 温柳州没再追问,只是在走过花店后,忽然说:“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但也有‘勇敢去追求’的意思。” 宋知弦愣了愣,转头看他,却见温柳州正看着前方,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他不确定这句话是随口一提,还是……说给他听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看自己的鞋尖。 到地铁站入口时,人确实很多,排着长长的队。温柳州站在台阶下,看着他说:“进去吧,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宋知弦用力点头,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指令。 他转身走进人群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柳州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见他看过来,轻轻挥了挥手。那一刻,周围的喧嚣好像都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个人温和的身影,和路灯在他脚边投下的光晕。 地铁上很挤,宋知弦被夹在人群中间,却一点也不觉得烦躁。他攥着手机,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直到走出地铁站,才在路口的红灯下,飞快地给温柳州发了条消息:“我到啦。” 几乎是秒回:“好,早点休息。” 没有多余的话,可宋知弦看着那四个字,站在原地笑了半天,直到绿灯亮起,才被后面的人提醒了一下,才红着脸快步往前走。 接下来的日子,宋知弦的生活好像被悄悄注入了某种色彩。 他开始期待每天早上拿起手机时,能看到温柳州的消息——哪怕只是一句“早安”;会在午休时绕远路,去那家面包房买一个海盐面包,想象着温柳州咬下时的表情;甚至会在画速写本时,不知不觉就画下一个模糊的侧脸,眉眼像极了某个人。 周三的咨询变成了他一周里最盼着的日子。 他会提前十分钟到诊室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会记得温柳州每次泡的茶不一样,偷偷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会在对方说话时,忍不住盯着他的嘴唇、他的睫毛、他手腕上的手表,心里想着“原来他这里有颗小痣”“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 这些细微的观察像藏在口袋里的糖,偷偷摸摸,却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这天咨询结束后,宋知弦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把画夹碰掉了,几张速写散落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见温柳州已经弯腰,拾起了最上面的一张。 那是他昨天画的向日葵,画得不算好,线条还有点抖。 宋知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想去抢,又怕显得太刻意,只能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画、画得不好……” 温柳州却看得很认真,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花瓣:“画得很有生气。”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宋知弦泛红的脸上,“是那天在花店门口看到的?” “嗯……”宋知弦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温柳州把画递还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这次没有立刻移开,反而停顿了两秒。他的指尖带着点薄茧,蹭过皮肤时有点痒,像羽毛轻轻扫过。 “很喜欢画画的话,下次可以带来给我看看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宋知弦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真的可以吗?” “当然。”温柳州笑了,“我很期待。” 那天走出咨询中心,宋知弦是一路蹦着回去的。他把那张向日葵的速写小心翼翼地夹回画夹里,觉得比任何昂贵的画具都珍贵。 他开始更频繁地画画。画窗外的云,画街角的树,画便利店的灯光,画一切能让他联想到“温暖”的东西。画得最多的,还是向日葵——有插在花瓶里的,有长在田野里的,甚至还有卡通版的,圆圆的脸,笑得傻乎乎的。 画到最后一张纸时,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在画纸角落加了个小小的人影。那人站在向日葵田里,背对着画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 他没敢画脸,怕画不出那份温和,更怕……被看出自己的心思。 第二次美术馆之约是两周后,温柳州说有个摄影展不错,问他愿不愿意去。宋知弦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甚至提前三天就开始想穿什么衣服,带什么画。 见面那天,他抱着画夹,手心全是汗。温柳州在美术馆门口等他,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亮:“今天穿得很清爽。” 宋知弦的脸又红了,把画夹往身后藏了藏:“您……您也一样。” 看摄影展时,温柳州给他讲光影构图,讲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宋知弦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指着某张照片说“这个角度好像我画过的树”,温柳州就会凑过来看他指的地方,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走到展厅尽头时,温柳州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带画来了,对吗?” 宋知弦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一直把画夹背在身后,连忙把画夹递过去,声音紧张得发颤:“画、画得不好……您别笑我。” 温柳州接过画夹,翻开时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他一张一张地看,没说话,只有指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宋知弦站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他的表情。 直到翻到那张有模糊人影的向日葵田,温柳州才停了下来。 他的指尖在那个小小的人影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宋知弦脸上。展厅的灯光很暗,他的眼神看不真切,却带着一种让宋知弦心跳漏拍的专注。 “这个人……”温柳州的声音很轻,“是我吗?” 宋知弦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耳根。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带着点慌乱,又有点……藏不住的期待。 温柳州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带着点纵容,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回画夹,递还给宋知弦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画得很好。”他说,语气认真得不像在安慰,“尤其是……这个人,很像。” 宋知弦抱着画夹,感觉怀里像揣了个小太阳,烫得他浑身发热,却又舍不得放开。 那天离开美术馆时,温柳州没有送他到地铁站,而是陪他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快到他家小区门口。 “就到这里吧。”宋知弦停下脚步,声音还有点发飘。 “好。”温柳州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是有星星在闪,“下次……想不想去我家看看?我那里有很多画册,也许你会喜欢。” 宋知弦惊喜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柳州却笑得很坦然:“不是作为医生,是作为朋友,邀请你去做客。”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宋知弦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温和的眼睛,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那层厚厚的壳,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开了一条缝。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积攒了许久的勇气,轻轻点了点头。 “好。”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终于漾开了属于自己的,那圈名为“在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