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焰趴在雪地上,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处才行,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想摆出自己孚云侯府少爷的身份,或许还有人帮上一把。
于是他找到了父亲一个老朋友家,这是一个相当富贵的商人府邸,他使劲敲了敲门。两个下人打开了大门,看到一个乞丐般可怜的孩子。世态炎凉,卑则独善其身,两个下人明显不想惹麻烦。正要关门,徐子焰一个跃步迈进大门一只腿,正好卡在门缝间。
“去告诉你们老爷,孚云侯府徐子焰来见。”两个下人半信半疑,一听孚云侯府也不敢怠慢。一个还在大门旁僵持,另一个跑去禀告老爷。
齐老爷一听下人详细的禀报,觉得十有**是真的孚云侯府的少爷。但他想不出为什么徐子焰会沦落至此。心中忐忑没有主意,来回在屋里踱步。齐老爷想去侯府派人询问一探究竟,但又怕碰了孚云侯的忌讳。救还是不救?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片刻后一旁的账房先生道:“老爷,如若那孩子真是孚云侯府少爷,又岂会沦落至此。即便沦落至此,侯府也不会不知晓。我看这个孩子八成是假的,想来找借口要饭吃。”账房先生眼珠子一转,睁大眼睛看着齐老爷的脸色。
齐老爷瞬间被这句话点醒了,对那下人说:“给那叫花子两个馒头,打发走吧!”说是叫花子,就表示没认出来。这样既碰不了侯府的忌讳,又施了善,也不算袖手旁观。那下人应了一声,跑了去。到厨房拿了两个发馊的馒头,心想:“既然是叫花子,打发一下得了。”
徐子焰还在门缝里僵持着。他知道那人去了这么久,定是报他们老爷去了,但时间确实久了些,如果齐老爷得了信,就往这来应该早到了。怕是生了什么枝节,不愿见我吧。徐子焰想着,心里难免黯然失色。
一会那个下人跑了过来,把门缝里的徐子焰往外一推,手里的馒头也丢到门外雪地上。对着徐子焰道:“小叫花子,快走吧,到这来蒙饭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咚”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徐子焰踉跄的翻了个身,跪倒地上,爬向那两个馒头。他拾起来一摸,干硬如柴,又拿起来看了看,里面已经结满了绿丝。要还是不要?要,也太折辱人了!不要,这两个坏了的馒头,或许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一命。
徐子焰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什么是世态炎凉,没想到今天真的见识了。他手捧着两个馒头,眼里溢出了自嘲的泪花。
现在怎么办,他并不感到很饿,出来不到一天,只是深夜了,他太冷了。他必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既然父亲的老友高攀不起,那就找一个寻常百姓家。或许他们能收留自己。
于是他沿街敲门,没有人给他开门,夜太深了。好不容易有人开门,都看了他一眼,又把门仅仅闭上了。就这样,他爬到一个村落,一个老爷爷给他打开了柴门。
“老爷爷,我太冷了,能到你家取取暖吗?”徐子焰眼巴巴地问。
那个老爷爷胡子已经花白。明显经历了不少世态。他本来有心收留,但是一看徐子焰穿着锦缎外衣,生怕背后有什么隐情。又不敢帮忙。于是对徐子焰说:“孩子,对不住了!你去别家问问吧!”
徐子焰正低头失望,躲在老爷爷身后的小孙女,摇摇爷爷的胳膊说:“爷爷,就让他进来吧,不然他会死的。”
老爷爷显然有些为难。徐子焰一看有戏,抓住机会跪倒在地给爷爷磕了个头:“爷爷,求求你了,我就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离开。”
那老爷爷咬了咬牙,低头叹了一声:“进来吧!”
“谢谢爷爷!”徐子焰又磕了个头。小女孩过来扶起他:“快起来吧,跟我来!”
小女孩把他拉进屋,让他坐下。徐子焰搓着手哈着气:“你们家好暖和啊!”
“那是你在外面冻坏了!”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道,“快到灶台旁边来,烤烤火。”
“好!”徐子焰挪到灶台旁烤着火。老爷爷也关上了柴门慢慢地挪步入屋了。徐子焰立马站起来躬身施礼道:“爷爷,谢谢您!”
老爷爷叹了口气道:“不是不留你,只是世道艰难,人命微贱。你且住一晚吧,明天早上你就离开。”
“好的,爷爷!”徐子焰道。
小女孩打开锅盖,里面新下了点面。不一会白面香便扑了过来,徐子焰的肚子像是受到了召唤,随着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女孩冲他笑笑,盛了碗热汤面给徐子焰。徐子焰望着热汤面一阵感动,眼眶渐渐湿润,起身施礼道:“多谢!”
女孩笑笑,并好心地提醒徐子焰:“不用客气,不过你要把面晾的凉一些才可以吃,你太冷了,吃太烫的食物会伤身的。”
“嗯。“徐子焰干脆的答应。便开始用筷子挑了挑面。待到吹凉一些,才开始斯文的吃起面来。
女孩坐在对面,托着腮望着他。笑着对徐子焰说:“你吃面的样子可真好看。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徐子焰停下了半空中的筷子,愣了半响道:“我叫言一。”
“我叫巧巧。”女孩笑道。
徐子焰也对女孩微微一笑,算是给女孩的回应。徐子焰渐渐暖和了过来,爷爷找出棉被给他,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爷爷在院中边叹气边隐隐哭泣,还在围着四周“啵啵啵”的呼唤着什么。小女孩第一个飞出去,对爷爷道:“爷爷,咱家鸡跑了。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回来。”徐子焰尾随其后:“我也去帮忙。”
两个孩子飞跑了出去,爷爷独守在家。
他们两个找了半天,也不见鸡的影子,渐渐从村落小路走到了村后的小树林。寻了半天也是无果,徐子焰却闻到了烧鸡的味道。他拉住巧巧:“你闻?”
“是烧鸡。”巧巧道。“走,过去看看!”徐子焰说着,拉着巧巧向前走去。
只见炭黑色的草地上,一堆鸡骨头和鸡毛,还有未燃尽的星火,可见杀鸡的人刚离开不久。
“是啊波!”阿波是巧巧家母鸡的名字。“这羽毛上还有我给它做的记号。”巧巧蹲在地上拿着羽毛抱着膝哭了起来。
徐子焰蹲下轻拍女孩的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巧巧道:“如果爷爷知道了,肯定会心疼坏的。”
就在女孩哭泣的时候,徐子焰无意间瞥到了地上的一个剑穗,他顿时惊呆了,心中暗叫“不好”,那不正是孚云侯府的剑穗吗?这说明孚云侯一直在派人跟踪他。刚才在这烤阿波的人,说不定现在正在爷爷家里,那么现在爷爷恐怕已经出事了。事不宜迟,需要赶紧回去。
于是他对巧巧道:“巧巧不要哭了,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怎么了?”巧巧睁大眼睛问。
“我担心杀阿波的人去了家里,爷爷怕要出事。”徐子焰焦急道。
“啊?那快回去!”女孩儿没等说完就奔了出去。徐子焰尾随其后。
他们很着急地跑了很久,明明不远却像很远。终于跑到了小院,女孩惊骇地停住了脚步,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张开嘴巴一时没有了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爷爷身旁,徐子焰也跟了过来。
爷爷瞪大眼睛趴在桌子上,后背的匕首插透了胸膛,口中的鲜血涌了一桌子,流到地上,已经逐渐停止。巧巧用力晃动着爷爷的肩膀,半响才泪流满面的发出声音:“爷爷!” 喊声响彻云天。
巧巧哭了好久,徐子焰也泪流满面。半响后徐子焰道:“巧巧节哀!我们找个地方把爷爷安葬吧!”
巧巧停止了哭泣,脸上的泪痕还未流干,她转身冷着面,对徐子焰道:“是你把坏人引来的是吗?”
徐子焰低下了头。巧巧大吼道:“是不是?”
“是。”徐子焰难过地道。
“我没有听爷爷的话!”巧巧仰面朝天感慨道。巧巧现在应该后悔极了吧,她应该恨透了自己和徐子焰吧……
“走吧!”巧巧说。
“嗯?”徐子焰一愣。
“走吧。安葬爷爷。”女孩冷着脸,带着伤心地道。
“嗯。”徐子焰答应着,走到爷爷身旁。
女孩拦住他,道:“我来!”徐子焰让到一旁。
女孩郑重地含着泪水,匕首“嗖”的一声拔了出来,血溅了她一脸,和两行冷冷的泪水混在一起。
两人没有钱,只找了张草席。用木车拉着卷着草席的爷爷,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一路上各怀心事。
徐子焰觉得父亲把自己赶尽杀绝不说,还不放过收留他的无辜,只是因为他们挡了孚云侯的道,从此再也无人敢收留他,他只有靠自己了。他恨透了孚云侯。他早该料到的,只可惜在生命面前选择了投靠他人,连累了无辜。
巧巧大脑一片麻木,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让她难以呼吸。她后悔极了自己劝爷爷收留言一,她恨透了自己,恨透了言一。这个莫明来路的男孩,害死了爷爷。
徐子焰和巧巧在村后空地上挖了一个土坑,把爷爷抬进去,用土一点一点地掩埋了。徐子焰找到一块扁木,打磨仔细。巧巧用那个从爷爷身上拔掉的匕首刻好字。两人把墓碑使劲插在了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没有纸钱,只是焚烧了爷爷生前喜欢的简单的物件。巧巧拿着那个葫芦抚摸了又抚,才把它放到火堆里。烟灰飘到她的脸上,和红色的血渍混合。
“巧巧。”徐子焰扶起巧巧,“我们走吧!”
巧巧站起身,一步一回头的和徐子焰走着。“我们去哪?”巧巧知道家已经不安全了,而且心中的悲恨让她决定要跟着言一。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徐子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