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往山坡走半截路，便到了先前许江川借车的马爷爷家。
两家邻居二十多年，关系亲近，马爷爷前两年闺女带小孙子回来，孩子年纪小，平日住惯城里，和顾时谦一样，见到农村厕所就被吓住，马爷爷疼孙子，特意花钱请人改造了家里的老式厕所。
白色陶瓷、旁接水龙头，能直接冲水，干净方便。
面对这改造的半成品，顾时谦勉强凑合，暗道无论在哪，都存在贫富差距，即使小小的卫生间，也能分出三六九等。
他受到刺激，下定决心对155认真表示，要竭尽全力留在顾家，155刚出统界，满心满眼只想完成任务，闻言一拍即合，又是加油打气夸了好一通顾时谦。
临走前，马爷爷热络地让他有需要再过来。
“这个马爷爷还挺自来熟，人不错。”出了门，顾时谦没忍住，同许江川主动交谈，“我之前还以为以后在这都只能碰见像司机那种大叔。”
“对了，你替我付的车费，等回头手机找到，我还你。”
许江川拒绝说：“不用。”
他说完就继续动作利落地干起活。
顾时谦跟着他进了左手边的第一间屋子，农村的灶台新奇，他在旁边无所事事打量了会，勉强认出这里是厨房，见许江川择菜切菜十分熟练，“你经常做饭吗？”
“嗯。”许江川低着头，淡淡应了声。
这会顾时谦也不计较他态度冷淡，注意到切完菜的动作，根据刚刚观察到的经验，先手一步走到橱柜前抽出一个圆盘，转身递过去想表现波：
“我帮你！”
橱柜依墙，内部留空用瓷砖打在半空，面积不大，加上地上摆放的瓦罐等杂物，前面只留站一人的空位。
顾时谦的动作猝不及防，许江川又速度不及他，眼见被顾时谦占据位置，刚想往后退一步，留出空间，却未料到顾时谦动作迅速，又已经急匆匆转回头。
两人身高相近，顿时呼吸咫尺。
“许江川，给......”
你。
顾时谦只感觉嘴边吹过一阵热意，夹带着点清冷皂香，四目相对，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顿时惊地瞪圆眼。
许江川也一时不察，过近的距离，让他下意识身体往后偏移，准备想退步。
顾时谦不知道他的想法，见他整个人身体往后微仰，误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地要摔倒，本能地伸手就要去扶，却忘了自己左手里还拿着圆盘。
许江川看见他动作，伸手就想去阻止：“小心！”
“哦。”顾时谦动作慌乱地换了只手，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的“不用拉我”下一句里已经胳膊伸过去，结果许江川为了躲避，一不小心没注意踩到地上的菜蓝，步伐不稳，往后一个踉跄。
连带着拉着他胳膊的顾时谦也跟着要往后摔倒。
顾时谦下意识用力，成年男性的体重，加上地方狭窄，他还是受力往后倒退了半步，本能地想借助另一只手稳住身体，扶在身后橱柜。
假摔变真摔，许江川一头撞在他怀里，也终于将嘴里的话全部说完。
顾时谦眨了眨眼，这才明白刚刚是个误会，他嘴唇微动，正想笑笑潇洒地回答，耳边就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连续几下，在寂静的夏日暮色厨房里清晰震耳。
手心里的瓷盘破碎了。
四分五裂散在橱柜和地上。
攥着只剩半片的瓷盘，顾时谦后知后觉自己还是打碎了这个盘子，顿时面色一僵。
“顾时谦。”
慢慢低头，对上恰在此时抬起头的许江川眼睛。
许江川面无表情，认真地对他说：“你出去陪妈。”
“……”
顾时谦从未预料，已经成年的他，还能有一天面临因为打碎盘子而被委婉赶出厨房的网上热梗事件。
不能进厨房事小，顾二少从不进厨房，打碎了个盘子也事小，他脾气起来时候，在外不知砸了多少个聚会上的昂贵酒器瓷具。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许家村。
他刚刚才为了逃离和许母独处找借口出来，这会自然不想再进许母的房间，更何况他受尽苦难来到这偏僻山村，就是为了能在暑假结束前，成功取得许江川的信任和亲近，两人成为胜似手足的好兄弟。
“我来扫。”顾时谦咬了咬牙，假装没听见，凑上前想以功赎罪：“你继续忙你的。”
许江川余光瞥见他伸过来的手，赶忙攥紧扫把杆，加快手里动作，三两下就清扫结束，远离橱柜：
“不用，已经好了。”
“啊？”顾时谦楞了下，清扫后续的活眨眼就没了，他一时语塞，绞尽脑汁认真思考了会，只好吞吞吐吐夸了句：
“你干活速度真快。”
“一个人做饭肯定很累，”努力表现自己是真心，语气积极：“我来帮你好了。”
城里来的少爷想干活？
许江川想也不想拒绝：“不累。”
顾时谦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这辈子会接二连三说出如此勤劳的话：
“天马上都要黑了，不是说，说你爸马上就要回家吃饭。两个人比一个人干活要快点，反正我现在没事干，算了，我和你一起。”
许江川其实想说有他帮忙，会更耽误时间，毕竟顾二少刚刚不仅害的他差点摔倒，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打碎了个盘子，想到橱柜里仅有的十几个盘子，也不知一顿晚饭够不够顾时谦帮忙？
但无论对方出自好奇，还是其他心理，毕竟主动提出帮助是真，父母一直盼着顾时谦的到来，许江川想了想，确定好找的理由，以免伤到对方突如其来的积极性。
他刚想继续劝他去陪许母，门外就传来响动。
一束灯光由远及近晃来，许父骑着电瓶车回到了家。
许江川手中动作一顿，闻声抬头望向厨房门口，许父拎着个红塑料袋走了进来。
“买了点牛肉，晚上一起炒。”
许父人高马大，眼角带着常年劳工的皱纹，皮肤被晒的微黑，但长相却并不差，板正且老实，右腿微跛，顾时谦在一旁打量了会，听到许江川喊了一声爸，认出了这就是许家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
许父，许国华将手里的牛肉放在灶台边上，和许江川说完，转头目光深深看了眼顾时谦，他又眼睛转回去看向许江川，没说话。
许江川看出他的意思，点头：“是他。”
“什么时候到的？”许父问。
“六点半那会。”
许父点了点头，嗫嚅说：“那挺早。”
他说完沉默了会，顾时谦这会也感觉到尴尬，安安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只好站在一旁也继续保持沉默。
许国华眼睛在厨房里左右转转，走了几步，从墙壁上取下许母以前的围裙，披在自己身上后走到许江川身边，“我来。”
许江川没让。
“这孩子。”许国华瞪眼。
许江川抬起眼皮，眸光平淡看了他眼，又悄无声息地瞥了眼同样沉默的顾时谦，想了想，开口：
“你们聊会。”
“饭我先做。”
没等许父回答，他又口吻平静继续说：“热水器下午四点就插上电，今天晚上人多。爸，你刚下工，身上肯定不舒服，等会你先去洗澡。”
左右都有事等着，许父说不过他，只好脱掉身上的围裙，给他系上，“那你穿上。”
“既然要做饭，怎么围裙给忘了？平日里记忆不是一直很好。”许父不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没穿。
虽然许江川年少早熟，但到底才和顾时谦一样，不过刚刚成年，虽然心里不计较被对比，但少年总难免也注重面子。
却未料到这一点点小心思，此刻被不知缘由的许父当着顾时谦的面点出。
许江川一向沉着冷静的眼眸微动，尽管内心理智地明白对方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这层深处，但还是不自在地悄悄瞥了眼顾时谦。
顾时谦正两眼虚空，精神在脑海里和系统无聊聊天。
155感叹：“哇！不愧是命运之子。”
“切，”顾时谦故意和他唱反调，“傻子才上赶着干活，小小年纪，又卷学习，又卷孝顺，一点都没我们当代青年的享乐精神。”
他一时忘了刚刚自己才做过的事，连带骂上自己，155电流闪了闪，认真安慰他：
“没事宿主，你也很符合笨蛋炮灰的设定啦。”
“！！！”
顾时谦猝不及防，感觉有被骂，气地刚想教导一番系统的说话艺术，一直没和他说话的许父突然问他：
“牛肉吃吗？”
“啊？”顾时谦怔住，随后反应过来，刚刚才消掉点的尴尬感又重新涌上心头，顿了顿，终于意识到许父带回来的牛肉也许是特意买给他吃的？
慢半拍回道：“吃...吧。”
许父“嗯”了声，又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眸深深看了会顾时谦，才移开。
“吃就行。”
沉默半晌。
也不知他对谁说，“我去看你妈。”
许父的出现打扰，让顾时谦那股想和许江川打好关系的积极热情也受到影响，厨房油烟重，许江川问了他的口味后，屋里又弥漫着股呛鼻的辣椒味，这次对方再次没让他帮忙，顾时谦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155还很可惜，“宿主，再坚持下啦！”
“这可是难得的单独机会！”
顾时谦摇头，“算了，我又不会做饭。”
客厅的白炽灯点亮，房间门没关严实，隐约能听到许母房里许父和她的说话声，顾时谦不想被他们看见，然后面临重新回到许母那间房情况，索性便一个人溜到屋外，在门口来回转了两圈。
许家屋子小，屋前面积却挺大，隔着十几米远，两边还隔出了两块小菜地，月光如华，照着菜叶蹭亮翠绿。
顾时谦站在屋前仅浇灌的一点水泥地远远望着，辨认半天，脑袋里还是丝毫没有浮现半点菜类品种的知识。
“155，”他喊了声系统，然后中二地长叹了口气，伤春悲秋说：“我觉得我和许家村格格不入。”
“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天我顾二少，在这也成了个只会等吃的废人。”
"可是，宿主你在......"
“停！”顾时谦打断它，“我在赏月下菜地，别打扰我的情绪。”
想打游戏，想泡吧，想飙车，想......
顾时谦目光虚空，开始盯着绿油油的菜叶思念。
不涉及任务相关的聊天，155都很听话，剩下的话果然没有再说了，只是顾时谦的情绪还是没能得到安安静静的欣赏。许江川的饭做好了。
许父出来喊他进去吃饭。
六菜一汤，四个荤菜，有鱼有肉，顾时谦扫了一眼，不算丰盛，但联想许家的家庭，约莫也不算简陋。
但对比S市平日里的吃喝，不论口味，仅仅想到手里用的碗筷都是公用，顾时谦的少爷病又忍不住犯起，难免心生嫌弃。
“小谦第一次来，小川说你喜欢吃辣，这是我们自家养的土鸡，你多吃点。”白米饭上又加上了块油润的鸡肉，看形状似乎是鸡腿，顾时谦捧着碗的手顿住。
“小川你也来点。”
许母今晚坐在轮椅上，跟着出来一起吃饭，爱子心切地两边照顾。
不一会，顾时谦和许江川的碗就堆了个小山尖。
“牛肉也是新鲜的。”
许父也动了手筷子。
先夹给了坐在旁边的许江川。
小山尖又高了一层。
他筷子移动，站起来正要移到另一边的顾时谦碗里时，被许江川拦住了：“爸，”喊了一声。
黑润的眼眸抬起，微不可察又瞥了眼一直没动的少年面色，许江川冷冷对两位家长说：
“你们自己吃饭。都成年了，想吃什么，我们自己知道夹。”
没必要热脸上赶。
许江川敏锐地察觉到顾时谦的脸色，不想许父许母的好心遭到嫌弃，他的心沉了沉。
顾时谦却误以为他在替自己解围，果然年轻人都不爱被劝菜，过不去心里关，这碗饭顾时谦最后还是没吃两口，许母问到原因，他就借口说是没胃口。
也不知是他的表现过于明显，最后整个餐桌明显变得安静，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
顾时谦心大，也没发现，只是开始思考，晚上的住宿问题。
之前一直没想到，这会快要吃完晚饭，他才突然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
他的行李还被遗落在火车站，首先之前许江川提到洗澡，那么晚上的洗漱大概没有问题，也不知道这个村里有没有百货商店，现在去买一套睡衣还来得及吗？
衣服问题不麻烦，即使没有百货商店，身上这套衣服洗完洗烘......
等等。
许家可能没有洗烘机。
不过夏天，衣服洗完第二天也能干，晚上他用浴巾或者裸睡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晚上睡哪？”
“吃好了。”
顾时谦放下筷子，打破了餐桌沉默。
左右再次确定了眼许家的格局，之前站在三轮车面前的那股不好预感又再次来临，许母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抱歉又温柔说：
“小谦，家里小，你们都男孩子，也没啥需要注意的，晚上你和小川睡一起。”
QAQ数据焦虑摆烂了几天，成功哄好自己继续快乐写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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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