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送我回去。”
“那日之后,我再没梦见过他。”
苏时悦轻抚法印边缘,静静吐字。
面前,是瞠目结舌的白羽。
“苏、苏、苏姑娘,你不是答应过公子,不研究耀星印吗?”
“是啊。”苏时悦往后一靠,“他还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少女晃晃手指,笑盈盈道,“再说他要是对我的决定不满,他可以来找我啊。”
白羽嘴角抽了抽,轻吸一口气,竭力忍住,没有高高挑起眉毛。
苏时悦“噗嗤”笑了一声:“别担心,我又不是下定决心要回去。比起再次离开家乡去见他,我现在想知道的,依然是真相。”
说话间,她清澈的瞳孔蒙上层阴翳。
“那么,苏姑娘研究到哪一步了?”白羽问道。
“了解了一些古怪的天道规则。”苏时悦向白羽举起手中封皮,“原来只要做了人皇,就不能做修士。”
“这是天道的法则。”白羽叹息一声,“天道认为,若是让修士做了人君,天下必将大乱,妖物更是如此。所以,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邪,都受天地约束,碰不得那把龙椅。”
“我去翻了图书馆的灵异杂谈区,找到了一则有趣的消息。”苏时悦道。
“虞朝没有皇陵。”
白羽:“也许,只是没被发现。”
“真是稀奇,就连大昭那位寿元过百的人皇楚君,也有长眠陵寝,且已有定位。虞朝二百年,轮换过三十个年号,竟一座帝陵都不存在。”苏时悦不置可否。
她随手翻阅桌上书册,无意识喃喃:“就算是大虞皇帝人人暴虐不堪,残酷无道,后世挖了他们的坟,也不至于一点迹象都没有。”
“简直是不可能。”说到要紧处,苏时悦的声音沉了下去,“除非……”
“除非虞朝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皇帝。”
“为了维持活着,他会用什么方法?说不定,他在苦苦研究耀星印,然后从过去、现在、未来,某个时间点,把能让他延年益寿的东西抓回去。”
苏时悦垂着长睫,说话间,似乎已下定某种决心。
说完话,她看向白羽,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大后的小妖童,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苏姑娘这句话要是传播出去,可是会引发争议的。”
听到他的笑声,苏时悦拖住下巴,斜眼睨他:“你很高兴?”
“什么?”
“嘴上说着反对,实际上,有的没的装腔作势透露那么多,是故
意勾引我找寻真相吧?”苏时悦笑着,刻意拉长声音调侃,“你这背主的小道童。”
唬得白羽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要是公子听到了,一定会活剥了我。”他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我很害怕公子,哪怕他故去了,我也总觉得他死前会将神识播撒在空中,一直监视……”
他偷偷看了苏时悦一眼:“额,我。”
白羽总觉得,即使是面对他,闻归鹤的警惕之心保留到了最后一刻。说不定只要白羽开口,和苏时悦一起研究往返时空的方法,他就会被闻归鹤遗留下的法术咒死。
至于公子为何要与苏姑娘说有关耀星印的事……
他应该也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所以肆无忌惮,彻底卸下了防备。或是太信任苏姑娘,觉得她不会冒险研究耀星印。
又或者……
其实他也在期待着什么,白羽猜不出来。
苏时悦:“我会努力让操纵耀星印的东西关注到我,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会在当天往返。要是我失踪了,麻烦你替我向我的父母做个交代。”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任性地抹掉自己存在的痕迹。
白羽点点头,做下保证。
两个留有过往记忆的人,面对面谈论着亡者与过去。直到最后,苏时悦安静地抬眼,担忧地看向白羽:“若我真的回去了,会给你带来影响吗?”
她记得,白羽是因为闻归鹤的元丹,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若我真的能回去……”
“那便遵从姑娘的本心,如何?”
小妖懒懒散散地撑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少我一个,这个时代不会发生动荡。”
“我也很苦恼啊,刚醒来的几天,不仅要研究科技、证件,还忍不住和飞机比试速度,虽然还是我飞得快。”
“比试速度?”苏时悦敏锐地捕捉到线索,“你是鸟妖?”
白羽愣了愣,下意识地捂住嘴,严肃道:“苏姑娘,这不是重点。”
苏时悦被他的紧张逗笑,“噗嗤”一声:“放心,我不做种族歧视。”
白羽也松了口气。
他露出“好险,差点被发现”的表情,幸好苏时悦并不在意。
与白羽作别后,她独自一人,又花了月余时间研究耀星印。
其实,她不需要过于精细的推演,也不需要反复地,作为被选中的人,只要在耀星印中注入灵力,就能吸引到猎手。
哪怕它因上一次行动实力大损,她用自己的灵力供养它,它一定会过来。
不过,被选中的人,不止是她,不是吗?
她与闻归鹤咬耳朵时,问出了耀星印是什么的问题,闻归鹤的回复是“从我身上剥落的一部分”。
……
苏时悦已经不愿细想。
她果然,很想很想,与他再见。因为一种,呼之欲出的情感。
最终,风和日丽的一天,苏时悦握紧耀星印,挑选了一处开阔的无人地段,准备利用自己的现身,吸引第一次抓捕她的东西。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住少女的裙摆,用力吹拂,像是想要把她拽回去,不要再卷入下一场不幸。
闻归鹤与莫言阙的嘱托与吩咐,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有东西在找你。
被找到后,就逃不掉了。
耀星印背后的人,一定会发现她。
她握住法印,猛地朝内注入能量。
伴随修士主动现身,旷野上的所有灵力,如同江河倒灌,奔涌到她的指尖。
在这大部分人皆是普通百姓的世界,一旦现行,立刻会被注意到。
苏时悦等待着,等待着,等到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与前一次穿越相同的感觉。
这一次,苏时悦既无恐惧,也无慌张,她甚至露出笑容。
“我终于,等到你了。”她发出如释重负地叹息。
“找到你了。”
“送我回去,邪魔。”
第62章 第62章她又一次,看见了他……
苏时悦闭上双眼。
花了很长的时间,进行等待。
身体再不像最初那般沉涩无力,灵力充盈,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抓住脚踝。虚空裂出一条缝,将她吞入,拽着她一路往下。
直至被浩瀚的天幕挡住。
苏时悦睁眼,望着眼前竖起的高墙。墙外是她,墙内,电闪雷鸣交织,她在半路被围住,无法再前进半分。
回去。
脑海中,声音响起。
你不是此世之人,擅自入内,定当驱逐。
那是守望四方的天道,保护着,抗拒着外来者。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苏时悦反唇相讥,“若是能阻止,在我第一次穿越时,为何不救下我?”
天道:“……”
“那时,是圣君用灵力遮住我的气息,偷天换日拉我入内,是吗?而你,四方的守护者,直到我出现在虞境内,习得灵力,彻底融入世间,才把我判定为一类。”
天道:“……”
天地静默无声,也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根本不愿对蝼蚁般的女孩儿耗费心神。
墙内的雷电略略减弱,很快,数千阶天梯垂直落下,如同拍岸潮水,打着卷儿,铺在苏时悦面前。
“这是补偿。”少女脑海内,重新响起广阔渺远的声音,“弥补当初让你勿闯此地的亏欠。”
仙梯之上,灵气缥缈,拾阶而上的成果不言而喻。
《虞昭令》整本书,都没有人得到成仙。这么大的赏赐,被当成赔偿赠予她,实在令人受宠若惊。看起来,因为疏忽导致时间破裂,着实让她占据不少道德资本。
苏时悦顿时发怵:“我还是第一次要挟神仙呢,居然一次就成功,失礼失礼。”
原来天道真的会秉公处理事情呀?
头顶没有传来回应,似乎在等待苏时悦回神折返。可须臾后,声音再度传来,依旧澄澈无暇,带了丝愚钝的天真。
“所以,什么时候放我走?”苏时悦看着墙内逐渐宁静的天空,询问道。
飘逸的层云一滞,似乎在疑惑。
苏时悦重复道:“开门。”
“——里面的故事,乃是既定发展,无可更改。天梯马上就会消失,确定要放弃吗?”
下一次,哪怕有补偿,也不一定会有如此巨大的让步。
苏时悦垂下长睫,仿佛在认真思索祂的提议。
“我不会改变任何轨迹,但是,我确实有想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给,但只要时机成熟,我会提出来。希望您到那时,能拿出与今日一样的诚意。”
天道静默须臾,微风静止。片刻后,像是评估完苏时悦话里暗藏的意义,墙面渐渐淡化,开出一条供人同行的通道。
是默认交易,还是不置可否?或是无声地否定。苏时悦来不及多想,抬脚跨过分界线,朝远处走去。
前一次,她莫名其妙,浑浑噩噩地度过数月。这一次,苏时悦的目标无比清晰,她要找一个人。
闻归鹤……
再度想起这个名字,她仍是心头一涩。从那一次共梦后,她再没有见过他,苏时悦忍不住想,他还活着吗?
他若是活着,她一定要找到他。他若是不在了……
她也要找到他。
她想在合适的时机,把他当成倒霉穿越的人道赔偿,向天道索取一个合宜的结局。要是连这点赔偿都拿不到,她……她就想方设法,赖在这个世界不走。
视线一暗,又轰然大亮,熟悉的刀剑乱飞的景象出现在眼前。苏时悦来不及感慨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身形忽然失去平衡,“嗖”地从高空掉落。
砸在一个人身上。
惊呼声骤然响起。
“谁——哎?悦、悦悦?”
与此同时,天都赫京,西郊城墙上,少年妖相毕露,一身华服,随意甩手,满脸冷肃地转身,从肩上拔出匕首,点住几处穴道,止血。
从被暗杀,到放走刺客,不过须臾。
身边人面面相觑,最终,职
位最高的守城之将出列,试探发问。
“殿下,那人孤身行刺,为何要放?”
“我今日心情好,让她全身而退,不可以?”
“这……”
“与其对我指手画脚,不如回去保护陛下,免得陛下遇刺,尔等首到其冲承受雷霆之怒。”
城墙数丈高,顶天立地。质问声中,半妖回眸,看向无数张陌生的面容,语气凉薄至极。言毕,他看向城下不断缩小的包围圈,抬指,探向其中一道白影。
“看见了?那便是与安王勾结,意图弑君篡位之人。”他井井有条安排布置,“与护国公虚以为蛇那么久,就是为了将他引入包围圈。圣君有旨,谋逆者,格杀勿论。”
“我等与护国公里应外合,展开阵法,守株待兔。待处置完那只狐妖,护国公的首级,亦是囊中之物。”他冷笑着,一如既往,言谈间安排了两人的死去。
命令颁布,还未等将领接令。下一瞬,白影闪动,华衣少年已不见踪影。
只留城楼之上,窃窃私语不断。士兵与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之间,曾有人对闻归鹤擅自接管指挥权颇为不满,最终无一不是在军令状下心服口服,就是被光明正大地处置。
明面上,无人反对闻归鹤,但私下里,却有许多碎语串联。
“本次围捕的目标,我记得,是……蒹葭夫人?”
“那不是二十年前,圣君的——”
“嘘,你怎么敢说出来,你不要命了?”
“照这么说,蒹葭夫人,当时玄玉殿下的母亲才对。”
“对血亲下如此狠手,也不知陛下哪来的把握,放心地给予他重任。”
“蒹葭夫人”敢出现在包围圈,很快,郊区密林中血色飞溅。黑压压的修士入内后,一场厮杀无声展开。
中心地段。
少年扔下翻卷的刀刃,扶住树干,微微喘息。
闻归鹤的身份,已经几乎无法使用。近几日,他一直以妖相示人,短时间内能够行动自如,却也带来长久的隐患。
一旦恢复“闻归鹤”的模样,他便彻底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辈。一旦出现反噬,他没有缓解的手段。
这一次反噬,比以往更剧烈。
也好,在这儿等待他吧,闻归鹤想。猫捉老鼠这么久,无论是“蒹葭夫人”还是“玄玉”的身份,总该有个了结。
他阖上双眼,安静等待。
周围不知不觉陷入寂静,影影绰绰,有声音传来。
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一个名字,一声接着一声,穿梭密林之间,急切寻人。
她喊得不是“玄玉”,而是“闻归鹤”。
像是……她的声音。
闻归鹤愣了愣,猛地睁眼,很快,表情放松。
是幻觉。
闻归鹤很清楚。
苏时悦许诺过,她不会回来。她答应过他,说话时,满眼的真挚,言之凿凿。
她与他不一样,是言出必行之人。
一定是他幻听了,竟会以为,她跨过千百年的光阴,再度来寻他。难不成是他错估玉馈池的功效,心口的狐絮火即将熄灭,他尚未完成夙愿,就即将死去。
死前,天道仁慈,送了他一场别样的美梦。
这样不好。
闻归鹤笑了笑,勉力撑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秋风似刀,少年银发如瀑,赤色的瞳仁,空洞
他试着站起,起身到一半,又摔跪下去。
昏昏沉沉间,呼唤声愈发清晰。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急切地寻找他。
“闻归鹤——”
“闻归鹤!”
“闻归……”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微弱的,怯怯的,难以置信的音调,在稀薄的月光中响起。
“鹤?”
……
忽然,闻归鹤浑身的血液凝固,他努力睁大眼睛,哪怕眼前只剩一片模糊。
朦胧视线中,一道倩影行只单影,静静伫立。在他自欺欺人的时间,她踏入他的视线,不给他任何逃避的空间。
她看到了他。
第63章 第63章“闻归鹤,胆小鬼。”……
苏时悦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容枝桃。
容枝桃像是被人从城墙上扔下来,略显狼狈。她笨拙地以剑撑地。苏时悦摔下来前,她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个起身的动作,而后与从天而降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二人抱着滚到一旁,不偏不倚,四目相对。
看清眼前人,容枝桃当场失声:“悦、悦悦?”
接着,她发出声惊喜的尖叫,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从哪里来的?”容枝桃炮弹连珠地问话。
“那家伙、闻归鹤说,你不在了……你何时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你?”她眼泪汪汪,喋喋不休。
苏时悦:“等、等等!”
她竭力从窒息的拥抱中挣脱,喘了口气。
“不辞而别是我不对,但我是被强行遣返的,不关我的事。”
苏时悦骂骂咧咧道:“都怪闻归鹤。”
“什么?”
“不说这个。”苏时悦颇为心疼地揉了揉对方的面颊,“闻归鹤在哪儿?”
容枝桃神情一滞。
“闻归鹤在哪儿!”苏时悦急道,“国公把他留在后方了吗?我要去找他,他还好吗?他现在……是生是死……”
想到结局,苏时悦喉头发哽,说不出话。
反倒是容枝桃,神情变得古怪。她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支吾半晌:“不是我,是他说,他说……”
容枝桃本来就不够伶牙俐齿,更不是舌战群儒的料,被苏时悦近乎急切地逼问,整个人磕磕巴巴。
苏时悦:“他说什么?”
容枝桃:“他说你不在了。”
闻归鹤的原话,可比她说得恶劣多了。容枝桃琢磨着,没全部说出来。
“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我没有怀疑的理由,就、就信了。”
苏时悦:“……”
不愧是闻归鹤,可她竟觉得合情合理。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她摸不准眼下的时间,生怕天道糊弄她,提前波动时间线。
“那么……他现在?”
容枝桃目光飘忽不定,像做错事的小孩,颇为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先带你去找国公吧,她什么都知道。”眼前场景变化太快,最终,容枝桃咬咬牙,下定决心。
对于苏时悦的回归,楚令彰虽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却没有像容枝桃那般大为惊愕。
只在苏时悦询问闻归鹤去向时,神色莫测地挑了挑眉。
她很快冷静下来,告诉苏时悦,她现在所在的时间,是她当初离开后的第三年。
见苏时悦脸色瞬间煞白,楚令彰微笑安抚:“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你心中想的那个人还活着。”
“他在执行任务。”楚令彰道,“依照约定,我本就该派人与他汇合。刚好苏姑娘来了,不如,我成人之美,将这个任务交由你?”
“见面之后的事,我不会阻拦,你只需为我确认闻归鹤的计划不变即可。”
苏时悦很高兴闻归鹤能活着,连连点头。随即二话不说,打算往楚令彰划定的树林方向去。
临走前,苏时悦不由自主地对停下脚步,好奇地望向未来的君王。
由于修士的身份,楚令彰与三年前并无差别,她伫立在角楼上,凝神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眸中恍若盛满星辰。
她太过沉静,令苏时悦忍不住起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心思。
“您不好奇我吗?”她问道,“从你知道我的来路后,难道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有关未来的事吗?”
回应她的,是属于楚令彰的一声笑:“我何必担忧自己的结局?”
夜幕之下,明月清辉独照一人。女郎拨弄竹简,抽出一根令箭,用灵力调配。拿手一招,置身于天地间。
“倘若天命在我,我自会欣然而往。”
“苏姑娘,去寻你要找的人吧。你们两的小事,我还是不掺和为妙。”
楚令彰最
后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听起来,像是长辈观看小辈的爱恨情仇。
苏时悦听得有些懵,但她太过紧张,太过焦心,在告辞后抽身就往指定地点赶,甚至没有停下来想想,为何闻归鹤会出现在天都郊外。
她一路呼唤,穿过层层月光,在散落的阴影,遮天蔽日的枝杈下,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闻归……鹤?”
还是。
玄玉?
看到眼前人的刹那,苏时悦停下脚步。
照耀过苏时悦的、楚令彰的、乃至如今高高在上的圣君的月光,落在银发少年身上。
苏时悦曾经自夸,说她能看出玄玉与闻归鹤的区别,那是因为闻归鹤足够真实,而玄玉的眼中,只有隔阂与遮掩,那是与她的心上人截然相反的神态。
那么,一个让她万分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半妖,算什么?
他面容沾血,发丝凌乱,勉强撑起大半个身子,近乎慌乱地与她对视。他的眼中充斥迷惑、茫然、以及难以置信,等等纷繁复杂的情绪。
“苏……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
四目相对,目光交接,苏时悦再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什么自己替身自己,什么为了保护好她,主动提出杀死半妖,还有什么玄玉杀死闻归鹤,以他的性命作为投名状追随圣君。
骗局,全都是骗局。
难怪玄玉行事可憎,却会有偶尔的心口不一,甚至从不伤害她。难怪他小心翼翼,总是反复试探。
她忍不住问:“闻归鹤,你送我回去,是因为害怕吗?”
树下,褪去青涩的男子没有回应。他彻底看清苏时悦的模样,低着头,垂首缓缓起身。
“你回来了……”似是因为强烈情绪冲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吐出细若蚊蚋的四个字。
而苏时悦,也正近乎茫然地思索后续。
她来这儿,是为了救人,但现在,似乎这个人,根本不需要她救?
闻归鹤能假死
一团乱麻之际,闻归鹤比她更快反应过来,他朝她伸手,以极其微弱的声音:“苏姑娘,我可以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她还有什么需要解释、需要听他解释的?
苏时悦的心骤然沉了下去,赶在听完闻归鹤的话之前,她的脚跟,无意识地往后挪了几分。
紧接着,她的视线天旋地转。
无意识的后退,像是拉断发丝的最后一根权码,彻底打破寂静。
她的后背重重触及满地枯叶,桎梏拢上,包裹住她。指间缝隙被塞满,她的下颚被力道上抬,洒满雪花与白梅的肌肤,被痒意与敏锐的触感裹挟。
“不许跑。”
本该冰冷的气息,如今变得炽热无比。放大数倍的脸印在她眼底,比起分别时,他成熟许多,眉眼轮廓也更为锋利。唯独脸上的神情依然凄楚,与患得患失的稚童无异。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长久的孤寂中,无休止的欲念疯狂滋长。在无数次地咀嚼回味中,被他强行压下的情感,逐渐明晰。
他喜欢她,不止喜欢她。
他受着兽性的推拉,渴求食髓知味,与之水乳交融。
“我分明在梦中警告过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闻归鹤望着苏时悦,问。
比起手指,他的语气更为寒凉:“既然被发现了,不如留下来,一辈子陪着我?”
他的嘴角荡起一抹愉悦微笑,似是还打算再说些什么。忽地,少年脸上神情凝固。
他看到苏时悦扬起眉,拧住,眼睁睁看着她变了脸色,隐约有几分不快。一瞬间,闻归鹤的脸上血色全无,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所恐惧的,他所担忧的,他所无法接受的,就是苏时悦在知道真相后转身离去。他宁可自己放手,也不想被她用受伤的眼神质问。
卡住她腕骨的手,无声地松开。闻归鹤垂首,从她身上坐起。
“苏姑娘……我……”
他应该道歉,温和地询问她回来做什么,需要他做什么,该如何再度送她回去。
她的薄唇一张一合,他就什么都听不见,想不到,愣愣地探出指尖,在她面颊上轻轻一碰。随后,又像是被炭火烧到,迅速抽回。
在苏时悦逐渐缓和的目光中,闻归鹤别过脸,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别碰我。”他冷声道,“走开。”
“我马上会开始杀人,不想死的话,离开这里。”他说得无情且凉薄。手中寒光一闪,握住银白细剑,仿佛随时会出手。
很快,身侧一只手探出,点上他的下颚。
“蒹葭夫人吗?她不在这儿。”
“我是专程来见你的,闻归鹤。”苏时悦目色沉静,朝他微微一笑,掌握主动权,倾身而上。
闻归鹤没想过她会反客为主,手足无措,只得试图躲避。她往前一分,他就后退一分,直到后背僵挺低靠在树干,退无可退。
“你在怕我吗?”她笑着问,看见他连连摇头,慢吞吞地补充,“那就是,怕和我相逢。”
说话间,指尖下移,落在,施力扼住。她动作凌厉,带有几分埋怨,几分兴奋,甚至还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与激动。
“是吧?”苏时悦反客为主,问道。
她受够闻归鹤欲说还休,遮掩不定的模样。这一次,换她居高临下,咬牙切齿,兴致勃勃地宣判。
“闻归鹤,胆小鬼。”
见闻归鹤没有反抗,长睫轻颤,双眸几欲闭合。她低笑一声,探手拨开他略显凌乱的长发。
“碰到棉花会哭,连阳光都嫌刺眼的胆小鬼。”
“也是对我很好,绝对不会伤害我的胆小鬼。”她叹息着说,又往前凑了凑。
在他无路可退的瑟缩中,她给了他一个吻。
第64章 第64章又是一个吻。
“闻归鹤,我有好久没见到你了。”
“你应该,也很久没见过我了吧?”
苏时悦问道。
少女柔软的嘴唇,在他的前额轻轻一蹭,倏地远离。
闻归鹤在苏时悦心中,有着一个清晰的轮廓。
不论对外,他是什么人,在她面前,他是一个瞻前顾后,习惯性退缩的人。
哼。
看在他勤勤恳恳为自己准备手串的份上,她主动往前一步吧。
苏时悦:“我回来了。”
她露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容。
落进闻归鹤眼底,仿佛一颗石子砸进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像一颗火花,电光火石间冲进他的心口。
“我……”
他猝然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哀嚎,扭过头,不敢看她。
苏时悦以为出了事,连忙近身去看,试图检查闻归鹤的状况。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闻归鹤遮挡失败,银白发丝一动,弹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在少女面前,他彻底变成半妖的模样。乍一看,简直像是绘本修炼成精的狐狸。
苏时悦目瞪口呆。
“……耳朵?”
苏时悦结结巴巴的声音,吓得闻归鹤一激灵,他低下头,小声恳求。
“不要看……”
迎接他的,是苏时悦一声浅笑。
“你再躲,我就不理你了。”
“啊,我来的时候,好像被天道注意到了。说不定,我一转身,你一个不注意,我重回现代,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妖相彻底暴露的少年抬起长睫,凝望她的面庞。
“苏姑娘不介意吗?”
“嗯?”
“我的模样。”
“噗……”苏时悦在头顶比划两下,“你是觉得,我会害怕这个?”
在闻归鹤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笑得愈发开心。
“我不会在意哦。”
少年头顶的兽耳动了动:“不在意的意思……”
他眸光涣散,漫无目的地问道。
“即使我是半妖也可以?”
“嗯。”
“即使我欺骗过你……”
“嗯!”
一来一往间,苏时悦眼睁睁看着,一抹诡异的绯色攀上少年脖颈。他置于身侧的手动了动,抚上她的后背。
仿佛有一点电流,刺激她全身的反应,苏时悦登时汗毛倒立,僵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感受着闻归鹤指尖上移,落在她脖颈的肌肤上,收束,握住。
“我后悔了。”他说。
他的指尖温柔地摩挲着,连带耳廓也在不住地颤动。眼中的情感像冰川溶解,化作春水,含情脉脉地注视她。
“早知道我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我何必自作主张……”
“真不该一声不吭,送你离开。”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抿起嘴唇,懊恼地低下头,湿漉漉地长睫颤了颤,压着苏时悦往
下。
她整个人都伏倒在他身上,闻归鹤又一按,迫使她低下头。
又是一个吻。
比起少女的试探,掌控权移交后的吻,深沉又绵长,唇齿触碰时,愉悦与舒适刺激得她忍不住加重喘息。
“怎——”苏时悦眉心一跳。
怎么在这里?这儿不是用于围剿的树林吗?
在这儿抱成一团,万一有个不妙,岂不是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的,不好吧?
苏时悦:“闻归鹤……”
“呜……”
闻归鹤捏住她的后颈,微微施力,抗议声顺势溶解。
“不要紧,放松。”他安慰道,“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苏时悦的担忧没错,他有许多事要做。
他要安顿好苏时悦,处置这次的围剿目标。
最后,他要延续与楚令彰的交易。
他要处置自己。
但现在……他只想仔细地看着她,从眼中闪烁的光点,到柔软面颊处细密的绒毛。
他终于如愿亲吻了她。
交叠的呼吸间洇开,凝不成珠的夜露顺叶脉坠下,凉意漾开一圈涟漪。
苏时悦的余光中,花束摇曳,星光璀璨。直到眼前场景倏地变换,旋转颠倒后,她稳稳地落进青年的怀抱中。
“真是对不住,苏姑娘。”闻归鹤语带笑意,把她揉进自己怀里,“我确实太心急了。”
“我应该先将这儿的人全部处理好,在与你叙旧。给我些时间,等我解决相关之人,再来安置苏姑娘。”
“你早该这样!”苏时悦细声细气地嘟哝,与此同时,她看见了踏入月光下的来者。
那是名漂亮的女性,雪发,白衣,红瞳,与闻归鹤三分相像。
她的身上有血的气息,手中拎着一张光华璀璨的长弓。
看到被紧紧抱在怀中的女孩时,眸光倏地一束:“她居然还在这儿?”
“我本以为,在你向圣君投诚时,会拿她当做投名状。”
她捂住嘴,咯咯笑着。
“金屋藏娇整整三年吗?果然是你的作风。”
很快,她的表情扭曲起来。
“你的运气还真是好,首鼠两端,左右逢源,甚至能与旧识搂成一团……真是丑恶不堪。”
她是,所谓的“蒹葭夫人”?
她像是对闻归鹤有着极强的恨意,说出的话满含愤怒。
苏时悦正不由自主地猜测二者的关系,忽听见闻归鹤低笑一声,并不作答。他直起身子,袍袖飞扬间,朝来者欠了欠身,而后蓦地一闪,消失在女郎面前。
自然,只是在“蒹葭夫人”眼前消失。
苏时悦双臂紧搂闻归鹤的脖颈,清晰地感知到,他正极快地移动,将自己藏匿于阴影中。
“苏姑娘,你打算在这儿等我,还是与我一起?”他认真地询问。
苏时悦毫不犹豫:“自然是和你一道儿,我不想再被隐瞒。”
闻归鹤又笑了一声,低声答道:“不会再欺骗你了,苏姑娘。”
许是因为撒谎的次数太多,害怕她再度质疑般,闻归鹤又补充:“这次是真的。”
苏时悦嘟起嘴,刚准备回答,耳后触及一瞬凉意。她回头想说话,嘴又被堵上,借着阴影的掩护,她的唇瓣传来阵阵又痒又麻的古怪感触。
很快,她被带着落进半空,朵朵雪白莲花绽放,托举她稳稳站立。
苏时悦捂着嘴唇,半晌无法回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
意识到她能全盘接受他的身份,恐惧消失后的闻归鹤,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性格吗?
这、这也太过分了!
臭不要脸。
第65章 第65章他其实是在高兴吧?
密林周遭起了变化,于苏时悦而言,却没增添多少紧迫感。
她也用不着紧迫,苏时悦略斜过身子,倚靠在少年肩头,若有所思地回望。
雪白的人影在眼中飘摇,挥之不去。
是昔日云州,在薛听霁背后的故人。
“闻归鹤,你和她之间……”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触及他的烦心事。
少年以指点唇,示意她噤声,唇角挂笑。紧跟着,他在暗处蓦地回身,掌中灵力凝出劲风,刷地飞扬至女郎面颊前。
他的动作太快,毫无征兆。
撕裂声响起,灵力凝成的结界应声而碎。伴随一声惊呼,一层如同人皮的丝帛迎风飘起,卷起苍白银发,混着浓墨般的乌黑。
女郎捂住脸,下意识想去接住人面。一片羽毛擦着火花飞来,狠狠将面具钉在粗壮枝干上,刹那间撕成碎片。
这样一来,就算女郎想去重新易容,也来不及了。
是名年纪与闻归鹤相仿的男子,出乎意料地年轻。他像一只靠华衣掩藏自己的鬼魅,撤去皮囊后,露出如人类无二的姿容。
黑发,黑眼,普通至极。
男子抬眸,看向尚未收敛妖相的青年,以及青年怀中,与他没有区别的人类少女,腮帮子鼓起,恶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你这家伙,果然狡猾。”他像是对闻归鹤厌恶至极,但眼中的厌恶,比起当初的薛听霁,又多了几分色厉内荏的心虚。
以及,嫉妒。
“当初没能在云州除掉你,我就知大事不妙,果然在最后会落入绝境。不过,鹿死谁手,最终也未可知。”说话间,他的手中弧光一线,出现一柄长弓。
男子发怒的模样,落进闻归鹤眼中,全数化作嘲讽:“初次见面,裴沐川。”
“我总算抓住你了,当初在云州不请自来,着实为我造成不小的麻烦。如今,换我索取报偿了。”他如同“计划通”般,挑眉露出笑容。而后,目光落在男子脸上,迟迟没有移开,仿佛在思索什么。
就在苏时悦心头牵挂,试图开口呼唤他时,听见闻归鹤再度开口。
“他……”这一次,他是在对她说话。
他想说什么?莫非他们卷入了什么严重的事态?他又要向她坦诚情况?
苏时悦的心卡在嗓子眼。
“没我好看。”他笃定道,狐耳自鸣得意地在半空颤动。
啊?
苏时悦扭头,不合时宜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比美的时候吗?闻归鹤的言行真是奇怪,半点儿紧张的氛围都没有。
被他这么一调侃,连带苏时悦也没法紧张。
“别担心。”闻归鹤温和地在她耳畔低语,“再心思缜密的疯子,也是疯子,没什么值得警惕。”
他的神情满是轻慢,紧接着神情微滞,顿了顿,又补充:“我不是。”
苏时悦:“……”
不能笑,不能笑。
“闻归鹤。”
“嗯?”
“你是榆木脑袋吗?”
“
不是,苏姑娘。”
“……”
他其实是在高兴吧?因为迸发而出的喜悦,语无伦次。摇晃着耳朵,还有身后不知何时弹出的雪绒绒,轻抚苏时悦的后背,招摇着朝裴沐川开口。
“据说,蒹葭夫人曾意图引诱圣君,反而被人细心编织情网,使其沦陷其中,直到数年后,才落荒而逃。离开之后,再无人知晓她的行踪。”
“她离开之后,又去了哪儿?”他状似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恶作剧般咧开嘴角。
“荧惑箭第一次现世,瞄准的位置是天都,为什么呢?”
裴沐川:“闭嘴。”
“她是经历了什么,去而复返?拼死瞄准了天都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裴沐川:“闭嘴,闭嘴。”
他猛地拉开弓,如云袍袖被劲风吹得鼓起,箭镞直直对准二人。
“为什么她的孩子不是我?为什么我会是人类?为什么她会在遇到我之后,还要回去寻你?”
箭头在夜空中闪烁寒光,正是他们口中荧惑箭。
苏时悦的记忆,猛地回到自己上一轮穿越时,害闻归鹤中的那支箭。她下意识握住闻归鹤的手,调动自己所有的感知,想要帮闻归鹤避开此劫。下颚染上冰凉,一抬头,又见少年对她扬唇一笑。
似是为了弥补昔日在她心中的落魄形象,少年指尖一拨,转出面未开折扇。
一别三年,他思念着苏时悦,同时在不断成长。再遇到同样的情况,闻归鹤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苏时悦面前丢人。
他握着扇柄,眉宇深沉地注视下方男子,口中依然是讥诮之言。
“你应当,很想念她吧?”
“偷走她遗落的弓弦,捡了她未用尽的箭,甚至扮做她的模样。”
“她该是你的母亲才对,不过可惜,她不是。”
在裴沐川松手,箭矢爆射的瞬间,闻归鹤骤然扬手。玉面折扇“叮”一声,在金石交加声中与近在咫尺的剑尖接触,迸发出凄厉火光。
言语与灵力的编织中,苏时悦的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形象。
彼时的纪真阁,以吸食人族精气为食。
蒹葭,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厌倦了枯燥反复的日子,决定寻找一个颇有难度的目标。比如,那位不知为何获得无上法力,在龙椅上长生的人皇。
摩拳擦掌的蒹葭高估了自己,也低估圣君。
深陷进去的人是她。
作为女性,没有退路的人同样是她。
苏时悦想起自己曾经历过,或者说,闻归鹤主动分享给自己的梦。聪颖的小少年被一次次折断手腕,强硬,去取悦看不见的对象。
想来,是蒹葭夫人在游戏中动了真心,如同无数戏文中提到的痴情人般,用尽一切手段挽留心上人。
而她挽留的对象,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于是,蒹葭放弃了那个孩子,离开天都。为排遣忧虑,她又一次寻找到了目标。
这一次,是个孩子。被收留的少年成为蒹葭的移情对象,她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细心抚养,重新感受到母子之情。
可那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变换发色,努力模仿母亲,也只是个差强人意的冒牌货。
某年某月某日。
蒹葭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被留在王都受苦的孩子。
她想后悔,她试着弥补过去的错误,甚至付出了行动。她试着用离弦必杀的弓矢,挽回自己的过错。然而,天都结界何其坚固,所有的攻击,都被反弹回来,如同闻归鹤现在做的那样。
再之后,她的武器被孩子捡到,在同样被抛弃的孩童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被冷落的孩子,嫉妒被偏爱的那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因此,成就了此次这般的闹剧。
闻归鹤对那位夫人,应当没有多少感情。
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戏谑又唏嘘,带着几分以假乱真的真挚,评价道:
“进不能,退不得。”
“当真是无聊且无趣的一生。”
第66章 第66章点个头的功夫,他趁机吻……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苏时悦愣了愣,双目眨巴,好半晌,才意识到此言出自身畔的闻归鹤。
他在,检讨?
且不论对方是切切实实的敌人,闻归鹤这样的人,会觉得一次普通的见血杀戮不妥吗?
不会是有什么事在发生,闻归鹤拐弯抹角给他打暗号吧?
苏时悦:“为什么这么说?”
闻归鹤偏了偏脑袋:“你心中的鹤公子,不是这副模样吧?”
“我或许该仁慈些,至少,等听完他想说的遗言,再将他除去。”少年置身半空,长眉轻拧,似是陷入深深思考。
末了,叹息一声。
“抱歉。”
“我有些不记得,三年前的我是何种姿态。”闻归鹤如扇长睫垂落,伴随呼吸颤动,话未说完,脑袋忽地往后一仰。
苏时悦嘟着嘴,揪住少年飘逸银发,不轻不重往后拽了拽。闻归鹤猝不及防,眼中积攒的阴郁消散些许,从苏时悦手中抢过发尾。
苏时悦:“我记忆中的鹤公子,也没那么宅心仁厚。”
“而且,哪怕你明面上表现得再好,还有玄玉公子拖后腿呢。”她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如果是三年前的玄玉,现在应当不仅杀了人,而且早就带我离开这儿,不知道会对我做些什么——唔。”
最后的尾音,被强行堵在喉咙中咽下,闻归鹤干燥冷冽的掌心覆上她的双唇,阻止她继续说。月光之下,他的双颊染上层浅淡的粉,睫羽颤动的频率更快,甚至浮上些许湿气。
苏时悦含含糊糊地补刀:“你现在知道害羞了,当初装腔作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闻归鹤被她的话噎了一瞬,再开口,不自觉放低声音:“那个时候……”
苏时悦:“那个时候?”
她微微侧脸,含笑看他。
箭矢回转后激起的喧嚣,石块崩裂,尽数化为沉寂。死亡发生于脚下,而她只是睁大了眼,一错不错凝视眼前人,索取一个答案。
闻归鹤:“你讨厌玄玉。”
苏时悦顿时急了:“闻归鹤,三年不见,你倒打一耙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雪色的肌肤上,红梅色鲜艳的痕迹愈发明显。闻归鹤别过头,刻意停顿许久,才轻声说道,“那个时候,把玄玉与闻归鹤区分开,是我最正确的方法。”
一时间,苏时悦竟不知他是在为先前的所作所为辩解,还是已经做好引颈就戮,任杀任剐的准备,故而一五一十交代一切。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她试探性问道。
闻归鹤低声说了句话,苏时悦没听清。她双手趴上他的肩头,认真侧耳:“你再说一次?”
这一次,她听清了。
“我承诺过,不会再向你隐瞒。”
闻归鹤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却又一丝不落地钻入苏时悦耳中。
“我骗过你太多次,总该主动做些什么,表露心迹。”
苏时悦一怔,神情有些怔忪。
脚下的地鸣与震动逐渐息止,密林恢复往日寂静。
很快,细细碎碎的笑声传来:“你啊,你……”
她像是被成功逗乐,低头掩面,眉尾不断抽搐。肩头耸动,惹得搂着她的少年惊讶低头,等待她的后半句。
旋即,苏时悦不笑了,她的面色恢复澄净,转而勾住少年白皙脖颈,直视他的双眼,认真询问:
“闻归鹤,你还好吗?”
“那个人,是你母亲的,养子吧?”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明明你也是被抛弃的一方,他那么指责你算什么?简直……毫无道理。”
方才的时间里,苏时悦只看见一支箭,只听见寥寥几语,可她却像是被推着度过了蒹葭的一生,蒹葭被爱着,被恨着,被模仿着,被怀念着的一生。
对于闻归鹤而言,蒹葭又意味着什么?
无非是一个年幼时抛弃自己,再不曾回顾的母亲。
蒹葭曾经后悔自己的决定,为此带上法器,想将她的孩子从天都解救出来。可她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甚至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苏时悦还记得《虞昭令》中,对玄玉过往一笔带过,快得仿佛不愿意复述第二遍的描述。闻归鹤可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去而复返,想救他于水火。
如此经历,还要因为血缘被嫉妒,被追杀。他真的,不难过吗?
脚尖触及实地,二人离开打斗中心,来到靠近城墙偏远而安静的角落。苏时悦一直
在月下盯着闻归鹤,生怕错过他情绪的波折,到头来,却只看到他唇畔的一抹笑。
“苏姑娘在可怜我。”
“我不是!”
“那就是想安慰我。”
苏时悦:“……”
她憋着不吱声,总觉得自己退让一步就是认输。
少年轻叹一声:“我并不在意她,但确实有些难过。”
眼瞅苏时悦倏地抬头,他似是只达成计划的狐狸,不经意挑了挑眉:“那么,苏姑娘要安慰我吗?”
苏时悦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轻巧,不够安全,想申明几句。
“我……”
剩余的话语,被她悉数咽回喉咙。唇瓣像柔软的玫瑰花瓣,含住她的嘴唇,堵着她,不许她反抗。
她点个头的功夫,闻归鹤就趁机吻了上来。
少顷,他往后退,手腕抵在唇上,眸光忽闪不敢看他,似是生怕她不满。
轮到苏时悦笑出声,她弯起眉眼,回应他:
“可以哦。”
紧接着,她彻底后悔了。
第二次的亲吻,闻归鹤没有留余地。他的攻势如同潮水,亲吻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急切,却又在触及她时不自觉地放柔了力道,像是在品尝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枝繁叶茂,参天巨树立起,挡住节节后退的少女,扶住她的平衡。
银月在树冠间织出白色的网,光束凝成琥珀色的珠串,顺着肌肤蜿蜒而下。周遭细风仿佛突然有了形状,揉碎若即若离的一滩人影。
“别动。”他一手搂腰,一手扶住她的后脑,指腹摩挲,忘我地攫取她的气息。
苏时悦能感觉到他喉间发出的、近似满足的低吟,震得她耳垂发烫。在沉浮中,令苏时悦无法喘息。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唇齿间漏出抗议。
“不……”
喘、喘不过气了……
闻归鹤却没有听她的指挥,他的舌尖挑开那些微不足道的甘美,不断地往她的深处索取。
“苏姑娘,苏姑娘……时悦……”触电般的刺激,与涸辙之鱼般的交缠,让少女唇角逐渐往上扬。
她的眼前金星一片,攥住青年后颈衣料的手却没有化作推搡的动作,五指抓得越来越紧。
在意识迷离间,她的眼中只剩漆黑与纯白两种颜色,少年的影像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他又露出妖相,激动得耳朵与尾巴都翘得笔直。
“苏姑娘。”
忽然,他的耳朵耷拉。
“我要是想毁灭世界,你会讨厌我吗?”
第67章 第67章拐个男人回现代
“毁灭,什么?”
这一句何等不合时宜的话,苏时悦震惊之余,连被剥夺氧气的窒息感都顾不上。
是她想的那样吗?
“嗯。”少年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兀自点头,长睫半抬,盈盈水眸一错不错望向远处。
他说不再瞒她,就真的不会避及她。
毁掉他憎恶的一切,是他长久以来,支撑自己的唯一动力。死前若是能欣赏到他所谓父亲绝望的神情,也不枉来世间一遭。
他的目光回转,重新落在苏时悦身上。少女微微仰面,一错不错地回望,眸中闪动着惊讶与不忍的碎光。
闻归鹤没有迟疑,主动迎了上去。
“放心。”他道,“就像白羽的那本书所言,我注定会失败。”
因为苏时悦活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闻归鹤想要的结局,是世上再无可称道的文明,把天都与虞境三百余大小州一起抹平。如果他不曾遇到苏时悦,或许依然会怀抱希望执行。
可苏时悦不仅活着,还活在一个千百年后,同样绚丽多彩的世界。便证明他的计划,会在不久后的未来遭遇彻头彻尾的终结。
“所以,不用担心,我威胁不到你。”再开口,闻归鹤的语气染上寂寥。
苏时悦双手抱肩,默默看他:“不做不就行了?”
三年不见,闻归鹤变了许多。男子身上的杀气变得柔和,长期的若即若离感也消失无踪。
他真的在改变。
所以,苏时悦欣然提出自己的建议。闻归鹤沉默半晌,摇摇头。
“抱歉,只有这点,我无法改变。”
“苏姑娘,我应该,不是个合格的朋友,连这点小事都改变不了。”他苦笑道,“无论成不成功,我都要去做。”
苏时悦摇摇头,算是回答他的自嘲,又好奇问道:“为什么?”
闻归鹤没有立刻回答,他朝苏时悦伸手,将她拉起。二人一起跨过落地松针与枯叶,月光如水,落在翩翩衣袂上。
闻归鹤:“我要给我的人生画个句号,若是临到死,连最初的计划都不曾完成,我从生到死,便连只蜉蝣都不如。”
苏时悦又听到那个不吉利的字,眉心一拧,正向开口,面颊又被温柔捧住。
他俯下身,像是尝不够一般,把苏时悦的问话堵在唇齿间。
转而灵力一探,往她的识海中钻。呼唤少女名字的声音缠绕不休,纵使没有开口
就连说话,也要这么说吗?
离开树林,月光透过窗棂照耀如旧,冷气染上热浪,泛着樱花般的红。咚咚心跳无止无休,声声响彻耳畔。
只有苏时悦一个人的心跳,属于少年的,唯有响在识海中的细细碎语。
苏时悦:“……”
她都忘了,闻归鹤是没有心跳的。
好半天,二人分开时,少女已经眼眶泛红,泪眼蒙蒙。
“你这是耍赖!”她细声细气地抱怨,“有话直说不好吗?凭什么用传音交流?”
她刚感到难过,就被含吸住,都不知道怎么悲伤了。
借由此机会,闻归鹤将自己与天都的展现告知与她。
苏时悦看见了蒹葭故事的后半段。
见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君。
圣君乍一看,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可他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淡淡一瞥,便不怒自威。
闻归鹤被蒹葭带到圣君面前时,他像打量牲畜一样看他,倏地一笑。
“不错。”
蒹葭离开后,少年被教养武学与道法。那时,他的脸上神情时常一天几遍。偶有雀跃,偶有担心,如饥似渴地学习父亲送他的修行功法。
再后来,他被投入了大逃杀的围场,获得最后的胜利。
少年又一次看到他的父亲,他仍是睥睨天下的君王,要说不同,只有年号换了一个。
“果然,我把你养得极好,竟能在一百三十人中胜出。”他慈爱地鼓掌,而后,“既如此,便做你该做之事吧。”
下一瞬,苏时悦的视线中满是灵力的寒光。她完全继承闻归鹤那时的视线,被高高架在半空,眼中只有一步步拾级而下的君主。
他的嘴角勾着笑:“人间帝王,不得修行,朕偏要逆天而行。”
身畔侍卫冷冷吩咐:“来人,把他的心挖出来,融进刚铸好的法器里。”
法器?
法器!
猛地,苏时悦回过神来。
能惊动整个大虞的法器,是耀星印!
圣君筹谋了数百年,提炼了无数的法器,闻归鹤便是其中的一环。大逃杀的围场只是对他能力的测试,发现他能力达标后,没有半点亲情
到了这种时候,蒹葭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
眼前的场面忽而变得尤为血腥,苏时悦需要被闻归鹤完全地锁住,才没尖叫出声。
“数年前,风陵谷的玉馈池,曾经冲下过一具尸体。”少年音色清润,如潺潺流水,驱散苏时悦心中震动,“我与天道,做过交易,在回归安宁前,要替祂结束虞境二百多年的乱象。我许下承诺,接受了交易。”
“所以,我不能违约。”他把脸埋进少女肩胛,声音深藏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像是为了缓和此刻氛围,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
“反正,我的私心也占了很多。”
“苏姑娘,你能理解我吗?”
到底还是心虚,连称呼都换了。等待回应时,闻归鹤不自觉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苏时悦的回复。
“我拦不住你,不是吗?”
闻归鹤的双眸倏地黯淡,片刻后,才意识到苏时悦在故意说反话。
“但是!”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抬起,虚空中轻点,“咱们得与楚令彰做好平稳的交接。”
“咱们?”
“反正你都失败了不是吗?”苏时悦跳脚,“比起失败的毁灭世界,成功的改朝换代更吸引人吧?”
苏时悦:“你要是觉得你拉不下脸,那我们两不要组队了,我单独行动。”
同样,她也想好自己要向天道讨要什么赔偿。
圣君能挖了闻归鹤的心制作耀星印,也能在千年之后把她拉过来,他的计划里,也许也同样有她
苏时悦道:“闻归鹤,你应该给自己
画个句号。”
……
“所谓句号,是我的时代的人们,为了让叙事更流畅,所发明的符号。”
句读完成,自然会开始下一个故事。
楚令彰听完整个故事,低笑一声:“所以,苏姑娘想表达什么?”
女郎悠然独坐,掌中摆弄着存放灵力的携令盘,眸色澄净依旧,俯视单膝跪地的少女。
苏时悦抬头,讪讪堆笑:“我希望能收您的运。”
她收拢衣袖,恭敬下拜:“为人君者,需得脱胎换骨,圣君逆天而行,才会被有道者推翻。楚君选择继承大统,那因修行而凝聚的灵力,是否能赠与我。”
听着她的话,楚令彰轻轻挑眉:“你要把我的功德,送给闻归鹤。”
“他不是个骗子吗?”这段时间,她对苏闻二人的闹剧同样有所耳闻。
“他救过我无数次,我也想救他一次。”
“哦?”楚令彰笑问,“人君无法修仙,这样的消息,我还是第一次得知。你不担心我半途返回,觉得红尘人间无趣,拒绝你的请求?”
苏时悦抬眸,双瞳如水波荡漾。她认真地与楚令彰对视,片刻后,嫣然一笑:“你不会的,你会是被未来数百万人铭记的大人物。”
也会是她最为崇拜的偶像。
哪怕风霜将千百年的遗迹尽数埋没,文字也会为眼前之人立传。
其行昭昭,令名彰彰。
楚令彰:“说得真好听,那你怎么不想要?”
“如果我是你,比起跪在地上求人,代替她完成那些惊世骇俗的志向,岂不美哉?”
她说的一脸认真,反而是苏时悦摆出苦瓜脸,两手一摊:“因为我做不到啊。”
“楚君志向高远,功在千秋,但我不一样。我的话,能拐个男人回现代,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成功逗笑楚令彰,女郎眯起眼,笑得浑身发颤:“好一个人各有志,那么,若我将灵力赠与你,你给我什么呢?”
苏时悦明白,那是楚令彰的让步。她沉吟片刻,开口,笃定地说了一段话。
楚令彰顿时笑了起来:“成交!”
这是场秘密的谈话,作为话题的中心,闻归鹤到底没有得知任何消息。苏时悦像故意报复他一般,对她的行动三缄其口。闻归鹤有错在先,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磨了半天,在苏时悦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后,一句相关的话也没有问。
他乖巧地黏在她身边,只是在提到未来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最后一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等她毁掉圣君永生的法阵,他应当也会迎来死亡。
苏时悦:“不会哟。”
闻归鹤愣了一瞬。
少女坏笑:“你想达成的目标,只管自己去做。但我又不会全天围着你转,我也有一定要完成的事。”
“一定要完成的事……”
“怎么?你要十二个时辰一刻不漏,全程看着我吗?”
闻归鹤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雪粒落下的碎裂声,他下意识攥紧苏时悦的手腕。喉间的反驳即将冲破束缚时,苏时悦忽然歪头看他,发尾扫过他手背,带来一阵痒意。
“不……”他叹息一声,侧过脸,摇了摇头,“做你自己的事吧,悦悦。”
是他的错,他有什么资格强求?
少年垂首,浑身每一处角落都失落地耷拉。
忽地,头顶传来声音:“阿鹤,你信任我吗?”
苏时悦仍是笑着,软着嗓子,捏着他柔软的发丝,许诺:
“即将结束的一刻,我会赶回来的。”
她绝对要把他带走。
楚令彰攻城那一日,苏时悦没有与任何一方交汇。她难得盛装打扮,提前进入天都,数着时间节点,站在天都街市中心。
两团灵力在空中激烈地碰撞,抵死拼杀,争斗不休。惊天动地的声响宛如暴怒神佛,在创造与毁灭中不断撕扯。
那是圣君神权君授的信仰,与护国公的野心间的斗争。
周围纷纷扰扰,安定久了百姓在太安司领导下,惊慌失措地奔走。见苏时悦悠然自得,在携令盘的庇护下,她抬手一指,灵力自指尖溢出,落入头顶橙光中。
庇护的法阵越来越大,逐渐包裹住逃难的人群。粉色的云团不断外扩,泄出一缕潺潺的蓝色。
雪团子般的云朵与蓝天吸引到众人的目光,他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惊叹于眼前的变化。
苏时悦清清嗓子,抬起彩缎环绕的手腕:“我来传达天道的神谕,破除欺诈者的巧舌如簧。”
“天空是蓝色的。”她说,“他曾遮蔽日月,妄图利用虚假之天迷惑众生。此人倒行逆施,绝非天命之主。”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叹,陆辞岁清清嗓子,状似无辜地发问:“那谁才是天命所归?”
苏时悦与他一唱一和。
“天命在楚君。”
少女声音清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像最初来到此世时所做的那样,装神弄鬼。
“其乃天,其乃地。”
“其乃自然。”
这是苏时悦能为楚令彰做的事,也是她能为楚令彰提供的为数不多的帮助。
她知道天空的颜色。
虚假的天空,与圣君独属的神相,都是圣君维持统治的极致。她道破隔阂,
骗人的人皇不是好人皇。
言毕,她猛一握拳,捏碎无数携令阵,灵力炸开,包过大地的天空彻底由粉转蓝,所有人仰天,崇拜地遥望逐渐消散的灵力。
与此同时,苏时悦扯下头顶薄纱,跃入人群中。
她逆人潮而行,追寻属于自己的故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