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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作者:戎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楚御这回离府三日未归。


    虞绾音也时常捧着书卷发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夫妻俩闹了矛盾。


    青颂放下手里的茶点,“夫人,你没事吧。”


    虞绾音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书卷,“我能有什么事。”


    她只是忽然发现,她竟然能懂楚御在说什么。


    眼下世道,他要先做许多错事,才能做对的事。


    在这条路上,错的也是对的。


    父亲曾在家中闲聊时,提起朝中新来了一个大理寺少卿。


    因为过于刚正不阿,不通情面,被父亲称为“傻子”。


    这个清廉贵重的“傻子”,在朝不过半年就被参奏流放。


    污池中容不下清鱼。


    可进入污池改变一切,就要把自己也变脏。


    虞绾音在想,这样是不是错。


    后来又觉得以对错论事,也是相当偏颇的方式。


    越想越烦。


    虞绾音放下书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哦好。”青颂正准备上前接虞绾音,听到虞绾音说。


    “我的意思是,出府走走。”


    青颂停住,这还是虞绾音入府来,第一次要求出去走走,“夫人想去哪?”


    “去奉天寺。”虞绾音斟酌片刻,“帮我套个车,奉天寺要上山,我不胜颠簸之力,挑个踏实有力气擅长走山路的马夫。”


    青颂记下虞绾音的要求,出门套车。


    在相府一群马夫中,挑个有力气的,一眼就能看到戎肆。


    青颂走上前,“夫人要去奉天寺,不胜颠簸之力,你可擅山路?”


    戎肆听着这要求,眉梢微扬,“擅。”


    青颂叮嘱,“那就你了,夫人才病愈,上山可仔细些。”


    虞绾音出门时,果不其然看见戎肆在马车边等着。


    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随着虞绾音走近上车而有所动作。


    那股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再度袭来,虞绾音压住心头的不安,故作镇定地上车。


    忽而面前横过来一只手臂。


    虞绾音脚步停顿,转头看了一眼。


    戎肆没说话。


    虞绾音微微敛眸,伸手扶上他手臂,借力上车。


    他的手臂结实地像是铁棍。


    戎肆有意送了几分力气,虞绾音一下子就被颠了一下。


    她被强悍力道迎送上了车,直到坐下还没回过神来。


    虞绾音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手心,身上还残留着被那股力气迎送地悬空感。


    很快车子启程。


    送走虞绾音,相府大门被合拢。


    院内赖婆子偷看了两眼,赶忙回院里,找到了虞荷月的屋子。


    虞荷月正在梳妆。


    赖婆子进来就一脸喜色,“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虞荷月不明白,“恭喜我什么?”


    “您还不知道吗,大姑娘和相爷前两日吵了一架,相爷一怒之下离府,估摸着大姑娘心情也不好,刚刚出门散心了,夫妻离心是铁定的。这可是您的好机会。”


    虞荷月轻轻“啊”了一声,“为何吵架?”


    “具体的奴婢不知,大姑娘又不似您会哄人开心,自然是如何吵架都有可能。”


    赖婆子上前,朝她挤眉弄眼,“姑娘,您定要把握住这次。”


    虞荷月叹了口气,“我前几日已经很努力了,相爷反应不多,我也摸不准他什么态度。”


    赖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碰了她一下,“反应不多那就给他不得不有反应啊,姑娘你聪明,就是差了点狠劲。”


    “相爷正直盛年,新婚无处发泄,还与新妇吵架,留你在府上,那就说明对你也并非厌恶不喜。”


    赖婆子凑近耳语,“等相爷回来,您就借口给他送汤。咱也不偏颇了,给大姑娘和姑爷都送。”


    “奴婢给您个方子,这方子女人吃了补气血,但却是让男人动欲的好东西。”


    虞荷月似是没想到这种方法,错愕地看向赖婆子,“这,行吗?”


    “咱又不是给相爷下药,有什么行不行的。”赖婆子撺掇着她,“相爷想了,大姑娘伺候不了相爷,难不成还不让别人伺候?”


    虞荷月脸颊涨红。


    想来也是,她入府侍疾不就是为了这个。


    *


    从上安城中前去奉天寺的路程足有一个多时辰,青颂倚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


    但虞绾音睡意全无。


    她靠在旁边,清楚自己出来散心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


    马车在奉天寺门口停下来。


    戎肆这会儿才开口,语调有点悠闲,“到了。”


    虞绾音扶他手臂下车,心下仍是忐忑。


    她转头跟青颂说,“我走动劳累,你先下去帮我买点香火,顺便问问,有没有大师今日在寺里可以解惑。”


    青颂知道虞绾音体弱,也不疑有他,先去打听。


    戎肆靠在旁边看着青颂走远,沉吟道,“夫人绕了好大一个弯子。”


    虞绾音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这还是他们自那晚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很奇怪。


    即便虞绾音自觉坦荡无比。


    但她的确是绕了好大一个弯子想要找他,“你还是收敛一些,免得被他发现。”


    戎肆问她,“发现什么?”


    那视线烫人,虞绾音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转移话题道,“你若是能走,还是尽早离开上安。”


    “他们在上安抓不到你们,打算前去江陵剿匪。”


    戎肆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剿匪的队伍并没有派出去。


    因为她跟楚御吵的那一架。


    但戎肆没有跟她直说,而是反问,“你不想我被抓?”


    虞绾音古怪地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戎肆又问,“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逼得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像是要剖开她的躯壳,直戳她心底的答案。


    虞绾音回答不上来,或许是不想回答,“我只是知道了,随口告知你罢了,去留随你。”


    戎肆慢条斯理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土匪,一个坏人。”


    “你不要这么大声。”虞绾音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但又不能,“你就这么想被抓吗?”


    戎肆站直身子,看着她给了答案,“不想。”


    他朝她走过去,“我只是更好奇你不想的原因。”


    虞绾音见他靠近,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过后发觉这样实在是太奇怪。


    她索性止步,“那晚我与你说过原因,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虞绾音避开他,直接进寺庙。


    戎肆看她进去,眸底多了些其他情愫。


    青颂见虞绾音跟了过来,轻轻“咦”了一声,将刚采买好的香火递给她,“夫人过来了啊。”


    “请大师解惑想必要诚心,所以先过来了。”


    青颂不置可否。


    寺庙之中香火旺盛,前来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


    香火缭绕之间,虞绾音寻到通往后院僻静的小路,见到竹林小舍里诵经的方丈。


    近乎是她一进门,方丈便回头看向来人。


    虞绾音说明来意后,方丈忙起身,将卦签筒递了过去。


    卦签不过摇了两下,一根竹签从里面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虞绾音弯身捡起。


    上面赫然写着“下下签”。


    虞绾音看着手上的签文,一时竟是笑了。


    她就说,她这个运气一向不好。


    青颂远远瞥见下下签惊了一瞬。


    这可是大凶啊。


    青颂担忧地看向虞绾音,也不知夫人问的是什么事。


    方丈接了过来,“夫人不必担心,这虽是下下签,但因人而异。”


    “夫人瞧着是有功德之人,此签寓意就是凶中藏吉,随时皆有转机。”


    虞绾音弯唇,“多谢方丈开导。”


    她将卦签放了回去。


    人嘛,通常会在偶尔倒霉的时候,抱有希望。


    可完全倒霉的时候,反而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方丈说的是宽慰还是真的也并不重要。


    青颂跟在虞绾音后面,没忍住问道,“夫人,那签是什么意思啊?”


    虞绾音简单一句,“家破人亡,国破山河。”


    青颂愣住,好半天才缓过来,“啊?夫人……”


    而此时方丈手里握着另一枚卦签。


    他的问题是,何时能出现解我中原困局之人。


    他拿到了上上签。


    当下。


    方丈抬头,疑惑地看向那纤弱女子的背影。


    虞绾音走下奉天寺层层石阶,看着今日天色倒是极好。


    山林草木枝叶透着凉丝丝的绿意,比城里要舒服许多。


    很奇怪。


    她这会儿心下倒是轻松。


    这破烂日子,能活活。


    不能活也没几日了。


    反正大家一起死。


    虞绾音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寻了奉天寺附近的一处小摊贩歇脚,要了几碗云吞。


    热气腾腾的云吞上来,鲜香四溢,通透轻薄的面皮裹着饱满紧实的馅料,浮在汤面上。


    山间小葱苗切碎洒在上面,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青颂起先还因那签文担忧,但看虞绾音这般气定神闲,心下慌乱也莫名其妙消散。


    安静的人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心境归于平和。


    按规矩,他们下人不能和主人家用膳一同坐着用膳。


    虞绾音这会儿在外不拘规矩,他们也就没有坚持。


    虞绾音刚拿起勺子,便发觉戎肆盯着某处看。


    那神态散漫又警觉。


    虞绾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从寺庙下面走过来,他怀里抱着自己的竹篓,四下观望着。


    大概是察觉到了虞绾音的目光,少年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捧着手里的竹筐,“这位夫人,您要不要看看刚挖出来的人参。”


    他摸出来了一个沾满泥土的人参正要往虞绾音面前塞,青颂慌忙拦住。


    少年兴许也知道自己手脏,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


    他转头又眼巴巴地看向虞绾音,“夫人看看吧,五两一根,都是我现挖的,跟你们城里的不一样,还便宜。”


    戎肆刚要开口,就听见虞绾音笑道,“那我都要了。”


    少年愣了一下,“真的吗?”


    而后像是生怕虞绾音反悔一样,将筐子推了过去,伸手,“一共三十两。”


    虞绾音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


    少年道了一声谢,后退了几步拔腿就跑!


    这反应看得青颂很是纳罕,“跑什么……”


    她俯身将地上的竹筐捡了起来。


    翻开上面那两根人参,下面竟然全是杂草。


    甚至上面那两根也不是什么人参,是土树根充的数,不像的地方就涂了泥。


    青颂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起身,“站住,你……”


    青颂想要追,但这崎岖山路上,早就没了人影。


    青颂气得跺了跺脚,转头看虞绾音,“夫人。”


    虞绾音宽慰她,“没事。”


    戎肆仿佛看戏一样,“夫人一早就知道那是骗子?”


    虞绾音舀着小云吞汤,“那孩子身上都是药香,但是卖假参,家里当是有人病了。”


    “多大的骗子,能把自己手上烫得都是疤,他要就要了吧。”


    戎肆多看了她两眼。


    青颂虽是不甘心被骗,但听虞绾音这么说消了气。


    也是,都抽到下下签了,且当破财消灾。


    虞绾音刚咬了两口云吞。


    戎肆就站起来说吃完了,起身前去喂马。


    山风吹过来一阵窸窸窣窣作响,将山间青草气息也一并吹来。


    虞绾音在山林间坐了一会儿,上车回城。


    青颂原想着这一日应当就这么结束了,不成想,下车路上山间起了大风,天边乌云压城。


    山间枝叶被刮得满地都是,甚至有些小树被迎风折断。


    山路变得愈发颠簸起来。


    不知在何处,数根枯枝卷进车轮,“咔嚓”一声车轴应声断裂。


    马车车身猛地摇晃一下。


    虞绾音吓了一跳从睡梦中惊醒。


    她撑坐起身时,青颂已经探身出去询问,“上山还挺好走的,怎么下山就这般麻烦。”


    青颂眼下又想起那个下下签,她忍不住下车查看情况。


    虞绾音听了个大概,知道是车子出了问题也不得不下车。


    戎肆先把两匹马拴在一旁,查看着车轴的情况,撸起袖子从后箱里拿出来几个工具。


    虞绾音见他这架势,“你会修?”


    戎肆看她一眼,“夫人,我是个马夫。”


    虞绾音噤声。


    忘了他现在是个马夫了。


    青颂看着这天色,“要修多久,快天黑了。”


    “不一定,车轴断了可能修不好。”


    “不行啊。”青颂想着,“天黑之前修不好就下不了山了,这又碰上下雨……”


    青颂灵机一动,“借我一匹马,我去方才寺庙那边再借辆车下来,万一修不好也来得及。”


    这倒是最稳妥的办法。


    虞绾音许她去了。


    青颂骑了一匹马离开,还剩下一匹。


    青颂走后,虞绾音独自坐在旁边,才觉得有些古怪。


    戎肆没再修车。


    虞绾音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披风,斟酌再三问他,“你不修了?”


    戎肆随意道,“看了,修不好。”


    虞绾音很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你现在不是会修车的马夫了?”


    戎肆视线扫过去,“现在也可以是个土匪。”


    这话,让他褪去那老实的马夫身份,给他整个人都添了一层攻击性。


    虞绾音唇线绷直,这会儿的风有点阴冷。


    四周荒郊野岭,寂静无人,青颂一去也得个把时辰,他要是真想对她做点什么真是绝佳的时机。


    虞绾音故作镇定,继续说着修车的事,“那修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戎肆能看出来虞绾音那点不安。


    戏谑道,“在这里过夜呗。”


    “这里怎么过夜啊?”


    他拖着腔调,“夫人怎么过,我怎么过。”


    虞绾音眼睫抖了抖,再听不出来点什么,她就是个傻子。


    “青,青颂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戎肆瞧她的反应有趣,“她回来能怎么样,我们也可以不在这里。”


    虞绾音站起身子,“你……”


    “这不是挺怕我这个土匪吗,你也知道我这人办事,不讲规矩,不怕报应,”戎肆仍坐在一旁看她,“匪不杀,就不怕我迟早欺负到你头上。”


    虞绾音听明白他的话中话,反倒又坐了下来,“你不必这般套话。”


    “我不想你们被剿杀,是你们的确罪不至死。”


    戎肆移开目光,很久没说话。


    虞绾音怕他多想,又补了一句,“何况相爷经手此事,我不想他身上民怨过重。”


    殊不知,这话让戎肆眸色渐沉。


    又他妈是相爷。


    她总是在他对她想法稍有缓和的时候提楚御。


    戎肆无声冷笑。


    真的让他愈发想要弄死楚御,再将这个仇人的小妻子掳走,让她好好尝一下她想平息的民怨。


    头顶乌云翻滚。


    一道白光穿云破雾,在浓重黑云间蜿蜒而下。


    乍然而起的惊雷声响彻云霄。


    虞绾音起身,“要下雨了。”


    她没说出来后面的话,戎肆也就装听不懂。


    豆大的雨点簌簌而落。


    落在单薄衣衫上,很快就沾染了湿痕,虞绾音只能主动开口,“要不要来躲雨。”


    她没等戎肆回话,自己先上了车。


    话说出来就带了点邀请意味。


    很快虞绾音也听到了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戎肆没有进车厢,而是在车厢外的雨棚下坐着。


    冷不丁往车里一扫,看见虞绾音拿着帕子擦拭身上的水珠。


    清润水珠顺着她脖颈流淌而下,在白玉肌肤上滑下水痕,没入领口深处。


    夏日衣衫单薄清凉,多余的雨水沾湿衣物,要贴不贴的依附在她身上。


    戎肆沉吟着,“夫人说,那晚你与我提过的原因,只是我不相信。”


    “所以那晚的话,你是认真的。”


    不能说是认真的。


    虞绾音偷换概念,“我说了没骗你。”


    “哦。”戎肆堂而皇之地看着她,没有再做避讳,“那就是等楚御死了,你愿意继续跟我。”


    “轰隆”一声惊雷!


    虞绾音擦拭水珠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脏随着雷鸣声震颤。


    一时分不清是那句等楚御死了的冲击大,还是他想要她的冲击大。


    虞绾音甚至觉得,从前答应与他成婚,是她虚情假意的说出来,他半推半就半不信,随时可以作罢。


    而现在戎肆这话掺了侵略性,好像变成了他想要。


    如果是他想了,那就不好说停。


    马车外面雨势瓢泼,高山上树木被来回掀动,几欲连根拔起,滚落山下!


    雨幕车帘之内。


    虞绾音仓皇回绝,“你不要乱来。楚御是我夫婿,他死了……”


    那个匪徒的声音在暴雨中悠闲得令人心惊,“他死了你还会有新夫婿。”【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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