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绾音刚点上内室的灯,却忽然发现,床笫间那个高大的男人早就没了踪影。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楚御的脚步声,她一时间心如擂鼓。
虞绾音故作平静地在书架边翻找,摸出来两三个印,转头捧给楚御看。
楚御倒是将他们都接了过去,“多谢夫人。”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印上,而像是被侵入领地的兽类,敏锐地巡察着四周。
但偏偏这屋子好似也没有什么异常。
虞绾音看着他这般神情,心绪紧绷到了极限,“怎么了?”
楚御被唤回神,停顿片刻,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虞绾音身上。
虞绾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直到楚御笑意盈盈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有事瞒着我?”
虞绾音脑袋一片空白,“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楚御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缓慢地环顾了屋内的光景。
手指拨开了方才虞绾音放下来的纱帐。
他的举动明明不急不躁,闲散无比,但每一分动作,都让虞绾音思绪紧绷一分。
楚御没有再问其他,转过身时冷不丁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本书。
他顺手拿了起来,“这兵法,是你的吗?”
这的确是她的。
虞绾音犹豫道,“不知怎么的把三弟的书带来了,我收拾的时候瞧见了顺手放在这的。”
楚御问,“你爱看这个?”
虞绾音脱口而出,“不爱看。”
当朝女子看这些是不合规矩的。
楚御却笑了,“夫人还是少跟我撒谎,我能看出来。”
虞绾音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楚御瞧她这般紧张的样子,没有多问,重新给她放了回去,先行离开房间。
他承认,他今日的确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她多看其他男人。
也不高兴,她有这么多秘密瞒着他。
她还是没有把他当做亲密无间的丈夫。
虞绾音直到他离开房间后,才满屋子找了一圈,始终都没有找到戎肆躲藏的踪迹。
虞绾音坐在床榻间缓神,青颂从屋外进来,端着给她准备的点心,“夫人。”
虞绾音回过神来抬头看她,额角俨然累出了一层薄汗。
她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只是草草地咬了两口就放在了旁边去沐浴梳洗。
青颂在外面收拾东西。
青颂收拾着到一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敲了敲沐浴间的门,“夫人,您的心衣是拿进去了吗?”
虞绾音一懵,含糊着,“拿进来了。”
但她哪有拿进来。
虞绾音沐浴梳洗后,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件心衣。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该不会是他……
虞绾音咬唇。
不是,她没接也不是不要的意思啊。
这人怎么能……
他当真是个混账匪贼!
虞绾音愣是在沐浴间焦躁地坐了很久。
冷静下来之后,虞绾音能肯定,他是故意的。
这是一种变相的报复和威胁。
捏着她的心衣,就代表捏着他们曾经的关系。
一方面是报复她的欺骗。
另一方面就是威胁,倘若她是表面和他缓和关系,背地里跟楚御揭发他,那他也有足够的把柄把她拖下水。
当晚虞绾音许久没有睡着,胡思乱想一直熬到半夜,实在是没抗住才睡了过去。
此一番折腾第二日她就烧了起来。
医女说是行房后出了汗,没有及时沐浴又受了风所致的风寒。
楚御轻啧一声,沉吟着,“杳杳怎么一点也罚不得。”
“罚一回就要生个病给我看。”
虞绾音隐去那点心虚,半真半假地与他打趣,“倒是我身子弱连累相爷了,相爷不如纳个身子好的。”
楚御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但笑意略显阴冷,“就是知道,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敢说这种话气我。”
楚御难得放下公事,在房里陪了她半日。
午后又被军情叫走了。
总归府苑之中,众人都知道这位新夫人又病了。
起先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感情不和睦,眼下算是看出来,这是身子骨太弱,连承欢都承不住。
后院老婆子们坐在一块一面浣衣,一面嚼舌根,“说归说,但这新夫人伺候不了相爷可是件大事。”
“年轻气盛的男人总是忍,哪忍得住,恐怕还是得要能伺候的来伺候。”
房内虞绾音服过药身上便开始发虚汗,昨夜没睡好又加重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
那只手滚烫灼热,这会儿摸起来比她温度还要高。
虞绾音偏了偏头躲开。
屋内一声模糊的低笑,“这么不禁吓。”
“你是怎么有胆子,一边骗我,一边骗他的。”
恍惚中她的下巴被捏住,不算温柔地掰过去。
清苦的小药丸被顶进了嘴里。
虞绾音迷迷糊糊地想要推拒。
药丸味道却很是熟悉,像极了之前在山寨里段婶给她的药。
说来奇怪,段婶是如今,她唯一能有安全感的人。
像姨娘。
虞绾音睡了一觉起来,口中的药丸早就化了个干净,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梦魇了。
这苦味难道是睡前喝汤药留下的苦吗?
也不像。
虞绾音呆坐在床榻边,正想着。
青颂前来禀报,“夫人,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虞绾音甚至还反应了一下,二姑娘是谁。
接着虞荷月就从屋外走了进来,“阿姊。”
虞荷月今日穿得很是素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听说你病了,阿父阿母叫我来看看你。”
她来,虞绾音是没想到的。
虞绾音笑着,“家里那么快就有消息了啊。”
虞荷月顿了一下,将话题岔过去,“阿父阿母也是关心你。”
“无妨。”她的陪嫁里有虞府的眼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按理说她就应该是虞府在相府最大的眼线才对。
虞荷月将手边的食盒拿过来,“阿姊你看,我今日给你带了食补的东西。”
食盒打开,里面倒是有许多花样繁盛的药食糕点。
虞绾音暂时没有拆穿她今日来的目的,撑着额角看着虞荷月挨个说着她是怎么把东西做出来的。
虞荷月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阿姊要不要先试试?”
虞绾音带着几分疲累开口,“喂我。”
简单两个字,让虞荷月愣住,“啊?”
虞绾音气息柔婉,“我没力气,荷月不喂我,我怎么吃?”
这般腔调,听得虞荷月耳根发胀,也不知怎么就抬起了手。
她垫了一块油纸,将山药枣泥糕送到虞绾音唇边。
虞绾音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温软唇瓣不小心碰到了虞荷月的指尖。
虞荷月眼睫抖了抖,即便她离开还是能感觉到那残存的柔软触感。
恍惚中想起了母亲对虞绾音的称呼,“祸水”。
祸水便是如此容易让人于心头久久牵挂,神思萦绕,惦念不休。
虞绾音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虞荷月却就此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揉搓刚才被虞绾音唇碰到手指,缓解那时不时飘来的痒,甚至有种继续喂的冲动。
虞荷月其实鲜少跟虞绾音接触。
印象中虞绾音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偶尔虞劭会去招惹虞绾音,回回都碰一鼻子灰出来,再来拿她出气。她当着阿父阿母的面做做文章,虞劭也能消停。
人都要在屋檐底下争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别管是用什么手段。
眼下她也得争啊。
虞荷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虞绾音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话落,虞荷月又是一个喷嚏。
一旁虞荷月的婢女秋融忙道,“姑娘该不会也染病了?”
“不能吧。”虞荷月这会儿说话声音就带了鼻音。
她装作没事,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但脸颊上的潮热和眸光里的水汽越来越重。
直到起身时都站不稳,虞荷月才开口,“阿姊,我好像真的不小心也染上风寒了。眼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我留宿陪你可好。”
虞绾音唇角漾开一抹笑,像是终于看到了这出戏的末尾,“真是难为你了。”
她转头吩咐青颂,“布置一间客房出来,给二姑娘休息。”
“是。”青颂出门带路,将他们安置在客房里便回去复命。
相府客房也是干净规整,一早就收拾好让她们能住进去。
虞荷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直到秋融从外面探信回来,“探到了,相爷书房就在东边,离这里不远。”
虞荷月起身,“好。”
她并没有直接去东边书房,而是七拐八拐像是迷了路一样。
此时,楚御刚好从书房出来,简单问着朝越,“夫人今日情况如何?”
“听说午后醒来,您的妻妹来了一趟,夫人精神就好多了。”
“妻妹?”
楚御话音刚落,长廊拐角迎面撞上了昏昏沉沉的虞荷月。
虞荷月看见他,显然有些慌,“相爷。”
少女今日与前几日初见时的颜色鲜亮不同,大抵是因为侍疾,她今日穿得很是素净。
但脸颊却浮着与素净不一样的病态红晕。
连行礼时,都身形摇晃,好似站不稳一般。
朝越代替询问,“二姑娘如何会在这里。”
虞荷月眼底似蒙了一层水雾,慌慌张张道歉的模样极易令人生出些爱怜,“我不是故意的,我迷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