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布XXXX年我校参与A国爱地学院交换生计划的拟入选名单通知
……
XX学院 XXXX届(一)班杨仕强
……
请以上的同学于X年X月X日将确认资料提交到莲华总院六楼联络办事处,逾期将取消资格,后果自负。】
下课后的华荣道人来人往。不时有视线带着好奇打量公布栏前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又探头迅速扫描那张不大的A4纸——寥寥几行字,需要在太阳底下晒十几分钟?而更多的时候,路过的师生们更愿意打量驻足观望的人,那张脸、那身材,只是余光飞速掠过,都让人“回味无穷”。
春末罕见的热浪在学生间欢悦地流动,唯独接近公布栏时仿佛错入了季节,凝结在原地,连春风都不再放肆。
这张通知,齐恒心细读了不下二十遍,上面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情愿放过。每读一句话,齐恒心就又思考一次——
凭什么是杨仕强?
耳边的喧嚣逐渐下去了,身后人群经过时带起的滚烫也随之散去,华荣道再次陷入小鸟两三只的清净。齐恒心还记得,他现在应该去图书馆,因为这是他的自习时间。
自习?
还有意义吗?
绩点再高又如何?
排名再高又如何?
竞赛履历再漂亮又如何?
这些努力,通通抵不过一个教授爸爸。
课本在五指的揉搓碾磨下发出哀鸣。书皮承受了最猛烈的火力,最终不抵蹂躏,险些被一撕两半。愤怒笼覆整个大脑,一个个疯狂的想法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酵。愤恨如同食.shi.鬼一般,吞噬一具又一具理性的sh.i体,攻城略地在大脑的顶端嘶吼咆哮着。
【我怎么可以输?我怎么可以输?!】
齐恒心抬起了手,五指碰上了冰凉易碎的玻璃。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他只是有那么一刻,想要将那张公告撕碎。
齐恒心猛然收起手指,做贼似地将手掌藏在背后。
他,齐恒心,竟然会生出这种想法?!
“学弟,你的名字没在上面啊。”
突然的一句话,将齐恒心从益发窒息的沼泽中拖了出来。如同溺水后得救的人,齐恒心的胸口剧烈地起伏,鼻腔塞满了急出急入的空气。
施救的人仿佛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异样,只是揽过齐恒心的脖子,视线快速扫过公布栏上的文字。
“啧啧啧,明摆着的关系户啊,你却耐不了他何。”黄梓明的声音自齐恒心耳边响起,距离很近,像是怕春风吹走了话里的任何一个字。
“学长,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齐恒心甩开了搭在脖子上的手臂,表情带上些许懊恼,似乎在反省怎么能让这人有可乘之机。
“怎么会?这么漂亮的学弟被人欺负,我当然是来帮忙的啊!”回答的音调之高昂、语气之夸张,加重了齐恒心对黄梓明的印象——轻浮、不正经、华而不实。话语里的某些字眼挑动了齐恒心的两道眉,浅浅地挤在一起,凑成一个淡淡的“川”字。
“你知道,杨仕强最怕的事情是什么?”黄梓明毫无被人嫌弃的自觉,再一次靠上前,手又不老实地搭在齐恒心的左肩。
“死掉。”齐恒心直言。
黄梓明被这个回答镇住了几秒,然后哧哧地自胸口发出带气的奇怪笑声。虽然这不是黄梓明想要的答案,但他也没办法反驳。发笑的冲动过后,他认真地思考起实现这一回答的可能性,煞有其事地点头:“说得对。只可惜,sh.a人.犯.法,成本太高,执行程序和收尾程序又太麻烦。”
齐恒心习惯了黄梓明间歇性发病,不想理会这个疯子。
“还有一怕……”黄梓明将试图逃走的齐恒心重新扯回身旁,半强迫地让齐恒心听他讲话。
“最怕的是,他的教授爸爸倒台。”
齐恒心瞪圆了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为疯子明竟将主意打到教授身上而感到惊愕。惊讶只在脑子里停留一秒,他复又想到,这是个疯子,他应该是在开玩笑——
齐恒心却没能在那张脸上捕捉到一丝玩笑的踪迹。
【他是认真的……这个疯子明!】
齐恒心的心里挤满了荒唐,他想将那句话无视掉,只是当他的视线擦过公布栏——
【万一真的能成呢?】
齐恒心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再次将肩膀上的手甩落,逃脱这场玩世不恭的密谋。
齐恒心反驳:“你想拉我下水?你疯了吗?我只是错过了这次留学交换的机会,但我大三时还有一次交换的可能,我还能正常毕业,我没必要和你一起玩同归于尽!”
多么的理所当然啊,怎么就换来了对面的嘲笑?
“之后每年的奖学金呢?大三、大四的实习机会呢?学院优质项目的参加机会呢?还有大四的优秀毕业生名额?”越往后说,黄梓明话里的笑意越甚,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我的学霸美人啊,整个大一都压过杨仕强一头,稳坐年级第一的王位,现在不也得将宝贵的留学名额拱手让给年级第二吗?让我猜猜,你之后还要再拱手几次?”
公布栏的玻璃倒影出齐恒心的剪影,但他没办法在上面看清自己的脸,不知道现在的表情如何。他只知道,黄梓明的笑声如金属般尖锐。
“美人该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恒心就是成功唯一的途径吧?”
黄梓明歪头,笑声里附上了气音——
“有一个好爸爸,也可以啊。”
·
“恭喜你啊,强哥,打败那个年级第一,要去那所爱地学院留学了!那可是爱地学院啊,世界一流的大学。每个学院只有一个交换生名额。还得是我们强哥出手。”
声音里的殷切穿透大门,砸中齐恒心的额头,他倏然收起那只将跨向门槛的右脚。昨天那种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了,胸口再次剧烈起伏,双腿僵在原地,难以动作。
齐恒心的后背被一只手掌用力一拍,于冠从他身旁经过,而后大力地撞开了教室大门,绍勤紧随其后。
“老于啊,最近的球赛你看了吗?那叫一个黑呀!明明作弊上的位,还笑得这么开心,颁奖的时候还恬不知耻地大喊‘这是自己付出了汗水而收获的果实’。哎哟喂,人原来可以这么不要脸啊。”
“你小点声,别回头被人说我们在讽刺他。”于冠特意回头,装模作样地拦着绍勤开口。
“哎哟!对!我这嘴,真该打,哪配得罪大人物啊!”绍勤也心领神会地往自己脸上拍巴掌。
原本正在教室后头歌颂杨仕强的花衬衫男子调转了枪头:“难怪老人家说,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这说的果然没错。”
“我*,你拽个.屁.啊!又不是你出国,自己的舌头都舔成什么样了?!”绍勤可不乐意惯着他们,就要撸起袖子上前冲,被一旁的于冠单手拦住。
闹剧在三人进门不到一分钟就入高.潮,其他同学只顾当看客,或托腮瞥目,或抱臂冷笑,或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上前劝和——连班长也只是伸颈探查,老师来了没。
“好了,”打破僵局的竟是当事人之一的杨仕强,他的双腿交缠着,坐在阶梯后方的座位上,自上而下地俯视三人,“所以说,状元又如何?出生在那种地方……任你再怎么优秀也一样。”
“再说,打狗都要看主人。我们的状元郎到现在都还没发话,大家吵来作甚?”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钉在齐恒心的身上,如作实质,洞穿他的全身,留下叫人发抖难抑的千疮百孔。吊扇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响彻整间教室,这些突兀的噪声仿似同窗们此间的未言之言。那被吊扇卷裹起来的空气从玻璃外渗透进来,裹挟着热浪,扭曲了齐恒心眼里的画面——所有人的脸,所有看向他的脸都是歪斜畸形的。
【我不能输。我不能输!输了我就会被赶回那个地方。】
“叮铃铃铃——”
上课的铃声拯救了他——所有的看客如鸟兽作散,闹剧就此轻率地落下幕布,独留话剧的主角呆戴着胜利的笑容。
“这周轮到哪个小组上台汇报了?”教授扶着金丝眼镜,眯着眼注视手上的名单表。“轮到绍勤组了,快上来啊。”
“他*的!那个搭便车的,说好他来做演讲,结果给我溜号!”绍勤愤怒地从书包里掏出U盘,在其他组员看救星的目光中登上讲台。
绍勤操作着鼠标,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更改了幻灯片上最后一页的成员介绍。
“PPT制作——绍勤;演讲人——绍勤。”
“勤爷,帅呆了!”于冠在底下鼓掌吆喝。
“咳咳咳,安静。绍勤,开始吧。”老教师瞥了一眼PPT,而后低头在名单上划下几笔。
“我们小组研究的主题是西方神话人物的演变及其对时代背景的体现。
“第一位介绍的人物是阿萨神族的众神之王——奥丁,一位执掌预言、智慧和战争的神。在西方语义中,奥丁这个名字带有‘愤怒’和‘疯狂’之意。关于奥丁的神话传说,其中一个便是他预言了‘诸神黄昏’这一战役……”
于冠捧场地欣赏着不断变换的PPT,余光扫到一旁正奋笔疾书的邻桌,疑惑地泛起嘀咕:“不过是讲奥丁的自我放逐和重返故国。”
齐恒心这是在记什么?
野狗的传说正式开张,各位客官走过路过别错过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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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