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盗贼团无限逼近的时候,列车长还在和中央塔台求救,乘务员紧急通知大家趁信号还未被切断,抓紧时间在个人终端准备“留言”。
窗外一片漆黑,但这辆特快列车上的73名乘客都知道,那黑暗里,有东西正贪婪地靠近。
恐慌像无形的电波,已经有人开始小声抽泣。
身边的男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发语音道别,一路从女朋友哭到网恋对象和辅导过的学妹。
聂垚的手指悬在自己的终端屏幕上,她顿了大概两三秒,最后慢慢敲下三个字:
爸,保重。
在一片生离死别的哀切之中,那几个代表死亡威胁的红色光点毫无预兆地改变了方向,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滑向屏幕边缘——跃迁节点上刷新了一个代表商舰的白色光点。
星际盗贼团来去如风,吹燃了迸发出的哭喊和尖叫,众人纷纷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
身边的男生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开始一个接一个报平安。
聂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立刻把那条消息撤回去,又打开了另一个窗口,把对话框里的大段文字都删了个干净。
聂垚很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了。
准确说,是她逼自己别去想。
可尘封太久,只是被这么个意外的插曲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那些画面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记得自己站在阶梯教室正中间的讲台上,穿的是定制校服,胸口烫着校徽金线。那会儿她还没分化,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
老师喜欢她,同学追着她转,哪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都会有人帮着圆场。甚至连每年的新年歌会,她都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
天真的她还觉得,这一生应该会很顺。
分化成为A级向导那天,她甚至以为自己终于追上了男神的脚步,幻想着未来走上人生新巅峰的美好画面。
然后她的精神体出来了。
虫。密密麻麻的虫,从精神领域涌了出来,地板上,墙壁上,自己的身上,甚至还有一些慢慢悠悠飞向台下。
她还记得最好的朋友尖叫着跳起来,老师们如临大敌,所有的警卫都冲了进来。
她当时僵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分化“礼物”,那些藏在她精神世界深处的东西,她最害怕的东西。
“怎么会是这种……”晕倒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她是被虫族污染了吗?”
彼时联邦和虫族还没有这么势如水火,饶是如此,她依旧被换上了拘束衣,押送去了六个实验室,抽了十七管血。
最初以为只是体检、化验,到了后来,她甚至怀疑不从自己身上揪出一星半点和虫族的联系,对方好像就誓不罢休。
最后又在观察室熬了半个月,那名负责人终于把盖了红章的向导身份证发给了她,仿佛天下大赦,未来要好好改造。
身份证上精神体那一栏的“虫”字,好似什么新纪元的黥刑,加粗黑字扎进人生脊梁。
回到学校后,她被换了座位,从第一排换到了最后,四周竖起了透明挡板。
她原本以为,大家只是没适应,挡板终究有撤走的一天。可这种“不适应”持续到了毕业。
曾经的朋友不再喊她出去玩,聚会不告诉她时间。她也慢慢不再发朋友圈、不再发自拍,因为总有人会把她的照片P上虫子,再匿名发到论坛当“异形标本”供人取乐。次数多了,她就删了社交账号,删了相册,也删了那个总能开玩笑的、好脾气的自己。
她渐渐变得强硬,变得难缠,变得不好惹。
身边的人一窝蜂地走了。
除了她爸。
据说老头子挑战人体极限连续跃迁了三个星系,刚下飞船就第一时间赶去了学校,把几个躲在办公室角落的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观察室里隔着玻璃,老爹理直气壮给她撑腰:“虫子怎么了?虫也有虫的厉害,你老爸小时候一被你爷爷骂,就往他的药酒里扔蟑螂,后来他就不骂我了。”
不不,这不算虫子厉害,算你厉害。
但老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和小时候摔破膝盖后,给自己贴创可贴时的语气一模一样。稳稳的,心疼得很笨。
她差点信了,真的差点就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餐桌上看到一沓陌生学校的招生简章。
老头子说:“都打点好了,普通人的学校用不上精神力,也没人知道你精神体是什么。换个地方,出来后不管是当个昆虫学家,还是老爹我给你开一个昆虫博物馆,都挺不错的,对吧?”
聂垚那一刻才意识到,老头子还是不懂。他不是接受了她——只是找了个法子,把她藏起来。
她这辈子是摆脱不了那些虫子精神体的。
她吵过,也摔过杯子,摔完又后悔,因为老头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怕她被玻璃碎片划伤。
可她心里的委屈,还是压都压不住。
从那之后,老头子甚至开始替她安排相亲。对象家世清白,长相也不差,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不知道她的精神体是什么。
她想,这算什么?她的精神体是虫,原来比起恶心、恐怖,更多的是丢人是么?
就没有人能真正接纳她?
等等,还有一个人!
商兰琛还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体,他一定不会嫌弃的!还有中央学院,商兰琛也在那里。那可是阿尔法星系,那里的老师和学生见多识广,一定不会害怕的!
对!她要去阿尔法星系!她要去中央学院!她要去寻找全新的生活!
她不稀罕当那种“处理得很好”的美丽标本。
她要飞的。
欢迎来捉虫,来玩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