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以前?我的印象中没有一个叫周野的人啊。只有一个叫程也的小小少年。
那是我的十七岁,学业拔萃,风华灼目,青春靓丽,意气如虹。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的妹妹林意,十岁,真的是狗都嫌的年纪。
在我为难搞的几何函数、电磁力学头疼的时候,她正在学成语。
月考第三名,妈妈给我买了条新裙子作为奖励,我正在试穿。
她严肃端详“姐,你这样’沉鱼落雁’…像条缺氧的鱼。”
“?”
“还‘闭月羞花’——月亮看了直接闭眼!”
我懒得理她,去写作业,她说”姐,你带我出去玩吧,妈妈说你最近太''废寝忘食''了,会''积劳成疾''的。”
我捏紧了签字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嘛,那我来检查一下你的作业吧,我们’有福同享’。”
她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跑出门前还不忘回头丢下一句,”坏姐姐,你这样会''众叛亲离''的!”
到了晚上,我作业写完,正在看书的时候,林意的小脑袋又探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姐..."她怯生生地说,"我''负荆请罪''来了。"
我差点笑出声。"你知道''负荆请罪''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就是背着刺来道歉?"她不确定地说,然后把牛奶放在我桌上,"我没有刺,所以带了牛奶。"
她看我心情还不错,小嘴又开始给我叭叭她的成语故事。
她说,
“画蛇添足:姐姐做题步骤太多,像给蛇画脚,没必要。”
“守株待兔:姐姐整天坐在书桌前等答案,就像那个等兔子撞树的农夫。”
“狐假虎威:我举着姐姐的三好学生奖状吓唬隔壁大狗,它居然真的跑掉了。”
… …
“闭嘴,出去。”我的耐心耗尽。
林意这张嘴,生来就是克我的。
后来一个例外变成了两个,17岁的我,世界再也没清净过。
我已经忘了哪一天,隔壁搬来了新的邻居,一个神秘的男人,带着一个十岁的胖嘟嘟的男孩,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除了刚搬过来那天,后面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太好了,又是十岁,林意以后多了个同龄的玩伴,大概就没时间粘我了。
于是,为了促进他俩的感情,我经常让林意去隔壁送吃送玩。
“去!把这盘水果给隔壁程也送去!””这个新买的弹力球,带程也一起玩!”“这个牛奶味道不错,你送一瓶给程也尝尝。”
林意刚开始是抗拒的,后来我哄他,你看程也妈妈不在身边,爸爸也经常不在家,肯定很孤单,你不是小仙女吗?小仙女最善良了,他现在需要你的陪伴。
从那以后,林意每天都屁颠屁颠去找程也,效果很好。两个十岁的崽子迅速打成一片,我的世界清净得能听见笔尖在试卷上摩擦出的、名为”自由”的美妙乐章。
这份虚假繁荣,在我端着一盘妈妈新烤好的巧克力曲奇,指挥林意”例行睦邻”的第N天,彻底崩塌。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的数学大题刚啃到关键步骤,门外走廊就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响动。
像是有人打翻了锅碗瓢盆交响乐团,还附带林意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嚎啕大哭。
以及一个陌生又闷闷的、带着点倔强的男童声争辩着:”……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房门被”哐当”一声撞开,活像被炮弹轰开了。
林意挂着两行堪称”飞流直下”的眼泪,头发上、小脸蛋上、衣服前襟……全糊着黏糊糊、棕褐色的、散发着浓郁可可香的不明物质。
她一手拿着个底儿朝天、光溜溜的塑料托盘,另一只手死命抓着一个目测体重是她1.5倍的胖男孩的胳膊。
这男孩——新邻居程也——脸圆得像刚出炉的小面包,此刻憋得通红,像个正在努力防御的、气鼓鼓的河豚。
“姐——!!!!” 林意哭得惊天动地,把空托盘往我眼前一举,控诉的指尖都在抖,”他!他一个人!抢!光!了!一整盘!!最后一块我要拿,他还跟我拔河!结果……”
她悲愤地指着自己和程也身上的’战况’,”……饼干全上天了!啪!扣我头上了!还有他!”
程也努力挺起肉乎乎的小胸脯,试图挣扎出林意的”魔爪”,声如蚊蚋但字字清晰:”我……我就是饿了!你说阿姨烤的饼干最好吃……谁让你最后一块还要抢!”
我当时的笑容有多欣慰,现在的太阳穴就有多疼。
“停!”我捏着眉心。
“所以,你们俩,” 我指了指糊成巧克力人的林意和同样挂彩的程也,精准吐槽,”为了最后半块曲奇的归属权,成功在我门口进行了一次‘高损耗空投演习’,并且双双‘阵亡’了?”
林意用力点头,继续抽噎。
程也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小声纠正:”是整块曲奇,不是半块……”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巧克力香味现在闻起来都是麻烦的味道。
很好,世界确实清净了,清净到——需要我亲自清理战场,并且同时给两个”伤员”做思想工作!
我刚想拿出姐姐的威严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意却猛地扯住我的衣角,眼泪汪汪但语气坚决:”姐!程也他爸老不在家!他一个人在家好危险!他肯定会偷吃更多东西!”(程也:小声抗议:”我没偷!”)
然后,两个小鬼头像是忽然忘了刚才的不共戴天,目光齐刷刷落在我桌上那本厚厚的习题册旁边——还放着半袋我刚才留着自己解馋的曲奇。
“姐,我们弄脏了你的地方,” 林意的哭声神奇地收住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小恶魔般的希冀,”让我们帮你打扫吧?”
程也立刻用力点头,圆脸上写满”将功赎罪”的诚恳,以及那毫不掩饰盯着饼干的渴望眼神。
我看着两张小花猫似的脸,一个喋喋不休,一个委屈巴巴,眼神却牢牢锁在我的饼干袋子上。
很好。
一个妹妹粘人精,加上一个邻居小吃货。
我的清净,死于一块过于美味的巧克力曲奇。
而我的”嘴替生涯”和”裁判工作”,自这场充满”可可香硝烟”的战役后,正式、永久、且不可避免地——同时面对两个频道不同的十岁小鬼头!
从此,”姐!程也他……”和”林悦姐姐,林意欺负我……”这两股魔音,开始在我耳边立体声循环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