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海平面上,艾德里安坐在主舱门口的折叠椅上,膝头摊开着伊瑟克的航海笔记,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纸上一幅拙劣的海怪插画——那是伊瑟克某次遇到巨型章鱼后留下的“纪念”,旁边用歪扭的字迹写着“触手比我的船还粗,差点被它拖去喂鱼”。
“在研究我的‘艺术杰作’?”伊瑟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瞭望台下来,浅白色的头发被风揉得更乱,额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海水。
艾德里安头也不抬,指尖敲了敲那行字:“你确定这不是你喝多了酒,把普通的鱿鱼看成了海怪?”
“嘿!殿下,那可是‘北海巨妖’的远房表亲!”伊瑟克夸张地张开双臂,“它的眼睛跟你的红宝石一样亮,触手一甩就能掀起巨浪——”
“够了,”艾德里安合上笔记本,抬眼看向他,“比起编造海怪故事,你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在这片海域打转了三天,除了一群海豚什么都没发现?”他指了指前方那片毫无特色的蓝色海面,“你的‘海神黄金’难道藏在海豚的肚子里?”
伊瑟克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寻宝嘛,总要有点耐心。你看——”他突然指向右舷前方,“那是什么?”
艾德里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一点醒目的绯红破开波浪,如同撕裂灰蒙天幕的一道血痕。随着船只缓缓靠近,那抹绯红逐渐清晰——是一艘造型奇特的三桅帆船,主帆被染成了如同燃烧般的深红色,船首雕着一尊缠绕着毒蛇的女性雕像,张开的蛇口衔着一枚骷髅头,在阴云下泛着森然的光。
“是‘绯红毒蛇’!”瞭望手的喊声带着一丝惊讶,“船长,是莎乐美·冯·海德拉的船!”
伊瑟克原本随意的表情瞬间变了变,像是吃到了什么酸涩的果子,嘴角抽了抽:“莎乐美……这老女人怎么会在这?”
“老女人?”艾德里安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微妙,“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伊瑟克咕哝了一句,伸手理了理本就歪扭的衣领,“大概是七海之上唯一能让我‘闻风丧胆’的女人——如果‘闻风丧胆’指的是被她追着砍三条街的话。”
说话间,“绯红毒蛇号”已经迅速靠近,船头的女海盗们动作利落地抛出钩索,精准地搭上了“淫尾海妖号”的甲板。为首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在颠簸的甲板上显得格外突兀——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伊瑟克面前。
她大约三十岁上下,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像海藻般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海风扬起,拂过她线条分明的颧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是如同陈年朗姆酒般的琥珀色,此刻正眯成危险的弧度,上下打量着伊瑟克。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皮质束腰外衣,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腰间悬着一柄镶着红宝石的细剑,剑柄上同样雕刻着毒蛇的图案。
“伊瑟克·德莱斯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还以为你早就被哪个仇家扔进海里喂鲨鱼了,没想到还活得这么‘滋润’。”
“莎乐美船长,”伊瑟克脸上堆起招牌式的嬉皮笑脸,却比平时少了几分自在,“见到你真是……‘惊喜’。什么风把你吹到这穷乡僻壤来了?难道是想我了?”
“想你?”莎乐美冷笑一声,突然抬手,指尖几乎戳到伊瑟克的鼻尖,“我是想把你这颗欠揍的脑袋拧下来,挂在我的船头当装饰!上次在加勒比海,你是不是又动了我‘预定’的商船?”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伊瑟克连忙后退一步,摊开双手,“海上的事,讲究一个‘先到先得’嘛。再说了,那艘船上的丝绸确实不错,我想着……”
“想着留给你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莎乐美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眼睛落在艾德里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哦?这是谁?新拐来的贵族少爷?品味还是这么‘独特’。”
艾德里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神冷淡地回望过去:“我是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维瑞迪恩公国的王子。”
“王子?”莎乐美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看来你这‘淫尾海妖’的巢穴里,又添了新‘收藏品’。”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伊瑟克,“说吧,这次又在搞什么鬼?我看你在这片海域转了好几天了,别告诉我你是在欣赏海景。”
伊瑟克干咳两声,知道瞒不过去,便从怀里掏出那卷泛黄的航海图:“好吧好吧,被你发现了。我在找这个——‘海神的黄金’。”
莎乐美接过航海图,展开仔细看了看,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亚特兰蒂斯残图?这种老掉牙的传说你也信?”
“信不信不重要,”伊瑟克咧嘴一笑,“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兴趣一起‘玩玩’?”
莎乐美盯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十字,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会这么好心?说吧,伊瑟克·德莱斯切,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天地良心!”伊瑟克举起手,“我只是觉得,多一个‘得力助手’总是好的。再说了,”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两个人找宝藏,比一个人有意思多了?”
莎乐美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甲板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海风拂过帆布的声音。
艾德里安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个人。他能感觉到,莎乐美和伊瑟克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旧识”。她对伊瑟克的态度,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一种更复杂的、掺杂着怨气和熟稔的“对手”。而且,她似乎真的能轻易地压制住伊瑟克——至少在言语上,伊瑟克面对她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嚣张,多了几分……像是晚辈面对长辈的无奈?
这种感觉让艾德里安有些不舒服。
一直以来,在“淫尾海妖号”上,能让伊瑟克“服软”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虽然方式是吵架和偶尔的“动手”。但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海盗船长,却能轻易地让伊瑟克露出那种有些窘迫又不得不应付的表情。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吧,”莎乐美终于开口,将地图卷好扔还给伊瑟克,“算你有‘眼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找到的宝藏,我要拿大头。”
“没问题!”伊瑟克立刻答应,像是生怕她反悔,“二八分,你八我二——”
“一九分!”莎乐美打断他,“我九,你一。”
“嘿!莎乐美,你这也太……”
“要么同意,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扔进海里,自己去找。”莎乐美把玩着腰间的剑柄,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伊瑟克看着她,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只好悻悻地撇撇嘴:“……算你狠。一九就一九!”
莎乐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像是达成了什么重要的协议。她环顾了一下“淫尾海妖号”的甲板,眉头微蹙:“你这船……比我上次见的时候还破。安德烈大师还在吧?让他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在在在!”伊瑟克连忙应和,还不忘朝艾德里安使了个眼色,“殿下,你看,来了个‘贵客’,快去让安德烈大师准备点‘好东西’。”
艾德里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莎乐美,后者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主舱的方向。他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主舱。
看着艾德里安的背影,莎乐美挑了挑眉:“你这‘收藏品’脾气不小。”
“他啊,”伊瑟克看着主舱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哦?”莎乐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伊瑟克·德莱斯切,我可从没见过你对哪个‘收藏品’这么上心过。”
伊瑟克收起笑容,瞪了她一眼:“少胡说八道。他是维瑞迪恩的王子,值钱着呢。”
莎乐美耸耸肩,没再追问,但眼中的探究意味却更浓了。
接下来的几天,“绯红毒蛇号”便跟在“淫尾海妖号”旁边,两艘船一起在这片海域航行。莎乐美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不仅随意出入“淫尾海妖号”的各个角落,还经常对伊瑟克指手画脚。
“伊瑟克,你这地图拿反了吧?”
“喂,那个谁,把船头的瞭望手换一个眼神好的,别跟个瞎子似的!”
“安德烈大师,你这汤咸得能齁死海蛇!”
伊瑟克对此似乎习以为常,虽然嘴里会抱怨几句“老女人真麻烦”,但大多时候还是乖乖照做。这种“温顺”的表现,让“淫尾海妖号”的船员们大跌眼镜,私下里纷纷议论,原来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船长,也有“克星”。
艾德里安则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到莎乐美和伊瑟克一起挤在地图室里,对着那张古老的航海图争论不休。莎乐美用匕首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符号,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伊瑟克则皱着眉反驳,偶尔还会掏出自己的航海笔记对照。
“你看这附近的洋流走向,”莎乐美用匕首尖敲了敲地图,“如果这里真的有亚特兰蒂斯的遗迹,那必定位于强洋流的交汇点,否则无法解释沉积物的分布。”
“可老酒鬼说,宝藏埋在‘海眼’附近,”伊瑟克翻着笔记,“我这里记着,‘海眼’通常出现在……”
“你那破笔记能有什么用?”莎乐美一把抢过他的笔记本,随意翻了翻,“净记些没用的海怪故事。你看这个——”她指着地图上一处被海水侵蚀得模糊的线条,“这应该是古代海岸线的痕迹,按照这个推算,红十字的位置……”
艾德里安站在门口,听着他们专业的讨论,心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莎乐美对航海和考古也如此精通,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伊瑟克更具洞察力。
他也看到,莎乐美会毫不留情地揭穿伊瑟克的“谎言”。
一次用餐时,伊瑟克又在吹嘘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绩”,说自己曾在一夜之间征服了某个公国的三位公主。
莎乐美刚喝了一口汤,闻言差点喷出来:“伊瑟克·德莱斯切,你能不能换个新故事?那三位公主明明是我帮你解围的——要不是我把你从她们父亲的卫兵手里捞出来,你现在恐怕还在某个地牢里关着呢!”
伊瑟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那是……我那是故意让她们抓的,为了……为了获取情报!”
“获取情报?”莎乐美冷笑,“我看你是想偷人家的珠宝被发现了吧!”
船员们哄堂大笑,伊瑟克窘迫地咳了几声,赶紧埋头喝汤,不敢再说话。
艾德里安坐在一旁,默默地切着盘子里的鱼肉,嘴角却不自觉地抿紧了。他发现,莎乐美似乎对伊瑟克的过去非常了解,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糗事”。这种熟稔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排斥。
他不喜欢看到伊瑟克在别人面前露出那样窘迫的表情,也不喜欢莎乐美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莎乐美似乎很喜欢逗他。
“王子殿下,”一次,莎乐美端着酒杯走到正在甲板上看书的艾德里安身边,“你家那位海盗船长,是不是经常把你气得想跳海?”
艾德里安合上书,抬眼看她:“莎乐美船长,有事?”
“没事,”莎乐美耸耸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是觉得奇怪,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怎么会跟伊瑟克这种‘混蛋’混在一起?”
“我是被绑架的。”艾德里安语气冷淡。
“绑架?”莎乐美笑了笑,“我看不像。伊瑟克那家伙,虽然混蛋了点,但从不绑架‘无用’的人。你对他来说,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艾德里安,“比如……让他觉得‘有趣’?”
艾德里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没关系,”莎乐美喝了一口酒,“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伊瑟克这个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其实比谁都孤独。”
艾德里安猛地转过头,看着莎乐美。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戏谑,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莎乐美很快恢复了常态,笑了笑,“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认识很多年了,彼此都太了解对方的‘软肋’。”
“软肋?”艾德里安忍不住问。
“是啊,”莎乐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比如,伊瑟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最怕麻烦;看似喜欢美女,其实最怕女人哭……还有,他最怕别人提起他的……”她突然打住,摇了摇头,“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总之,王子殿下,跟他在一起,小心点就是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艾德里安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心中充满了疑惑。
莎乐美提到的“软肋”,尤其是那个被她突然打住的部分,让艾德里安想起了伊瑟克从未提及的过去。他一直好奇,在亡国后,伊瑟克为什么会成为海盗,他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伊瑟克从不提起,他也从未追问。
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莎乐美,似乎掌握着伊瑟克过去的钥匙。
这种感觉让艾德里安更加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伊瑟克和另一个人分享着他所不知道的过去和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看到莎乐美和伊瑟克在甲板上一起擦拭武器,两人有说有笑,莎乐美会时不时地用剑柄敲一下伊瑟克的头,伊瑟克则会做个鬼脸反击,那种默契是他和伊瑟克之间从未有过的。
他看到莎乐美给伊瑟克看她新得到的一枚海图戒指,伊瑟克凑过去仔细观察,两人的头靠得很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他甚至看到,在一个深夜,他起夜时,看到伊瑟克和莎乐美站在船舷边,低声交谈着什么。伊瑟克的表情很严肃,而莎乐美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这些场景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刺在艾德里安的心上,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看到伊瑟克和莎乐美在一起时,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甚至想要离开。
一次,伊瑟克和莎乐美又在地图室里争论不休,声音传到了主舱。
“我跟你说,肯定是这边!”伊瑟克的声音带着不耐。
“你那破笔记根本不准!应该是那边!”莎乐美的声音也提高了。
“你才破笔记!你全家都破笔记!”
“伊瑟克·德莱斯切,你再说一遍试试!”
然后是“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把地图拍在了桌子上。
艾德里安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合上书本,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月色皎洁,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绯红毒蛇号”静静地跟在旁边,红色的主帆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到底在别扭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伊瑟克有朋友很正常,莎乐美船长只是个……只是个认识很久的朋友而已。”
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们在一起,他会觉得不舒服?为什么看到莎乐美能轻易地让伊瑟克露出各种表情,他会觉得……嫉妒?
这个念头让艾德里安猛地一惊。
嫉妒?他怎么会嫉妒一个女海盗船长?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开。他走到桌边,拿起伊瑟克送给他的那个木雕小鱼,放在手心里把玩。小鱼的雕刻很粗糙,但能看出是用心做的。
也许,他只是不习惯船上多了一个“外人”,一个能和伊瑟克如此熟稔的“外人”。
就在这时,主舱门被敲响了。
“殿下,是我。”伊瑟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难得的疲惫。
艾德里安连忙把木雕小鱼放下,整理了一下表情:“进来。”
伊瑟克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抱歉啊殿下,刚才我和莎乐美吵架,吵到你了吧?”
“没有。”艾德里安摇摇头,看着他,“你们……吵完了?”
“算是吧,”伊瑟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那老女人,还是那么固执己见。”
“她……跟你很熟。”艾德里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嗯,”伊瑟克喝了口水,点点头,“认识很多年了。以前在同一个海盗团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各奔东西,偶尔碰到,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同一个海盗团?”艾德里安有些惊讶,“你以前……不是单独行动的吗?”
“怎么可能,”伊瑟克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我刚开始当海盗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要不是……”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总之,跟莎乐美算是‘同甘共苦’过吧。”
艾德里安看着他,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伊瑟克不想说,他也不想逼问。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艾德里安换了个话题,指的是深夜船舷边的那次交谈。
“哦,”伊瑟克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聊聊过去的‘糗事’。她说我当年笨手笨脚,差点把船弄沉,还是她救了我。”
艾德里安沉默了。
伊瑟克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凑过来,用肩膀撞了撞他:“怎么了殿下?不高兴了?是不是觉得莎乐美来了,我没时间‘伺候’你了?”
艾德里安抬起头,正好对上伊瑟克带着笑意的眼睛。那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不知为何,看到伊瑟克的笑容,艾德里安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一些。
“无聊。”他低下头,避开伊瑟克的目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我就知道殿下想我了!”伊瑟克立刻顺杆往上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放心吧,就算来了十个莎乐美,我也忘不了伺候您这位‘金贵’的王子殿下!”
“谁让你伺候了。”艾德里安白了他一眼,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是是是,不是伺候,是‘陪伴’,”伊瑟克嬉皮笑脸地说,“对了殿下,明天天气应该不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船头‘看星星’?这次保证不跟你抢甜点!”
艾德里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伊瑟克见状,笑得更开心了。他又跟艾德里安说了些别的,大多是些船上的趣事,逗得艾德里安偶尔也会笑出声。
看着伊瑟克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他熟悉的、带着戏谑的语气,艾德里安心中的那点别扭和不舒服,渐渐被一种熟悉的、安心的感觉取代。
也许,莎乐美确实和伊瑟克有着深厚的过去,确实能轻易地影响他的情绪。但至少现在,在这艘船上,在他的身边,伊瑟克还是那个会跟他吵架、会逗他开心、会把航海笔记分享给他的“混蛋”海盗。
至于那点莫名的“不舒服”……也许,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伊瑟克又坐了一会儿,看到艾德里安有些困了,便起身告辞:“殿下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晚安。”
第二天清晨,艾德里安醒来时,发现床边的桌子上多了一朵蓝色的玫瑰。
他拿起玫瑰,凑到鼻尖闻了闻,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走出主舱,阳光明媚,海风和煦。伊瑟克正站在船头,和莎乐美说着什么。看到艾德里安出来,伊瑟克立刻朝他挥手:“殿下,快来!今天天气好,适合‘看星星’……呃,看海!”
莎乐美也转过头,看到艾德里安手中的蓝色玫瑰,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对伊瑟克翻了个白眼:“ idiots.”(傻瓜)
艾德里安走到他们身边,将蓝色玫瑰别在胸前的衣襟上。
“早。”他淡淡地道。
“早啊殿下!”伊瑟克笑容灿烂,“你看,我就说今天天气好吧!”
莎乐美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船:“我先回‘绯红毒蛇号’了,中午让安德烈大师多做点好吃的,别又弄些喂鱼的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老女人就是麻烦!”伊瑟克在她身后喊道。
莎乐美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引得船员们一阵哄笑。
艾德里安看着莎乐美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伊瑟克,心中那份最后的别扭,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也许,有这样一个能“压制”伊瑟克的女海盗船长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船上会更“热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