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张无形的网,裹住了林屿急促的呼吸。他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不知多久,指尖被冻得发紫,书包带子还斜挎在肩上,里面那本借给沈驰的数学笔记边角已被攥得发皱。直到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沈驰的父母才从焦躁中惊醒。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沈母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颤抖。
“肋骨骨折,手臂脱臼,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医生摘下口罩,“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林屿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几个字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他看着沈驰被推出手术室,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往日锐利的眉眼此刻紧闭着,竟透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每天放学都会偷偷跑到医院。他不敢走进病房,只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远远看着沈母沈父进进出出,看着护士推着输液车进去。有一次,他看到苏晚提着果篮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敲门进去,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林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默默转身离开了。
沈驰住院的第二周,林屿终于鼓起勇气,在傍晚时分敲响了病房的门。
开门的是沈母,看到林屿时愣了一下。“你是……”
“阿姨,我是沈驰的同学,林屿,”他紧张地攥紧书包带,“听说他住院了,我来看看他。”
沈母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哦,快进来吧,这孩子醒了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正好有人陪他说说话。”
病房里光线柔和,沈驰靠坐在床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额角贴着纱布。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林屿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来看看你。”林屿走到床边,把手里提着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他用省下来的伙食费买的苹果和香蕉。
沈母很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楼下买点东西。”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默,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谢了。”沈驰看着果篮,又看了看林屿,“学霸不用复习吗?还有空来看学渣。”
“快期末考试了,笔记……你还需要吗?”林屿没接他的话,而是指了指他的手臂。
沈驰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看不了了,反正也看不懂。”
林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心里有些发酸。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起车祸那天晚上自己在雪地里奔跑的恐慌,想起这几天悬着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你那天……为什么一个人在球场打球?”林屿轻声问。
沈驰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复杂。“心情不好。”他简单地回答,没有解释原因。
林屿没再追问。他知道沈驰有很多事不愿意说,就像他自己也有很多秘密藏在心底。
“你的笔记本,我放在家里了,”沈驰忽然开口,“等我好了就还你。”
“不用着急。”林屿摇摇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林屿看着沈驰额角的纱布,忍不住问:“还疼吗?”
沈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摸了摸纱布,扯了扯嘴角:“小伤,死不了。”
林屿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林屿,”沈驰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那天……谢谢你。”
林屿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冷漠,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感激?
“谢我什么?”
“谢你……把笔记借给我。”沈驰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来看我。”
林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沈驰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正在一点点融化。
从那天起,林屿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陪沈驰一会儿。有时是帮他讲讲功课,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沈驰话不多,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偶尔还会跟他开几句玩笑。林屿发现,抛开那些张扬的外壳,沈驰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他父母虽然有钱,但总是很忙,很少有时间真正关心他。
苏晚也经常来医院,每次都带着各种补品和鲜花,对沈驰嘘寒问暖,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藏不住。林屿每次看到她,都会默默地站起来,说自己该回去复习了。沈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总会不自觉地皱起来。
期末考试结束后,沈驰也出院了。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寒假前夕。他的手臂还没完全恢复,不能打球,只能坐在场边看队友训练。
林屿的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而沈驰因为住院耽误了复习,成绩下滑得更厉害。发成绩单那天,沈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分数,把成绩单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林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寒假很快来临,林屿每天除了帮母亲做家务,就是在家复习功课。沈驰偶尔会给他打电话,问他一些功课上的问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林屿总是耐心地给他讲解,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发现自己对沈驰的感觉越来越复杂,那不仅仅是同学间的关心,更掺杂了一些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元宵节那天,沈驰给林屿打电话,约他晚上去看花灯。林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晚上的公园格外热闹,花灯璀璨,游人如织。沈驰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左臂上的石膏已经拆掉了,只是动作还有些僵硬。他走在林屿身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你看那个,像不像你上次借我的那本数学笔记?”沈驰指着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笑着说。
林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了出来:“哪里像了。”
“就像,”沈驰坚持道,“都是白的,还都那么……枯燥。”
林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沈驰此刻轻松的样子,他几乎要忘记他住院时苍白的面容。
两人沿着湖边走着,湖面倒映着花灯的影子,波光粼粼。沈驰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林屿。
“林屿,”他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模糊,“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屿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星光,有犹豫,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什么话?”林屿的声音有些紧张。
沈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
就在这时,林屿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林屿抱歉地对沈驰笑了笑,接起电话。等他挂了电话,再看向沈驰时,发现他眼里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下去,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什么,”沈驰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林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再追问。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走到林屿家楼下时,沈驰忽然停下脚步。
“林屿,”他看着林屿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陪我看花灯。”
“不客气。”林屿笑了笑。
“寒假……快结束了。”沈驰说。
“嗯。”
“开学见。”
“开学见。”
林屿看着沈驰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沈驰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但他有种预感,那句话如果说出来,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
开学后,高三的气息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林屿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沈驰也似乎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不怎么爱学习,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
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沈驰会在林屿去水房打水时,“偶遇”他,帮他提水壶;会在林屿晚自习饿了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饼干;会在林屿被难题困住时,凑过来看两眼,虽然看不懂,但会说“加油,学霸”。
林屿的心在这些细微的关怀中,渐渐沦陷。他知道自己对沈驰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友谊,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沈驰那么耀眼,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境贫寒的学生。
直到那天下午,林屿去办公室送作业,路过高二(三)班的教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听到了沈驰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跟他没什么!你烦不烦!”沈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没什么?那你为什么总是去找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是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沈驰,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林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苏晚,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沈驰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对谁好,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苏晚哭喊着,“那个林屿到底有什么好?他那么孤僻,那么穷酸,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看我?!”
“你给我闭嘴!”沈驰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不许你这么说他!”
林屿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几乎是逃离了那里。苏晚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他最后的伪装。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那样的人。而沈驰对他的好,又算什么呢?是同情吗?还是一时的新鲜感?
那天晚上,林屿没有去上晚自习,而是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面的河边。河水冰冷,倒映着昏暗的路灯。他想起苏晚的话,想起沈驰为他辩解的声音,心里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边坐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他才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沈驰,猛地转过身,却看到了赵磊。
“林屿,你怎么在这儿?大家都在找你呢!”赵磊气喘吁吁地说,“刚才沈驰去咱们班找你,看你不在,急得跟什么似的,还问我你去哪了。”
林屿的心又是一沉。沈驰找他?
“我没事,”林屿勉强笑了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沈驰还在教室等你呢,说有话要跟你说。”
林屿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份已经无法抑制的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晚的话所带来的刺痛。
但最终,他还是跟着赵磊回到了学校。
教室里只剩下沈驰一个人,他坐在林屿的座位上,看着窗外,背影有些落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林屿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沈驰站起来,走到林屿面前。
林屿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苏晚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孤僻”、“穷酸”……这些词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沈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林屿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驰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晚她……就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沈驰的声音很温柔,“她胡说八道的,你别信。”
林屿抬起头,看着沈驰的眼睛:“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沈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认真,“林屿,我……”
他又一次欲言又止。林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苏晚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沈驰,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苏晚哭着喊道,将照片扔到了沈驰面前。
林屿捡起地上的照片,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仿佛凝固了。
照片上,是沈驰和一个陌生的男生,在一个昏暗的酒吧里,靠得很近,沈驰的手搭在那个男生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林屿从未见过的、放纵的笑容。
林屿的手开始颤抖,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驰。
沈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照片,又看看林屿震惊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晚的哭泣声和林屿心脏破碎的声音。
林屿看着沈驰,那个他渐渐心动、渐渐依赖的人,此刻却像一个陌生人。他想起苏晚的话,想起沈驰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怀,想起刚才沈驰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反胃。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温柔,那些关心,或许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而他,却傻傻地当了真。
“林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驰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地想抓住林屿的手。
林屿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解释?”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沈驰,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将照片扔在地上,转身跑出了教室,跑出了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
沈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想去追,却被苏晚拉住了。
“沈驰!你还要去哪?!”苏晚哭喊着,“他都已经看到了,你还要去找他吗?!”
沈驰猛地甩开苏晚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和绝望:“滚!”
他追出教室,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和楼梯。林屿已经不见了。
沈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那张照片,是他以前在国外留学的表哥发来的,那天他只是和表哥的朋友一起去酒吧玩,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没想到苏晚会翻他的东西,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破坏他和林屿的关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林屿眼里的失望和痛苦,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他亲手毁掉了那份刚刚萌芽的、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
那个夜晚,林屿一夜未归。他在城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亮。冰冷的晨风吹在脸上,却远不及心里的寒冷。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丝温暖,却没想到那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从此,他和沈驰之间,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四章虐恋深缠与无法言说的真相
开学后的日子变得异常煎熬。林屿刻意避开所有与沈驰相关的事物,换了座位,绕开他常走的路,甚至在食堂吃饭都选择最远的角落。沈驰试图找他解释,在教室门口堵他,在放学路上等他,但林屿每次都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匆匆走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冷漠。
沈驰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焦躁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开始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在篮球场上犯规次数增多,对身边的朋友也变得暴躁易怒。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会拿出林屿借给他的那本数学笔记,指尖划过那些清秀的字迹,心里是无尽的悔恨和失落。
苏晚看到两人关系破裂,心中窃喜,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沈驰身边,嘘寒问暖,试图填补林屿留下的空缺。但沈驰对她却愈发冷淡,甚至在一次她又提起林屿时,沈驰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冷冷地说:“别再让我听到他的名字。”
苏晚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林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