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夏余烬》 第1章 蝉鸣与阴影 夏末的风，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暑热，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青草、阳光和某种即将开学的、混合着期待与焦躁的气息。 市立一中的校门口，人流如织。穿着崭新校服的新生们，脸上带着青涩和好奇，被家长们簇拥着，辨认着教学楼的方向。林屿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站在人群边缘，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他个子不算矮，但身形清瘦，在一群叽叽喳喳、活力四射的同龄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皮肤苍白，脖颈修长，像一株在角落里悄悄生长、未经风雨的植物。 “林屿，这边！” 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传来。 林屿抬起头，看到班主任王老师正朝他招手。王老师是个中年女性，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笑容。 “老师好。” 林屿快步走过去，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嗯，来了就好。” 王老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关切，“行李都拿好了？宿舍在三楼，307，一会儿我让同学带你上去。你是我们班的学霸，以后要多带动同学们啊。” “我会努力的。” 林屿点点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学霸这个词，对他而言，不仅仅是荣誉，更是一种必须扛起的责任。母亲还在医院里等着复查，医药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里。 正说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校门口传来。几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气质明显不同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他们身上没有新生的拘谨，反而带着一种熟稔校园规则的散漫和张扬。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松垮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他步子迈得很大，带着一股风，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那眼神扫过人群，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像是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身边的朋友在说着什么笑话，他偶尔扯动一下嘴角，算是回应，更多的时候，是望着教学楼的方向，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那是高二的沈驰，校篮球队的主力，家里条件也好，算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王老师顺着林屿的目光看过去，压低声音随口介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就是脾气不太好，平时少惹他。” 林屿“嗯”了一声，目光很快收了回来，落在自己脚下的地面上。他对这些校园风云人物没什么兴趣，也本能地想避开任何可能带来麻烦的存在。只是刚才那一眼，那人身上那种强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存在感，像一道过于刺眼的光，短暂地晃了他一下。 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开学注意事项，便带着他往教学楼走去。穿过喧闹的人群，林屿能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关于那个叫沈驰的男生的议论声，夹杂着女生们低低的笑声和惊叹。 办理入学手续，领取教材，一切按部就班。林屿的动作很快，也很安静，像一台精准运行的小机器。直到下午，他才背着沉重的教材，找到了位于三楼的307宿舍。 宿舍是四人间，已经有两个同学到了。一个叫赵磊，是个性格开朗的胖子，正坐在床上啃苹果，看到林屿进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嘿，新室友！我叫赵磊，你呢？” “林屿。” 另一个男生叫陈默，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正在铺床，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宿舍不大，陈设简单。林屿选了靠窗的那个上铺，默默地爬上去，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的行李很少，除了必要的衣物，就是一箱子书。他把书小心翼翼地码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物品。 “林屿，你这书可真不少啊，”赵磊凑过来看了看，咋舌道，“开学就这么拼？难怪王老师说你是学霸。” 林屿笑了笑，没说话。对他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是他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唯一稻草。 傍晚时分，宿舍里的最后一个室友也到了，是个话不多的男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叫李哲，便也开始收拾东西。宿舍里的气氛渐渐融洽起来，赵磊是个天生的活跃分子，不停地说着初中时的趣事，陈默和李哲偶尔插几句话，只有林屿，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 吃过晚饭，林屿想熟悉一下校园环境，便独自一人走出了宿舍。夕阳的余晖给教学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操场上有几个班级在组织活动，传来阵阵喧闹的笑声。林屿沿着操场边缘慢慢走着，看着跑道上奔跑的身影，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他走到图书馆后面的一条僻静小路上，这里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傍晚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着一种静谧的凉意。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了争吵声。 “沈驰，你什么意思？昨天说好了一起去打球，你又放我鸽子！” 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忘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带着点不耐烦，正是今天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男生，沈驰。 “忘了？你每次都这样！” 之前的男生似乎更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们玩很没意思？还是说，你又勾搭上哪个新的了？” “张峰，你说话注意点。” 沈驰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哪句话说错了？” 张峰不依不饶，“自从上了高二，你就越来越没劲了，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你出来玩也不出来，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迷昏头了？” “你找死！” “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接着是张峰的痛呼：“沈驰！你真打我？” “滚。” 沈驰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厌恶。 林屿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他不想卷入别人的冲突，尤其是涉及到沈驰这样的人。他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争吵声戛然而止。 林屿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硬着头皮，慢慢转过身。 只见拐角处，两个男生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个捂着肚子，脸色有些难看，应该就是刚才被打的张峰。而另一个，正是沈驰。 沈驰背对着夕阳，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淬了冰一样，冷冷地看向林屿的方向。 林屿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的压力，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却发现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沈驰没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林屿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多久，沈驰才移开目光，像是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语气平淡地对张峰说了句：“滚。” 张峰看了看沈驰，又看了看林屿，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毒和不解，但最终还是捂着肚子，悻悻地走了。 小路上只剩下林屿和沈驰两个人。 林屿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然后转身跑掉，沈驰却先一步动了。 他迈开长腿，朝着林屿的方向走了过来。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像是踩在林屿的心上。 林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不是香水，而是一种混合了阳光、汗水和某种清冽皂角的气息，很干净，却又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 沈驰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屿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然后慢慢下移，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看够了？” 沈驰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林屿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邃。但此刻，那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冷漠和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只是路过……”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紧张的颤抖。 沈驰挑了挑眉，似乎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可笑。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屿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大，力气也不小，拍在林屿清瘦的肩膀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下次走路，带点眼睛。” 沈驰说完，便收回手，绕过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小路的另一头走去。 林屿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让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煎熬。他不知道沈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单纯的不耐烦。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夕阳终于完全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屿裹了裹身上的校服外套，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刚才那点对新校园的期待和茫然，此刻都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所取代。 他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只是一个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转动，将他和那个叫沈驰的男生，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而这条路的前方，是他无法想象的，炽热如夏，却又冰冷似烬的漫长岁月。 第2章 图书馆的意外 开学第一周，新生的课程并不繁重，主要是一些入学教育和基础课的铺垫。林屿很快就适应了高中的学习节奏，他依旧保持着安静的习惯，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就泡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里。 市立一中的图书馆很大，藏书丰富，安静的环境很适合林屿。他总是能在里面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平静。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林屿跟往常一样，抱着几本参考书，走向图书馆三楼的文学阅览区。这里人不多，大部分位置都空着。他选了一个靠近书架的角落坐下，刚打开书，准备进入状态，就听到旁边的书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似乎是有人在找书，动作有点急，书架上的书被碰得哗啦作响。林屿皱了皱眉，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女生站在书架前，踮着脚，伸手去够书架顶层的一本书。她穿着和林屿一样的白色校服，长发扎成马尾，侧脸看起来很清秀。只是她似乎不太够得着，脚尖点了又点，那本书还是稳稳地待在原地。 林屿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 他轻声问道。 女生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林屿，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谢谢你，我想拿那本《百年孤独》，太高了，够不着。” 林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本书放在书架的最顶层。他个子比女生高一些，伸手轻松地就把书拿了下来，递给她。 “给你。” “谢谢你！” 女生接过书，笑容更加灿烂了，“我叫苏晚，高二（三）班的，你呢？” “林屿，高一（一）班的。” “林屿……” 苏晚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睛亮了一下，“我好像听说过你，你是不是开学考试成绩特别好的那个新生？” 林屿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关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果然是你！” 苏晚显得很开心，“我就说嘛，看起来就很学霸。我能坐在这里吗？这里光线好。” 她指了指林屿旁边的位置。 林屿不好拒绝，点了点头：“可以。” 苏晚道了谢，便抱着书在他旁边坐下了。她没有立刻看书，而是好奇地打量着林屿：“林屿，你怎么不去上自习，跑到图书馆来了？” “这里安静。” 林屿言简意赅地回答，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自己的书上。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尤其是女生，进行过多的交流。 苏晚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疏离，吐了吐舌头，不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翻开了自己的书。 图书馆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林屿渐渐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刚才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了，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林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起头。 只见几个男生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正是沈驰。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夹克，拉链随意地拉到一半。他身边跟着两个男生，正是上次在小路上看到的张峰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他们似乎是在找位置，目光在阅览区里扫来扫去。当沈驰的目光扫到林屿和苏晚这边时，顿了一下。 林屿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但已经来不及了，沈驰已经看到了他，而且，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哟，苏晚，你怎么在这儿？” 沈驰带着他那几个朋友走了过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抬起头，看到沈驰，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沈驰？你怎么也来了？” “找本书，” 沈驰说着，目光又转向林屿，带着点探究和玩味，“这是你的新朋友？” “嗯，” 苏晚连忙介绍，“这是林屿，高一的学弟，刚才还帮我拿书了呢。林屿，这是沈驰，高二的，我们班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介绍沈驰的身份，“……算是班长吧。” 沈驰挑了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看着林屿，眼神里带着一种让林屿很不舒服的审视。 林屿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他不喜欢沈驰看他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几乎是戏谑的意味。 “学弟？” 沈驰笑了笑，那笑容却没到达眼底，“挺热心啊，帮学姐拿书。”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让林屿很不自在。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苏晚似乎没听出沈驰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热情地打着圆场：“是啊，林屿学弟人很好的。沈驰，你们要找什么书？我帮你们看看有没有。” “不用了，” 沈驰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林屿，“我们就是随便逛逛。” 他说着，竟然径直走到了林屿旁边的那个空位——也就是苏晚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张峰和另一个男生面面相觑，也只好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一时间，林屿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沈驰就坐在他的右边，隔着一个苏晚，却依然能让他感受到那强烈的存在感。他甚至能闻到沈驰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比上次在小路上闻到的更清晰。 “沈驰，你不是最讨厌来图书馆的吗？” 苏晚好奇地问。 “今天例外。” 沈驰随口应道，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林屿。 林屿如坐针毡，根本无法再安心看书。他能感觉到沈驰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想收拾东西离开，又觉得这样太刻意，像是在逃避，反而会显得更奇怪。 无奈之下，他只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书本上的字。但那些字仿佛都变成了跳动的符号，根本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沈驰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林屿听到：“喂，学弟。” 林屿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沈驰似乎觉得有趣，又重复了一遍：“说你呢，看书的那个。” 林屿没办法，只好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情愿和警惕：“有事吗？” 沈驰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又带着戒备的眼睛，忽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有攻击性了。但林屿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你看的什么书？” 沈驰指了指林屿面前的书。 林屿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本数学奥赛的辅导书。他如实回答：“数学。” “哦，” 沈驰点点头，“学霸就是不一样，刚来就看这种书。”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 林屿没接话，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苏晚为了拿放在桌角的水杯，身体微微倾斜，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书架。书架上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晃了晃，竟然朝着林屿的方向砸了下来！ 林屿正低着头，根本没注意到。 “小心！” 苏晚惊呼一声。 林屿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一本厚重的书正朝着自己的头砸过来。他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想往后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猛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那本砸下来的书。 林屿愣住了，抬起头，看到沈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轻松地托着那本足有几斤重的书，眉头微蹙，似乎在嫌弃这书的重量。 “走路不长眼睛，拿书也不长眼睛？” 沈驰没看林屿，而是对着苏晚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苏晚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歉：“对不起，沈驰，我不是故意的，我……” 沈驰没理她，将那本书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他才转过头，看向林屿。 林屿的心跳还在加速，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让他现在还有些后怕。他看着沈驰，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又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个人刚才还在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沈驰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里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点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那情绪就消失了，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下次离这种危险的地方远点。” 沈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对张峰他们说：“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图书馆门口走去。张峰和另一个男生连忙跟了上去。 苏晚还在一旁惊魂未定，看着沈驰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林屿，一脸歉意：“林屿，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差点砸到你……”林屿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谢谢你提醒我。也……谢谢他。” 他最后那句说得很轻，目光追着沈驰消失在书架拐角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那只突然伸来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有沈驰皱眉时额角暴起的青筋，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苏晚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解释自己刚才有多不小心，又说沈驰虽然看起来凶，但其实人不坏。林屿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边那本被沈驰救下的书脊，封皮上烫金的书名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忽然觉得，沈驰这个人，就像这图书馆里的旧书，封面写满了张扬的棱角，内里却藏着读不懂的褶皱。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沈驰的路线。他绕开篮球场，不去高二教学楼附近的水房，甚至连食堂都选了人少的角落。沈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只惊起了短暂的涟漪，却让林屿本能地想要远离那片可能失控的水域。 直到一周后的体育课。 高一高二的男生被安排在同一个操场自由活动。林屿本想躲在树荫下背单词，却被体育委员硬拉去组队打篮球。他笨拙地站在三分线外，看着沈驰穿着11号球衣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汗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墨绿色的球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林屿！传球！” 赵磊在篮下大喊。 林屿慌忙捡起脚边的篮球，却因为紧张和生疏，手一滑，篮球直直地朝着正在运球突破的沈驰飞了过去。 时间仿佛又慢了下来。林屿眼睁睁看着篮球划过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在沈驰的后背上。“咚”的一声，在喧闹的操场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了几秒。沈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额前的湿发黏在皮肤上，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怀里还抱着自己的篮球，另一只手慢慢摸了摸被砸中的地方，指腹沾了点灰尘。 林屿僵在原地，感觉全校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连空气都变成了滚烫的烙铁。他想道歉，却发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发不出声音。 沈驰一步步朝他走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林屿的心上。他停在林屿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完全笼罩住他。周围的队友们都不敢出声，赵磊更是躲在人群后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挺能耐啊，” 沈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上次在图书馆砸不到你，这次换你砸我了？” 林屿猛地抬头，撞进他深褐色的瞳孔里。那里面没有了上次的戏谑，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晃了晃神，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对……对不起……” 林屿终于挤出声音，指尖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沈驰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林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然后，他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是故意的？” 他重复了一遍，忽然抬手，用带着汗水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林屿的额头。 “啪”的一声，不重，却让林屿猛地一颤。 “下次看清楚人再砸，” 沈驰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散漫，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的人不是他，“不然砸到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重新加入到打球的队伍里，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随手拂去的灰尘。林屿站在原地，额头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带着汗水的微湿和一丝灼热。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恢复，赵磊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后怕：“我的哥，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砸沈驰……” 林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追着球场上那个灵活跳跃的身影，心里那片被刻意避开的水域，再次泛起了无法控制的涟漪。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驰有时像带刺的冰山，有时又像转瞬即逝的微风，让他捉摸不透。 这天晚上，林屿做了个梦。梦里是图书馆那个傍晚，沈驰的手稳稳托住砸下来的书，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自己脸上，温热而明亮。他想看清沈驰的表情，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直到被闹钟吵醒，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又在冒汗。 接下来的日子，沈驰像个幽灵，时不时地出现在林屿的生活里。有时是在食堂打饭时，他的餐盘会“不小心”撞到林屿的；有时是在走廊擦肩而过，他会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林屿的肩膀；甚至有一次晚自习，林屿去办公室送作业，回来时发现自己座位上的数学卷子被人用红笔在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还写着“学霸，这道题错得有点蠢”。 林屿看着那行嚣张的字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他想把卷子揉成一团，手指却不听话地抚平了褶皱，将那个笑脸对着台灯，看了很久。 期中考试悄然而至。林屿凭借扎实的基础，再次稳居年级第一。而沈驰的名字，则排在了年级二十开外，和他耀眼的篮球成绩形成了鲜明对比。成绩单贴出来那天，林屿在人群中看到沈驰，他正靠在公告栏旁，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名字，嘴角带着无所谓的笑，眼神却有些空茫。 林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你的数学……” 林屿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该好好学习了”？还是说“其实你很聪明”？ 沈驰转过头，看到是他，挑了挑眉：“哟，学霸，来看学渣的笑话？” “不是，” 林屿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数学笔记本，“如果你……需要的话，这个或许可以帮到你。” 沈驰看着那本封面已经磨破的笔记本，上面是林屿清秀工整的字迹，每一页都记得密密麻麻。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屿以为他会拒绝，甚至嘲笑自己多管闲事。 然后，沈驰忽然伸手，接过了笔记本。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谢了，” 他低头翻看着，声音有些闷，“不过我可不一定会看。” “没关系，” 林屿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想看的时候再看。” 沈驰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转身离开了。林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用坚硬外壳包裹自己的人，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柔软和脆弱。 冬天来得很快，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校园里一片银装素裹。林屿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痕迹。 路过篮球场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球场上，对着空无一人的篮筐投篮。是沈驰。 他穿着单薄的卫衣，头发上落了些雪花，每一次跳跃和投篮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却又很快被落雪的声音吞没。 林屿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他不知道沈驰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那个总是张扬自信的沈驰，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空旷的球场上，一遍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林屿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他觉得，有些伤口，需要独自舔舐。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林屿以为自己和沈驰的交集会像这场雪一样渐渐消融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将他们再次推向了无法预料的漩涡。 那天晚自习，林屿正在埋头做题，忽然听到教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紧接着，班主任王老师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 “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王老师的声音有些沉重，“高二（三）班的沈驰同学，今天下午在放学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后面的话，林屿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眼前的字迹瞬间模糊成一片。书包里的数学笔记本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那个在雪地里独自投篮的身影，想起他接过笔记本时低声说的“谢了”，想起图书馆里他伸手托住书本的瞬间，想起操场上他被篮球砸中后那句带着笑意的“下次看清楚人”…… 原来，有些瞬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刻进了心里。 林屿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全班同学都惊讶地看着他。 “老师，我……” 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王老师叹了口气：“林屿同学，你先坐下。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医院的消息，大家也不要太担心，沈驰同学吉人天相……” 林屿却听不进去任何安慰。他只知道，那个总是出现在他生命里，让他困惑、让他躲避、又让他忍不住关注的人，现在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他几乎是逃离了教室，冲进了漫天的风雪里。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慌和疼痛。他不知道医院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凭着一股本能，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奔跑。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前路，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沈驰的样子——那个在阳光下笑得张扬的沈驰，那个在图书馆里眼神冰冷的沈驰，那个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沈驰，还有那个在雪地里孤独投篮的沈驰……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道炽烈的身影，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而此刻，这烙印正被恐惧和担忧灼烧，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不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命运抛给他们的，一道残酷的选择题。而答案的背后，是更深的纠缠，更痛的拉扯，和一段注定要在炽爱与灰烬中反复煎熬的漫长岁月。 第3章 裂痕与救赎的假象 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张无形的网，裹住了林屿急促的呼吸。他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不知多久，指尖被冻得发紫，书包带子还斜挎在肩上，里面那本借给沈驰的数学笔记边角已被攥得发皱。直到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沈驰的父母才从焦躁中惊醒。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沈母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颤抖。 “肋骨骨折，手臂脱臼，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医生摘下口罩，“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林屿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几个字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他看着沈驰被推出手术室，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往日锐利的眉眼此刻紧闭着，竟透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每天放学都会偷偷跑到医院。他不敢走进病房，只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远远看着沈母沈父进进出出，看着护士推着输液车进去。有一次，他看到苏晚提着果篮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敲门进去，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林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默默转身离开了。 沈驰住院的第二周，林屿终于鼓起勇气，在傍晚时分敲响了病房的门。 开门的是沈母，看到林屿时愣了一下。“你是……” “阿姨，我是沈驰的同学，林屿，”他紧张地攥紧书包带，“听说他住院了，我来看看他。” 沈母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哦，快进来吧，这孩子醒了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正好有人陪他说说话。” 病房里光线柔和，沈驰靠坐在床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额角贴着纱布。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看到林屿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来看看你。”林屿走到床边，把手里提着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他用省下来的伙食费买的苹果和香蕉。 沈母很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楼下买点东西。”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默，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谢了。”沈驰看着果篮，又看了看林屿，“学霸不用复习吗？还有空来看学渣。” “快期末考试了，笔记……你还需要吗？”林屿没接他的话，而是指了指他的手臂。 沈驰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看不了了，反正也看不懂。” 林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心里有些发酸。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起车祸那天晚上自己在雪地里奔跑的恐慌，想起这几天悬着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你那天……为什么一个人在球场打球？”林屿轻声问。 沈驰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复杂。“心情不好。”他简单地回答，没有解释原因。 林屿没再追问。他知道沈驰有很多事不愿意说，就像他自己也有很多秘密藏在心底。 “你的笔记本，我放在家里了，”沈驰忽然开口，“等我好了就还你。” “不用着急。”林屿摇摇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林屿看着沈驰额角的纱布，忍不住问：“还疼吗？” 沈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摸了摸纱布，扯了扯嘴角：“小伤，死不了。” 林屿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林屿，”沈驰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那天……谢谢你。” 林屿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冷漠，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感激？ “谢我什么？” “谢你……把笔记借给我。”沈驰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来看我。” 林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沈驰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正在一点点融化。 从那天起，林屿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陪沈驰一会儿。有时是帮他讲讲功课，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沈驰话不多，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偶尔还会跟他开几句玩笑。林屿发现，抛开那些张扬的外壳，沈驰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他父母虽然有钱，但总是很忙，很少有时间真正关心他。 苏晚也经常来医院，每次都带着各种补品和鲜花，对沈驰嘘寒问暖，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藏不住。林屿每次看到她，都会默默地站起来，说自己该回去复习了。沈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总会不自觉地皱起来。 期末考试结束后，沈驰也出院了。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寒假前夕。他的手臂还没完全恢复，不能打球，只能坐在场边看队友训练。 林屿的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而沈驰因为住院耽误了复习，成绩下滑得更厉害。发成绩单那天，沈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分数，把成绩单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林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寒假很快来临，林屿每天除了帮母亲做家务，就是在家复习功课。沈驰偶尔会给他打电话，问他一些功课上的问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林屿总是耐心地给他讲解，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发现自己对沈驰的感觉越来越复杂，那不仅仅是同学间的关心，更掺杂了一些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元宵节那天，沈驰给林屿打电话，约他晚上去看花灯。林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晚上的公园格外热闹，花灯璀璨，游人如织。沈驰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左臂上的石膏已经拆掉了，只是动作还有些僵硬。他走在林屿身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你看那个，像不像你上次借我的那本数学笔记？”沈驰指着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笑着说。 林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了出来：“哪里像了。” “就像，”沈驰坚持道，“都是白的，还都那么……枯燥。” 林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沈驰此刻轻松的样子，他几乎要忘记他住院时苍白的面容。 两人沿着湖边走着，湖面倒映着花灯的影子，波光粼粼。沈驰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林屿。 “林屿，”他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模糊，“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屿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星光，有犹豫，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什么话？”林屿的声音有些紧张。 沈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 就在这时，林屿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林屿抱歉地对沈驰笑了笑，接起电话。等他挂了电话，再看向沈驰时，发现他眼里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下去，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什么，”沈驰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林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再追问。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走到林屿家楼下时，沈驰忽然停下脚步。 “林屿，”他看着林屿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陪我看花灯。” “不客气。”林屿笑了笑。 “寒假……快结束了。”沈驰说。 “嗯。” “开学见。” “开学见。” 林屿看着沈驰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沈驰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但他有种预感，那句话如果说出来，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 开学后，高三的气息越来越浓，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林屿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沈驰也似乎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不怎么爱学习，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 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沈驰会在林屿去水房打水时，“偶遇”他，帮他提水壶；会在林屿晚自习饿了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饼干；会在林屿被难题困住时，凑过来看两眼，虽然看不懂，但会说“加油，学霸”。 林屿的心在这些细微的关怀中，渐渐沦陷。他知道自己对沈驰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友谊，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沈驰那么耀眼，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境贫寒的学生。 直到那天下午，林屿去办公室送作业，路过高二（三）班的教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听到了沈驰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跟他没什么！你烦不烦！”沈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没什么？那你为什么总是去找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是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沈驰，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林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苏晚，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沈驰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对谁好，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苏晚哭喊着，“那个林屿到底有什么好？他那么孤僻，那么穷酸，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看我？！” “你给我闭嘴！”沈驰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不许你这么说他！” 林屿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几乎是逃离了那里。苏晚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他最后的伪装。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那样的人。而沈驰对他的好，又算什么呢？是同情吗？还是一时的新鲜感？ 那天晚上，林屿没有去上晚自习，而是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面的河边。河水冰冷，倒映着昏暗的路灯。他想起苏晚的话，想起沈驰为他辩解的声音，心里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边坐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他才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沈驰，猛地转过身，却看到了赵磊。 “林屿，你怎么在这儿？大家都在找你呢！”赵磊气喘吁吁地说，“刚才沈驰去咱们班找你，看你不在，急得跟什么似的，还问我你去哪了。” 林屿的心又是一沉。沈驰找他？ “我没事，”林屿勉强笑了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沈驰还在教室等你呢，说有话要跟你说。” 林屿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份已经无法抑制的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晚的话所带来的刺痛。 但最终，他还是跟着赵磊回到了学校。 教室里只剩下沈驰一个人，他坐在林屿的座位上，看着窗外，背影有些落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林屿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沈驰站起来，走到林屿面前。 林屿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苏晚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孤僻”、“穷酸”……这些词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沈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林屿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驰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晚她……就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沈驰的声音很温柔，“她胡说八道的，你别信。” 林屿抬起头，看着沈驰的眼睛：“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沈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认真，“林屿，我……” 他又一次欲言又止。林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苏晚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沈驰，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苏晚哭着喊道，将照片扔到了沈驰面前。 林屿捡起地上的照片，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仿佛凝固了。 照片上，是沈驰和一个陌生的男生，在一个昏暗的酒吧里，靠得很近，沈驰的手搭在那个男生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林屿从未见过的、放纵的笑容。 林屿的手开始颤抖，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驰。 沈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照片，又看看林屿震惊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晚的哭泣声和林屿心脏破碎的声音。 林屿看着沈驰，那个他渐渐心动、渐渐依赖的人，此刻却像一个陌生人。他想起苏晚的话，想起沈驰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怀，想起刚才沈驰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反胃。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温柔，那些关心，或许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而他，却傻傻地当了真。 “林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驰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地想抓住林屿的手。 林屿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解释？”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沈驰，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将照片扔在地上，转身跑出了教室，跑出了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 沈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想去追，却被苏晚拉住了。 “沈驰！你还要去哪？！”苏晚哭喊着，“他都已经看到了，你还要去找他吗？！” 沈驰猛地甩开苏晚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怒火和绝望：“滚！” 他追出教室，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和楼梯。林屿已经不见了。 沈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那张照片，是他以前在国外留学的表哥发来的，那天他只是和表哥的朋友一起去酒吧玩，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没想到苏晚会翻他的东西，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破坏他和林屿的关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林屿眼里的失望和痛苦，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他亲手毁掉了那份刚刚萌芽的、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 那个夜晚，林屿一夜未归。他在城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亮。冰冷的晨风吹在脸上，却远不及心里的寒冷。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丝温暖，却没想到那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从此，他和沈驰之间，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四章虐恋深缠与无法言说的真相 开学后的日子变得异常煎熬。林屿刻意避开所有与沈驰相关的事物，换了座位，绕开他常走的路，甚至在食堂吃饭都选择最远的角落。沈驰试图找他解释，在教室门口堵他，在放学路上等他，但林屿每次都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匆匆走过，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冷漠。 沈驰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焦躁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开始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在篮球场上犯规次数增多，对身边的朋友也变得暴躁易怒。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会拿出林屿借给他的那本数学笔记，指尖划过那些清秀的字迹，心里是无尽的悔恨和失落。 苏晚看到两人关系破裂，心中窃喜，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沈驰身边，嘘寒问暖，试图填补林屿留下的空缺。但沈驰对她却愈发冷淡，甚至在一次她又提起林屿时，沈驰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冷冷地说：“别再让我听到他的名字。” 苏晚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林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