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庭维持着燕子弄、医院、金乌三头跑的日子将近大半个月,时间来到七月底,他不出所料地病倒了。
这天应庭起床准备去医院,却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嗓子肿痛。
看来是感冒和发情期一起来了?
应庭咽咽嗓子,艰难地撑起身从床头柜摸到一支抑制剂,比起一针就能解决的发情期,感冒更让应庭头疼。
抑制剂打下去没多久,应庭的发情期便稳定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像他这样的omega,发情期仅仅只需要市面上任何一款抑制剂就能解决,廉价的昂贵的,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都能轻松帮他从野蛮的本能里解救出来。
发情期处理好了,还有感冒等着他,应庭摸摸额头叹了口气,倒霉的事总是接二连三。
他从衣柜里拿出药箱,脑海里不自觉响起一道声音。
“感冒要吃绿色包装的药,这个最苦效果也慢,但副作用是最低的。”
“对你的身体伤害最小。”
“如果你不想喝,我会逼着你喝。”
回忆被扯远,应庭迟钝的脑子里塞满了很多东西,他当时怎么说来着的,哦,他说对方是以下犯上,是罪大恶极。
然后烧糊涂的人开始变得胡搅蛮缠,那人却无情地将药尽数用嘴渡给他,应庭哭得伤心欲绝,他当时还很小,他只有八岁,那个混蛋竟然逼他喝那么苦的药!
而这段久远的记忆,他怎么也忘不掉,此后数年,感冒要喝绿色包装的药被应庭奉为金科玉律。
应庭舔着干燥的嘴唇,自言自语道:“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喝药的技巧,应庭早已了然于胸,堵住鼻子趁舌头不注意的时候大口灌进喉咙里,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立刻吃甜的。
知道吗?很多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大概是这几天的意外,让应庭深刻意识到了这点。
灌药的时候他恍惚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一口喝完,他没有说话,事实就是他不在。
于是苦心的药让他生理性干呕,他红着眼快步走到客厅茶几,从柜子里摸出糖塞进嘴里。
闭上嘴巴就不会发出声音,他可以在心里不间断地念他的名字。
其实他在偷偷作弊。
应庭在家里缓了一会儿,确定自己退烧了才出发去医院。
临出门前,他又看了下银象——一台古早家政机器人,拥有方形的脑袋,方形的身体和两个多功能车轮,目前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安全检测和日常对话,点开它的主脑,上面蓝色进度条显示73%。
银象感应到应庭,他老旧的电子显示屏上露出流泪的表情,声音苦涩道:“抱歉主人,我不能及时陪在你身边。”
它在对自己无法照顾应庭早上的发情期和感冒感到抱歉。
应庭拍拍它的头,温声道:“这不怪你,好好恢复,我们的家交给你了。”
“主人放心。”银象露出笑脸。
这台机器人看上去年代久远,本应该被淘汰掉,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的蓝色机械心每分每秒都在不停地再生。
来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应庭整个人昏昏欲睡,走进病房便想往床上倒去,那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他。
应庭被按在床边上,似乎又被那人说了一顿,应庭没有反驳,看上去很温顺。
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房门被人拉开,小满守在门口看到出来的是坏人,高兴的脸上一秒切换害怕,他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回病房关上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号啕大哭。
男人走过去拧开门,摘下帽子尝试安慰小满,很快吵人的哭声消失,小满害怕地打着嗝朝他挥手。
搞定小鬼头,他又折返回自己病房门口,透过玻璃见躺在床上的人姿势没变才慢悠悠地离开。
应庭醒来已经快六点,他打着哈欠准备起来,额头伸来的一只手封印住他的动作,低沉地嗓音从他侧方传来:“再睡会儿。”
“我要去金乌了。”应庭掀起被子就要坐起来。
腰上的一只手按住了他,那人低着头在应庭身上嗅闻,“发情期来了?”
应庭侧过头,任由那人的唇落在自己颈上,许久才“嗯”了一声。
“还在生我的气吗?”他的唇移到应庭后颈处,含着腺体,却不进行下一步动作。
应庭没有正面回复,他只是再次提醒对方:“我真的得走了,不能再迟到。”
男人松开了嘴,按在他腰上的掌心滚烫。
“应庭,别来了,一切按照计划,联系方式都删干净,照顾好自己。”
“很快我们就会再次见面,为什么发抖?你......”
应庭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他立刻跳下病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连门都忘了关上。
直到出了医院大楼,应庭从背包里拿硬币的时候意外摸到了一袋糖,他下意识抬头朝楼上看去,果然看到了想看的人。
这个混蛋,一直在盯着他。
此后将近一个月,应庭再也没来医院,他们确实需要保持距离。
时间来到八月底,金乌开始变得守卫森严起来。
听说明晚北部军区总工程师贺巍的儿子贺道然将在金乌庆生,出席的大部分都是政界二代,其中就有刚刚身体恢复的傅玄将军。
消息一经在金乌内部发布,管理层便迅速启动一级响应,以金乌为中心,半径十公里内都被金乌安全系统纳入监测范围。
必须确保活动安全进行下去。
当晚应庭下班,金乌便已经开始对每个出入的员工进行安全检查,上面规定所有员工即不能带走金乌的任何东西,明天也不能从外面带进其他东西。
应庭和唐宁做完检查便一起回去,两人都住在燕子弄,只是隔了一条街区。
第二天一早,唐宁便在楼下喊应庭,他趴在阳台墙边应了一声,便匆匆拿包出门,大概是刚刚抑制剂针头扎得有点深,他抬手背包时,发出一声痛呼。
应庭揉了揉小臂,“噔噔噔”下了楼。
唐宁将早饭递给应庭,见是菇馍,他道:“涨了三星币。”
“估计这次十字回廊伤得比报道中的严重。”唐宁推测道。
应庭接过话头:“是的,帝国那边可能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
两人闲聊了一路,到了金乌,又是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所有人的光脑通讯器都被没收,放进星网屏蔽箱中。
检查了二十分钟,两人一进金乌,就被派到不同区域进行准备。
应庭:“下班见。”
唐宁:“好的。”
应庭走了没几步又被唐宁叫住,应庭指着他开玩笑道:“别想我哦。”
“我才不会,下班见。”唐宁笑着摆手。
对面天花板上的监视器将两人的互动一一记录了下来,藏在监视程序里的天眼在万分之一秒内便对他们的动作进行分析,“没有异常”的程序反馈集中到金乌监察员的光脑屏幕前。
这里一切行为都在被监视着。
夜晚如期而至。
应庭依旧被安排成侍酒员,年轻的二代们携着舞伴陆续进入宴会,觥筹交错间好戏正在上演。
很快,主角贺道然便来到宴会中心,一身灰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身材高挑看上去有一米八,一脸学生气,给人的感觉跟金乌格格不入。
一群意气风发的纨绔子弟涌了上来。
“道然,生日快乐!”
“准大一生,恭喜!”
“不知傅将军何时到场?”
……
总有些人马屁是拍不到点子上的,气氛冷了一瞬,又被这些处事圆滑的子弟们一掩而过,大家又开始闹哄起来。
应庭暂时是不理解这种宴会的,但不妨碍他想象如果自己就是主角,他会怎么回答?
会更从容吗?
他不知道,毕竟还没到他展示的那天。
宴会开始一小时,傅玄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会场,这当即引起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应庭。
傅玄作为二代里最早也是最频繁参与前线任务的人,一身肃杀之气是那些纨绔子弟的花拳绣腿所比不了的,仅是站在一旁便已有上位者的威严。
站在傅玄旁边的是位omega,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场所,眼神飘忽不定,微微含胸,脸色苍白,精神头不高的样子,他手里拿着礼盒,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贺道然的身上。
而站在傅玄身后的,一位是他的警卫秘书贾文帆,另一位是新调上来的副将。
宴会上,傅玄上前跟贺道然交谈了几句,两人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应庭的目光在会场内一扫而过,托盘上的红酒已经被拿完,他走到一侧将低度的果酒摆了上来,这种酒是omega们爱喝的,度数几乎为无,入口清甜。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应庭托着酒盘在人群中走过,那位副将喊住了他。
他抬手朝应庭示意:“您好,请给我来一杯。”
“好的,将军请慢用。”
应庭微微倾斜身体将托盘送了过去,由对方挑一杯喜欢的。
对方是个很年轻的alpha,身姿挺拔。
服务完,应庭礼貌地露出微笑,副将也朝他欠了欠身。
再往前走去,应庭理所当然地来到傅玄旁边,而他顺理成章地被傅玄叫住,“你好,给我来一杯。”
声音深沉,富有磁性。
应庭将托盘送过去,礼貌道:“好的,将军请慢用。”
傅玄眼眸幽深,他随意拿了一杯递给旁边的omega,叮嘱道:“只能喝一杯。”
omega面露犹豫地接下了果酒,“好的。”
又是一轮服务下来,到了应庭休息的时间,监控显示他从侧门离开宴会前往洗手间。
没有异常。
金乌的洗手间是没有监控的。
应庭挺直的腰终于能放松下来,他选了倒数第二个隔间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一道沉稳地脚步声传了进来,来人进了最后一个隔间,关门时,皮鞋在瓷砖上发出急切地“吱吱”声。
那是橡胶鞋底与瓷砖接触时,快速滑动产生的摩擦振动。
“你在急什么?”应庭暗道。
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隔间里,直到这一刻,才露出胜利地笑容。
露馅了呢。
他从容地在心底数着秒,啊,到时间了,他转过头看向侧面隔板。
越过那层隔板,里面的alpha正满脸通红地催吐,随后他又注射了一只拟态信息素,但效果收效甚微。
宴会上喜欢喝果酒的人并不多,但果酒确实出现在宴会的菜单上,应庭只是按照酒单上酒,没有异常。
整个宴会上喝了果酒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副将,另一位是omega……旁边的傅将军。
原来那位omega并不想喝甜甜的果酒,傅将军又将酒杯接了回去,正巧这时有人来找他敬酒,出于礼貌,傅玄喝了一口平常并不会碰的果酒,鼻尖飘来一阵花香,入口甜腻。
到此为止,依旧没有异常。
“咔哒。”
应庭扭开隔间的门锁,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信息素铺天盖地向alpha袭来。
真有意思。
他敲响最后一个隔间的门。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