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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刺杀

作者:荔枝蘸酱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御书房内死寂如坟。皇帝枯槁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裴铮的耳膜:


    “前朝明月公主——赵清漪!”


    这七个字,带着百年前王朝倾覆的硝烟与血泪,带着一个湮灭皇族最后的孤影,重重砸在裴铮心头!他握着那枚黯淡日轮玉佩的手,指节瞬间绷紧,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百年的寒意,直透骨髓!


    “她…她不是…”裴铮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萧彻的母亲,那个身世成谜、葬于无名孤坟的女子,竟然是前朝金枝玉叶的嫡公主?!


    “不是什么流落风尘?不是什么低贱出身?”皇帝赵崇惨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自嘲与刻骨的悲凉。他紧紧攥着那枚月牙玉佩的碎片,指缝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


    “她是前朝末帝赵昺最疼爱的胞妹!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当年…城破宫倾,朕的父皇…也就是当时的靖国公,奉前朝哀帝密诏,率军‘勤王’,实则…” 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痛苦,“实则是与北狄可汗暗中结盟,行那…鸠占鹊巢、改天换日之事!”


    裴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大胤开国最隐秘、最血腥的疮疤,被皇帝亲手撕开!所谓的“天命所归”,竟是建立在背叛与血盟之上!


    “城破那夜…火光冲天…尸山血海…”皇帝仿佛陷入了恐怖的回忆,身体微微颤抖,“朕那时…还是皇子,随军入宫…在一片废墟与尸体中…朕看到了她…”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痛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痴迷与追悔:


    “她就站在倾颓的凤仪宫前…穿着一身染血的素衣…怀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皇帝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裴铮手中的日轮玉佩,“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像一尊破碎的玉像…美得惊心动魄,也…绝望得令人窒息。”


    “朕…鬼迷心窍…”皇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悔恨,“朕趁乱…将她掳走…藏匿起来。朕以为…朕可以…可以拥有这轮前朝的明月…可以抚平她的伤痛…” 他猛地摇头,眼中是刻骨的痛苦,“可她…她是烈火!是寒冰!她从未屈服!从未!她看朕的眼神…只有恨!刻骨的恨!那枚日轮玉佩…是她身份的象征,她至死都贴身戴着…而那枚月牙玉佩…”


    皇帝颤抖着举起手中染血的碎片,声音如同泣血:


    “是朕…是朕在最后一次争执中…失手…推了她…玉佩摔在阶上…碎裂…她的头…撞在了碎玉上…” 他闭上眼,仿佛不敢再看那血腥的一幕,老泪纵横,“她死了…就死在朕面前…怀里那个婴儿…哭得撕心裂肺…朕…朕…”


    裴铮的心沉入了冰海。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皇帝手中那块染血碎片的由来!明白了萧彻母亲真正的死因!明白了那无名孤坟的凄凉!皇帝赵崇,他不仅是窃国者的后代,更是杀害前朝公主、萧彻生母的凶手!而萧彻…这个他一手提拔、看似倚重的皇城司指挥使,体内流淌的,竟是前朝皇室最纯正的血脉!是他杀母仇人的儿子!


    滔天的讽刺!刻骨的孽缘!


    “那…那个婴儿…”裴铮的声音干涩无比。


    “就是萧彻!”皇帝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裴铮,眼中是疯狂、恐惧与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朕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也许是恐惧,也许是…一丝未泯的愧疚…朕没有杀他!朕将他交给了当时刚刚丧妻、又无子嗣的心腹将领萧远山!让他以庶子身份抚养…并严令…永不许追查其母身世!更不许…立碑!”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所有的伪装割得支离破碎!萧彻,前朝明月公主遗孤,当朝皇帝杀母仇人之子!一个活在滔天谎言与血海深仇中的棋子!而皇帝将他放在身边,掌控皇城司,是掌控?是赎罪?还是…一种扭曲的、随时准备扼杀的监视?!


    “所以…残阳教…”裴铮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线索串联,“他们要找的‘龙血之华’…所谓的复国希望…就是萧彻?!那日月双佩…是开启某种传承或邪术的钥匙?!”


    “不错!”皇帝咬牙切齿,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日月合璧,龙血重燃’!这是残阳教流传百年的谶语!他们以为…清漪死了…血脉就断了!他们不知道…不知道还有萧彻!更不知道…日月双佩,日佩随清漪下葬,月佩…月佩当年被她的贴身侍女拼死带出宫,下落不明!直到现在…出现在沉船里!” 他指向裴铮带回来的月牙玉佩。


    “青鸾拼死带出的情报…‘血祭’…”裴铮想起沉船上青鸾的警示。


    “血祭!!”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惧,“那是残阳教最邪恶的秘法!以拥有前朝皇室血脉者为祭品,辅以日月双佩和邪术…可唤醒某种…非人的恐怖力量!他们抓不到萧彻…就…就…”


    皇帝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变得青金交加,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比萧彻之前更恐怖的青黑色细线在他皮肤下疯狂扭动!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七窍之中,那诡异的**青金色血丝**再次渗出!


    “陛下!”裴铮和王德海同时惊呼上前!


    皇帝死死抓住裴铮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尽最后力气,眼中是疯狂的警告和绝望的哀求:


    “他…他们…已经开始了…下一个…祭品…是…是朕…快…护住…萧彻…玉佩…绝不能…合…”


    最后一个“璧”字未能出口,皇帝的身体猛地一僵,一口混杂着青金色血丝的暗黑污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王德海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御书房的死寂!


    裴铮抱着皇帝瘫软的身体,看着他脸上迅速蔓延的青金死气,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脑中一片轰鸣!


    皇帝也中了“青鸩引”!而且症状与三皇子赵玦一模一样!残阳教的下一个血祭目标,竟然是当朝天子!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复国!是要用这最尊贵的血脉,完成最终的恐怖邪术!


    而那句未尽的警告…“护住萧彻…玉佩绝不能合璧”…如同惊雷在裴铮脑中炸响!残阳教的目标,始终是萧彻!是玉佩!皇帝一旦身死,下一个祭品,必然就是萧彻!日月双佩若在他们手中合璧…后果不堪设想!


    “王公公!封锁消息!陛下病重昏迷,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格杀勿论!”裴铮当机立断,将皇帝交给扑上来的太监和闻讯赶来的侍卫。他必须立刻赶回御史台!萧彻昏迷,玉佩在他身上,御史台现在如同不设防的孤岛!


    他抓起御案上那枚黯淡的月牙玉佩和自己的獬豸镇邪,甚至顾不上行礼,转身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御书房!玄色官袍在深长的宫道上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夜色如墨,杀机已至!


    御史台后衙。


    厢房内灯火如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萧彻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云岫守在榻边,不时为他诊脉,眉宇间忧色未减。青鸾在另一张榻上,伤口被重新处理过,气息依旧微弱,但总算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阿吉和宋小鱼强打精神守着药炉。


    云岫的目光不时扫过裴铮留下、暂时放在萧彻枕边的那枚黯淡日轮玉佩,又看向自己袖中那枚同样失去光泽的月牙玉佩(裴铮离宫前匆忙交给她保管),眼神复杂难明。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选择了沉默。


    突然!


    “嗖!嗖!嗖!”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后衙死寂的夜空!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不同方向的屋顶、墙头暴射而来!目标直指萧彻所在的厢房窗户和房门!


    “敌袭!”云岫清叱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内力涌出,将射向窗户的几支毒弩卷偏,“咄咄咄”钉在窗棂上!


    阿吉和宋小鱼也惊醒,连滚爬爬地扑向墙角躲避!


    “保护大人!”宋小鱼尖叫。


    然而,更多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足有十数人之多!个个身着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他们并非强攻,而是分出几人直扑房门,另外几人则甩出带钩的绳索,目标竟是房顶!更有人手中拿着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吹筒!


    目标明确——杀人!夺佩!


    “是残阳教的死士!”云岫眼神冰冷,瞬间判断出来敌路数。她身形一晃,已挡在萧彻榻前,指间数枚金针闪烁着寒芒。阿吉也怒吼一声,抄起药杵,护在青鸾榻前。


    死士们悍不畏死!攻门的几人手持淬毒短刃,疯狂劈砍门板!攀爬屋顶的数人动作更快,眼看就要揭开瓦片!手持吹筒的死士更是对准窗纸缝隙,鼓腮欲吹!


    千钧一发!


    “砰!!!”


    一声巨响!沉重的厢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向内轰然撞碎!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裹挟着地狱寒风的魔神,狂冲而入!


    裴铮!他终于赶回!


    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手中狭刀(之前带走)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芒!刀光如轮,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杀意!


    “噗嗤!噗嗤!”


    守在门边正欲冲入的两名死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头颅便已冲天而起!热血喷溅!


    裴铮看也不看,身形毫不停滞,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如同大鹏般冲天而起!刀光直劈向已经揭开瓦片、正要向屋内投掷毒烟罐的死士!


    “铛!噗!”


    刀锋斩断毒罐,余势不减,将那名死士连人带瓦劈落屋顶!


    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扬!


    “咻!咻!咻!”


    数道乌光闪电般射出!正是从沉船怪物身上收集的、边缘锋锐的墨绿鳞片!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无比地没入那几个手持吹筒、正欲吹射毒针的死士咽喉!


    “呃…”几人闷哼一声,手中吹筒落地,捂着喷血的喉咙栽倒!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攻门、上房、吹毒的三路死士,竟被裴铮一人一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斩杀大半!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庭院!


    剩下的几名死士被裴铮这如同神兵天降的煞气所慑,动作不由得一滞!


    “结阵!夺佩!”一名看似头领的死士嘶声厉喝,眼中闪烁着疯狂!剩余几人立刻放弃其他目标,如同跗骨之蛆,结成一个小型杀阵,悍不畏死地扑向裴铮!刀光剑影,毒镖暗器,瞬间将裴铮笼罩!


    裴铮凛然不惧,狭刀舞动如风,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他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蕴含着冰冷的杀意,硬生生在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死士配合精妙,悍不畏死,裴铮肩头旧伤被牵动,又添新创,玄色官袍被划开几道口子,鲜血渗出!


    “裴大人!接剑!”云岫在屋内看得真切,清喝一声,将裴铮惯用的佩剑从窗中掷出!


    裴铮反手接住熟悉的佩剑,狭刀归鞘!长剑在手,气势陡然再涨!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森寒彻骨!《寒松剑诀》全力施为!剑气纵横,瞬间将两名死士绞入剑网,血光迸现!


    那死士头领见势不妙,眼中凶光一闪,竟不再管裴铮,身形诡异一折,如同滑溜的泥鳅,直扑洞开的窗户!目标正是榻上昏睡的萧彻和他枕边那枚黯淡的日轮玉佩!


    “找死!”裴铮怒喝,一剑逼开缠斗的死士,身形如电回扑!但距离稍远,眼看那死士的毒爪就要抓向萧彻面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纤细却迅疾如风的身影,猛地从萧彻榻边的阴影中扑出!是青鸾!她竟在重伤昏迷中被激烈的打斗惊醒!她手中无刃,仅凭一股悍勇的狠劲,用自己重伤的身体,狠狠撞向那死士头领!


    “砰!” 两人重重撞在一起!青鸾肩头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但她死死抱住死士的腰,如同濒死的藤蔓!


    “滚开!”死士头领又惊又怒,毒掌狠狠拍向青鸾天灵盖!


    “青鸾!”云岫目眦欲裂,金针出手如电,射向死士手腕!


    裴铮的剑,也到了!带着他所有的怒火与杀意!剑光如虹,后发先至!


    “噗——!”


    长剑洞穿死士头领的后心!透体而过!


    死士头领身体一僵,毒掌停在青鸾头顶寸许,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玉佩,最终颓然倒下。


    青鸾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松开手,倒在血泊之中,再次陷入昏迷。


    最后两名死士见头领毙命,心胆俱裂,虚晃一招就想逃窜!


    裴铮岂能容他们逃脱!剑光再闪!两颗头颅飞起!无头尸体扑倒在地,庭院中终于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粗重的喘息。


    裴铮拄着剑,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和厢房内昏迷的萧彻、青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涌上心头。残阳教的刺杀,来得如此迅猛精准!若非他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他快步走进厢房,首先查看萧彻。还好,只是被惊扰,眉头微蹙,并未醒来。那枚黯淡的日轮玉佩,依旧静静躺在他枕边。


    “云岫姑娘,青鸾怎么样?”裴铮看向正在紧急为青鸾止血的云岫。


    “伤口崩裂,失血过多,但性命暂时无碍。”云岫头也不抬,动作飞快。


    裴铮的目光落在云岫染血的衣袖上,那里,月牙玉佩的形状隐约可见。他又看向萧彻枕边的日轮玉佩。日月双佩…绝不能合璧…皇帝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脑中轰鸣。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浓郁的血色,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残阳教已经彻底疯狂,皇帝命悬一线,萧彻身世暴露成为众矢之的,青鸾带回的“血祭”之谜尚未解开…而七日之期,已过去两日!


    他拿起萧彻枕边那枚黯淡的日轮玉佩,入手冰凉。玉佩上那古朴的日轮图腾,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择人而噬的漩涡。萧彻…当你醒来,得知这一切真相,得知你的血脉,得知你母亲的死因…你当如何自处?这柄名为身世的双刃剑,是否会先割伤你自己?


    裴铮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无论如何,他必须守住这个人!守住这枚玉佩!在这浊浪滔天、杀机四伏的深渊里,他和他,早已被命运的血线死死捆缚在一起,无路可退!


    夜色更深,御史台的血腥气被夜风卷向沉寂的皇城。更大的风暴,在黎明到来之前,正无声地酝酿着毁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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