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章 前朝公主

作者:荔枝蘸酱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御史台后衙的灯火在浓稠的夜色中摇曳,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裴铮抱着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青鸾撞开厢房门时,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药味。萧彻正强撑着坐在榻边,脸色灰败,冷汗浸透了里衣,左手死死按在心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抽气。云岫刚为他施完一轮金针,脸色凝重地在一旁配药。宋小鱼和阿吉手足无措地守着,空气中弥漫着死亡逼近的窒息感。


    “青鸾!”萧彻看到裴铮怀中那染血的身影,瞳孔骤缩,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心口骤然加剧的绞痛狠狠钉在原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蜷缩下去,额角青筋暴起。


    “按住他!”云岫厉喝,手中银针快如闪电,再次刺入萧彻几处大穴。阿吉和宋小鱼慌忙上前,死死按住因剧痛而痉挛的萧彻。


    裴铮将青鸾小心平放在另一张临时搭起的软榻上,声音急促:“左肩重伤,伤口带灼烧,有中毒迹象,失血过多!”他迅速解开青鸾肩头的临时包扎,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泛青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云岫瞥了一眼,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惊色:“是‘焚心劲’!残阳邪术催发的异力!”她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几粒碧绿的药丸塞入青鸾口中,又取出一包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粉,手法娴熟地撒在伤口上。“先吊住她的命!阿吉,准备热水、烈酒、干净布条!快!”


    阿吉应声冲了出去。宋小鱼吓得腿软,但也强撑着帮忙。


    裴铮顾不得自己肩头的灼伤,立刻走到被压制在榻上、痛苦痉挛的萧彻身边。他一把抓住萧彻紧捂心口的右手,入手一片冰凉的湿滑。萧彻的手冷得像冰,脉搏却狂乱得如同濒死的困兽,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击着心脉。


    “萧彻!看着我!”裴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试图唤回他涣散的神智,“青鸾还活着!她带回了东西!你必须撑住!”


    萧彻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裴铮脸上,剧痛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裴铮焦急而冷峻的轮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不好!余毒反噬加剧!心脉已受损!”云岫脸色大变,手中金针舞动如风,却只能勉强延缓那青黑之气向心口蔓延的速度。萧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体温忽高忽低,皮肤下仿佛有青黑色的细线在游走!


    “解药…引子…”裴铮猛地想起云岫的话,也顾不上许多,迅速从怀中掏出那个从沉船铁盒中取出的密封油布包,一把塞到云岫面前,“这是青鸾拼死带出来的!里面有残阳教的东西!你看有没有关于‘蚀心草’或‘玉髓花’的线索?!”


    云岫飞快地解开油布包,当看到里面那几卷蝌蚪文皮卷和那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月牙玉佩**时,她清冷的眸子猛地一缩!尤其是看到那枚月牙玉佩,她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瞬间移开,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彻胸口那枚滑落出来的、温润的日轮玉佩!


    日月双佩!竟同时现世!


    云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皮卷。其中一卷的蝌蚪文旁,用朱砂绘制着一株形态妖异、叶片边缘如同锯齿火焰的黑色毒草(蚀心草),以及一株生长在幽暗洞穴中、花瓣如白玉髓液流淌的奇异花朵(玉髓花)。旁边标注着极其复杂的比例和炼制手法!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蚀心草的图样下方,还用细小的蝌蚪文标注了一行字,虽然看不懂全文,但其中一个符号,裴铮在青鸾画的残缺太阳图腾旁见过!


    “找到了!”云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配方!还有…引子的替代之法!”她指着那行蝌蚪文,“这上面说…若一时无法取得新鲜玉髓花露…可用…蕴含至阳或至□□粹之物为引,中和‘蚀心草’的焚心之毒…‘日月之精,龙血之华’…”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两枚玉佩,最终定格在萧彻痛苦扭曲的脸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日月之精…龙血之华…”裴铮心头剧震!目光同样落在那两枚玉佩上!这指向太过明确!难道这玉佩…就是所谓的“蕴含精粹之物”?萧彻的身世…那所谓的“血脉”…


    “没时间了!只能一试!”云岫当机立断,她拿起那枚冰冷的月牙玉佩,又看向萧彻胸口的日轮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裴大人,取他的玉佩!”


    裴铮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探向萧彻颈间。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日轮玉佩时,昏迷中的萧彻仿佛感应到什么,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想要护住玉佩,却被剧痛剥夺了力气。


    裴铮用力扯下那枚日轮玉佩。入手温润,仿佛带着萧彻的体温。他将日轮玉佩和月牙玉佩一同递给云岫。


    云岫将两枚玉佩紧紧合握在掌心,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催动某种秘法。只见她掌心渐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柔和的白光,将两枚玉佩包裹其中。玉佩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微微震颤起来,一丝丝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极其纯净的气息从玉佩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带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韵味。


    云岫迅速将这逸散的气息引导,融入她刚刚按照皮卷配方匆忙调配好的一碗墨绿色药液中!原本浑浊的药液,在融入那气息的瞬间,竟变得清澈了几分,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玉石冷冽的独特气息!


    “扶起他!灌下去!”云岫将药碗递给裴铮,语气不容置疑。


    裴铮立刻扶起意识模糊的萧彻,捏开他的下颌。药液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滑入萧彻喉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萧彻身上。


    几息之后——


    “呃啊!” 萧彻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全身皮肤下的青黑色细线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体而出!七窍之中,竟隐隐渗出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金色**血丝!


    “大人!”宋小鱼吓得魂飞魄散。


    裴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恐怖的景象持续了数息之后,萧彻弓起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疯狂扭动的青黑色细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走,迅速褪去!他皮肤上不正常的青黑之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狂乱的脉搏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有那种毁灭性的冲击力!他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急促痛苦的喘息也变得悠长而平稳,最终沉入了真正的、安稳的昏睡之中。


    “成了!”云岫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显然刚才的秘法对她消耗极大。“玉佩中的气息暂时中和了焚心之毒,稳住了心脉…但只是治标,未能根除。七日期限依旧有效,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玉髓花露!”


    裴铮看着萧彻恢复平静的睡颜,看着他胸口不再起伏得那么剧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萧彻,目光落在云岫掌中那两枚暂时失去了光泽、显得有些黯淡的日月玉佩上,心头疑云翻涌。日月之精…玉佩…龙血之华…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残阳教的目标,是否就是这对玉佩所代表的“血脉”?


    “云岫姑娘,这玉佩…”裴铮刚开口。


    “裴大人!裴大人!”一个尖细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御史台值守的小吏,声音带着惊恐,“宫里…王德海王公公亲自来了!带着陛下的口谕!急召您即刻入宫觐见!说…说是十万火急!让您…带上昨夜查获的所有东西!”


    王德海亲自来了?十万火急?还点名要昨夜查获的东西?


    裴铮和云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惊疑。皇帝的消息,快得惊人!


    裴铮迅速将沉船所得皮卷、月牙玉佩以及那枚暂时失去光泽的日轮玉佩(萧彻的)贴身收好,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萧彻和重伤的青鸾,对云岫和阿吉道:“这里交给你们!务必保住他们性命!”


    “大人放心。”云岫郑重颔首。


    裴铮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染血的官袍,大步走出厢房。庭院中,大太监王德海一身紫袍,面沉似水,身后跟着一队气息沉凝的金甲禁卫。看到裴铮肩头官袍的裂口和隐约的血迹,王德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并未多问。


    “裴大人,请吧。陛下…在御书房等您。”王德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夜色如墨,宫灯昏黄。裴铮跟着王德海,在寂静得可怕的宫道上疾行。他袖中紧握着那两枚冰冷的玉佩和沉重的皮卷,如同握着即将引爆惊雷的火种。皇帝深夜急召,点名要这些东西…他是否已经知道了沉船之事?知道了日月玉佩?知道了萧彻那可能惊世骇俗的身世?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压抑。胤帝赵崇并未坐在龙案后,而是负手站在巨大的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明黄的常服衬得他背影越发清瘦孤寂,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负。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仅仅一夜未见,皇帝的脸色似乎更加灰败疲惫,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裴铮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压抑的怒火,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东西呢?”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裴铮沉默着,将贴身收藏的油布包取出,放在御案上。他没有打开,但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皇帝的目光落在油布包上,如同看着一条毒蛇。他没有立刻去碰,只是死死盯着,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压抑着滔天愤怒与痛苦的声音质问:


    “昨夜…西郊废码头…沉船血案…是不是你做的?!那怪物…那玉佩…是不是都在里面?!”


    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详尽!裴铮心头凛然,面上却依旧沉静:“回陛下,是臣。臣循线索追查至废码头,遭遇不明怪物袭击,将其斩杀。于沉船内发现此物,并救回重伤的皇城司暗卫青鸾。此乃残阳邪教造出的杀戮兵器!这玉佩与皮卷,亦是其阴谋铁证!” 他刻意强调“残阳邪教”,将焦点引向敌人。


    “残阳教…残阳教!”皇帝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他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杀机,“阴魂不散!百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还是不肯放过啊!” 他如同受伤的困兽,在御案后来回踱步,最后猛地停在裴铮面前,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他,“那枚玉佩!那枚月牙玉佩!拿出来!给朕看看!”


    裴铮依言,小心地从油布包中取出那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月牙玉佩,双手奉上。


    皇帝颤抖着手,一把夺过玉佩!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摩挲着玉佩上那古朴的月牙图腾,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恨意,有深沉的痛苦,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与悲伤。他猛地抬头,盯着裴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另一枚呢?!日轮的那枚!在哪儿?!”


    裴铮沉默了一瞬,如实道:“在萧指挥使身上。昨夜为压制他体内‘青鸩引’余毒反噬,云岫姑娘以双佩为引,暂时中和毒性,救了他一命。此刻,双佩皆已暂时失去灵蕴,在微臣身上。” 他取出了那枚同样黯淡的日轮玉佩。


    皇帝看着裴铮手中那枚熟悉的日轮玉佩,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龙椅上,紧紧攥着那枚月牙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响声。良久,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痛苦与绝望的叹息,如同垂死之人的哀鸣,在死寂的御书房内响起:


    “冤孽…真是冤孽啊…”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裴铮,那眼神中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个被往事和现实双重折磨的老人深深的无力与悲凉:


    “裴铮…你不是想知道…朕手中的碎片…和萧彻的玉佩…是怎么回事吗?”


    “你不是想知道…他娘亲是谁吗?”


    “好…好…朕今日…就告诉你…”


    皇帝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裴铮手中那枚黯淡的日轮玉佩,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娘亲…就是这枚玉佩的主人…”


    “也是…朕这枚碎片的…主人…”


    “她…是前朝末代皇帝的…嫡亲胞妹!前朝…最后的明月公主——赵清漪!”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