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方舟”的旅程,是一场漫长的、被禁锢的沉默。
林勿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那次领域控制的消耗远超想象,他的精神像是被过度拉伸的橡皮筋,疲惫不堪,只能本能地蜷缩在墨尘所提供的“安全区”内进行修复。他睡得很沉,甚至无意识地将两人之间那段冰冷的铐链攥在了手心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墨尘全程醒着。
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哨兵,坐姿笔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景象。他的全部感官都处于激活状态,不是为了防范外部的敌人,而是为了感知身边这个男人最细微的变化。
他能感觉到林勿每一次平稳的呼吸,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当悬浮车遭遇气流颠簸时,林勿的精神力会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的波动,而这丝波动又会在他不动如山的稳定存在下,迅速被抚平。
这种感觉很奇特。
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执行官,而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环境稳定器”。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功能。
银面和他的小队乘坐另一辆车,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通讯,没有靠近,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监视。
数小时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庞然大物。
“方舟”。
它不像一座城市,更像一座从地里长出来的、武装到牙齿的金属山脉。灰黑色的合金外壳在异星暗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无数炮台和感应器如林立的墓碑,沉默地昭示着这座人类最后堡垒的威严。
他们的悬浮车没有经过常规的入口,而是被引导至一个位于“方舟”腹地的、高度机密的军事港口。
当车门滑开,一股属于文明世界的、混合着消毒水与金属气息的冰冷空气涌了进来。
林勿被这股冷空气激得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荒原的猩红,而是整齐划一的合金墙壁,和墙壁上冰冷的“军事禁区”的徽标。
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抛弃他、背叛他,如今又不得不将他请回来的地方。
“下车。”墨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勿没有动,只是看着自己和墨尘手腕上那根刺眼的链条,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墨尘似乎理解了他的心情,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站起身,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通过链条传递过来,林勿只能被动地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走下悬浮车,立刻成为了整个港口的焦点。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一种混杂着好奇、恐惧与敌意的目光,看着“方舟”最强的“利刃”,像牵着一只珍稀而危险的宠物一样,与一个清瘦美丽的男人铐在一起。
银面已经等在那里。
“秦将军在最高指挥室等你们。”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们被直接带上了一部高速电梯。电梯飞速上升,平稳得让人感觉不到移动。
林勿看着电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和墨尘的影子,他们靠得那么近,几乎像是一对亲密的伴侣。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却又无可奈何。
“叮。”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房间的尽头,是一面横跨整个墙壁的巨型落地窗,窗外是“方舟”内部城市的繁华景象。
一个身穿白色军装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正负手站立在窗前。她身姿挺拔,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权力气息。
秦筝。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两人相连的手腕上。她的视线在林勿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冰冷、锐利,不带任何情感。
“林勿博士,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和通讯里一样,带着金属的质感,“看来,荒原的生活,让你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托您的福。”林勿毫不示弱地回敬,“死过一次,总会有些收获。”
秦筝的目光转向墨尘,眼神中的冰冷融化了一丝,变得复杂起来:“墨尘,你让我很失望。”
“我只是做出了最符合当前局势的判断。”墨尘的回答依旧像在提交报告。
“判断?”秦筝冷笑一声,“你的判断,就是用‘方舟’最宝贵的战士,去给一个叛徒当贴身保姆?”
“我的判断,是避免了整个支援小队被瞬间抹杀,并成功将一个拥有神级力量、且可控的‘样本’带了回来。”墨尘直视着她的眼睛,寸步不让,“现在,这个‘样本’的稳定,取决于我的条件是否被满足。”
秦筝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用目光将他凌迟。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许久,她忽然笑了。
“很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她转向林勿,“第三号服务器的权限会向你开放。你的实验室也为你准备好了。”
她按了一下桌上的通讯器。
“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她看着两人,“在评估出你们的‘共生反应’的全部风险之前,你们将住在一起,在‘方舟’为你们准备的‘家’里。”
她特意加重了“家”这个字。
房间的一侧,一扇暗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像豪华公寓的套间。客厅、卧室、研究区一应俱全,装修风格极简而冰冷,所有家具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墙壁是无法被摧毁的特种合金。
这是一个比监狱更舒适,但本质上没有区别的、镀金的牢笼。
“这是‘伊甸园’七号套房,最高级别的隔离观察室。”秦筝的嘴角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活动范围。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希望你们……住得愉快。”
墨尘没有说话,拉着林勿,径直走进了那个房间。
在他们身后,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将他们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房间里,一片寂静。
林勿环顾着这个崭新的、精致的囚笼,心中一片冰冷。
他看向身边的墨尘,这个男人将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能接触到的“活物”。
是他的狱卒,也是他唯一的解药。
就在这时,墨尘忽然松开了手铐,将那根链条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了下来,然后,在林令惊愕的目光中,将手铐的另一端,铐在了床头坚固的金属栏杆上。
链条的长度,刚好能让林勿在床和旁边的桌子之间活动。
“在你学会控制自己之前,这是最安全的方式。”墨尘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解释。
然后,他转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林勿一眼。
林勿坐在床上,听着那根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墨尘冷硬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最大的酷刑,或许不是监视,也不是囚禁。
而是他明明抓住了唯一的解药,这解药,却对他冷漠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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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镀金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