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晏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了人们口中的“神”,不染世俗,悲天悯人的形象一下就鲜活了起来。
可是那本该皎洁明月般不可触摸的神,不仅来到了她的身边,还朝她伸出了手,面无表情道:“跟我走,我给你去买糖吃。”
仅一句话,白晏宁给他镀的层层光圈瞬间粉碎。
在望蒂白府为尊,她更是白府千娇百宠的女儿,买糖吃?他起码手上拿颗糖在诓骗啊!就这还想收买了她,真当白府是什么都不曾给她了。
可是那神的眼眸中有着化不开的悲凄,而她在意到的是骨节分明白白嫩嫩的手,她有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还没摸到就被满脸鼻涕泡的边礼匪扑倒护在了身后,而后她满眼就被这个脏兮兮的莽撞小子占据了。
白晏宁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声音中透着隐隐不爽,“你一个人冲过来干什么?没找到我兄长吗?”
难得上元佳节白晏行得空陪妹妹游玩,却没想到人太多弄丢了妹妹。
边礼匪接过她递上来的手帕擦着眼泪鼻涕,带着浅浅的哭腔,又倔强又委屈道:“我不来,你就跟他走了。”
她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委屈,但看在他怕的瑟瑟发抖还来救她的份上,决定大发慈悲以后都不欺负他了。
两个人十分温馨的手拉手穿梭在人群当中,直到白晏宁看到白晏行的身影,想都不想松开边礼匪就朝他跑了过去。
边礼匪看着被松开的手,刚收住没多久的眼泪险些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白晏宁没看到他脸上的焦急,自顾自兴奋道:“哥哥,我……”
听到她的声音,白晏行明显放下了心蹲下身与她平视,想要严厉批评却怎么都舍不得,柔声道:“宁宁你可吓死我了,找不到你我真是怕的要死。”
原本想要告诉他自己看见神的白晏宁也闭了嘴,小脸满是严肃保证道:“哥哥我不会再乱走了,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我们和阿匪去放灯吧!”
边礼匪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低垂着脑袋又落寞又委屈,而白晏宁拉上他的手同白晏行一起没入了欢乐的人流,至此他终于感到自己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看到她欢喜的身影时,支离破碎、心如荒原,满眼苍凉的神慢慢长出了鲜活的血肉。
上元节后白晏行就十二岁了,许多之前忽略的心情现在也懂得了。他开始实质性抵触自己妹妹和边礼匪草草的娃娃亲了,倒也是真的很不喜欢边礼匪。
玩累了的白晏宁趴在白晏行的背上睡熟了,没有了她在中间调和,他和白晏行只能沉默,沉默到压抑,他不懂白晏行为什么不太喜欢他。
走至家门口,白晏行轻声开口,“阿匪,谢谢你把宁宁带回到了我身边。快回家去吧!”
小小年纪的他没听出白晏行的言外之意,只是因为他心平气和的同他讲话,他便开开心心的进了家门。
破天石内蕴含着各种各样的能量,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许多便利。除此之外在七岁时,每个人的护身花株就会显现,花株带来的护佑之力,给凡世求存的人披上了一层盔甲。
花株之力往往是最后的保命护身之力,一旦花株被他人知晓,因它而得到的花株之力便极其容易被夺,因此花株本源往往不得与外人知。
白晏宁七岁时的生辰出现的并非生辰花株,而是另外一种花株之力。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真相,是一个她不能对白府任何人提起的真相。
借由稳固花株之力的由头,只要她不想就没人能跨入她的院子半步。大抵上是略显颓废了,那位时隔两年不见的神再度降临在了她的身边,神出现时周遭的时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动。
“节令花株,花株的一种,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身姿轻盈,衣角不染尘埃。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十分突兀的开口,若不是白晏宁藏在被子里自身认为足够安全,恐怕魂儿这会已经散了,这神就得跑去其寂赎罪了。
白晏宁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桌上的书卷,“节令花株恰好是节气之一,又恰好撞上了月令之一,这个我知道。”
好些书卷零零散散的躺在桌上、地上、床榻上,关于她的一切早在第一次相遇时,就被深深烙刻在了灵魂之上。拂袖间书卷整整齐齐摆放在了桌面上,开口道:“你是在害怕?”
比起两年前他这会倒像是活着的了,只是说话的语调依旧如同白水,平淡且生硬。
被看穿了心思,白晏宁反倒异常冷静了下来,给毫不客气闯入的神倒了杯水,“两年前没被您拐走,今日又想故技重施?”
神握着水杯的手抖了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在她眼中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因此小伎俩什么的她要斟酌着耍。
“现在知道了,想要怎么做?”
想要套话,岂料神根本不上钩。
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她甚至不敢叫人知道她有的是节令花株。身为白府中人她可谓就是个废物,于是怕她伤心的边礼匪扮起了“体弱多病”的样子来衬托她。
二人情谊因边礼匪的善解人意而维系,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事事以白晏宁为先。白晏行因为一早有事没能和他们一起踏青,难得只有他和她两人,然而造化弄人,还是遇到了不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身高马大的边礼匪将她结结实实护在身后,可白晏宁却觉着这群山匪从一开始就是冲边礼匪去的,可为什么?明明她才应该是最优先被针对的。
边礼匪以己为饵让白晏宁顺利脱身,他是真没想到白晏宁那么干脆,一瞅见机会拔腿就跑。
匪者图钱财、图快活,不计后果、杀人如麻。却任由白晏宁离去,她不死心想要把视线往自己身上引,“阿匪,等我来救你!”
就冲她那句没有抛下他的话,他就觉着值了。
这一年他们十五岁,她懂得了他为什么对她用心良多。
白晏行走到她的小院,树上的花瓣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扑簌簌”落了下来,这也叫他原本舒爽的脸阴沉了下来。
原本满院子都种满了花,现在除了那条花廊就剩下这株梨树了。他踱步院内就看到白晏宁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天空发呆,他的语气终究还是温和的,“宁宁想什么呢?”
她早就知道他来了,僵硬着扭了扭脖子,笑容满面,“兄长快来坐,正好可以一饱口福了。”
她刚说完常悦就去准备了他们兄妹都爱吃的糕点,常甜也机灵了不少跟着准备了解腻的茶水。
白晏行还记得她说过自己不想嫁边礼匪时的可怜样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宠爱,“宁宁长大了,变化也大了。”继而红了眼睛严肃道:“少时阿匪便喜欢跟着你……”
白晏宁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她打断他的话,十分惆怅道:“如果阿匪还是阿匪的话,我可能早两年就嫁了。”
一晃两三年,尽管救回了边礼匪,可她就是觉着他不是边礼匪。
明明还是那么乖巧懂事,可为什么他就是觉着她变了。
“明日就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半夜约我前来。”还没近前就迫不及待了,姬晟轩语调轻快调侃她,看见她心情是真的不好后神情也认真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是在酒楼里认识的,可在此之前两个人就已经有了交集了。
那日送走了绿柳巷的女子后,白晏宁难得心情好跑到了酒楼消遣,却没想到碰到了倒胃口的假边礼匪,若是以往她断然不会搭理他,可是她定睛一看火气“噌噌”往上窜。
那个头戴斗笠,帷幔遮盖了面貌的是她的亲嫂嫂,他沾花惹草也就罢了,眼睛瞎到去调戏她的嫂嫂……白晏宁上去攥着他的手腕,以一个外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
她笑眯眯地**一般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撒手,不然我废了你!”
自手腕传来的疼痛叫他苦了脸,见他撒了手白晏宁赶忙将人拉到身后。“美味奇迹”作为这片区域规模最大的酒楼,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流言。
嫂嫂感受着自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担忧,轻轻唤了声,“宁宁……”
因为她没有生辰花株,堂堂七尺男儿化身柔弱可不管不顾跟在她的身边。自遇山匪后就变成了她粘在他的身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粘着他的举动叫他会错了意。
叫这个假边礼匪认为,她非他不可。可他眼神不好,毕竟好好一个尊贵非常的白府大小姐,怎会卑微容忍的去伏低做小。
饮了不少酒的白晏宁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氤氲了,姬晟轩嘴角噙着不怀好意地笑,“女子落入青楼过了花样年纪便很难立足了,你送她离开,还给了她活计。真是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好心肠。”
认识的这些天他见到了白晏宁好几副面孔,可他不得不承认她每副面孔都基于一个做事准则。
她一言不发把自己灌醉,姬晟轩见她摇摇晃晃情急之下凑上前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