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嫡女也非真公主》 第1章 婚礼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本该的喜庆热闹却如同蝗虫过境般落得个满庭萧索,灰白的周遭唯有白晏宁自身带着色彩。她双眼空洞仿佛只剩下躯壳,不受控制地拜着天地。 最后一拜时她双眼褪去死白,身躯也一下活了过来。她心中很清楚一起拜堂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可对拜时她透过喜扇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一个她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对待的人。 顷刻间,眼前场景转换,而她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这一刻天地定格,唯有她脚步踉跄跌出了这方荒唐,直到后背结结实实靠在了柱子上,心脏猛烈跳动,额头汗珠滑落,惊恐不安,所有情绪一同涌出叫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许久之后她嗅到了空气中的花香,微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拂面,刺挠着鼻尖一个喷嚏打出,登时,身旁之人关切的呼唤传入了耳中,风声、鸟鸣,她终于能感受到这些是切切实实的了。 日头照着春意盎然的庭院映入了模糊的视线,她抽出被人握着的手按了按太阳穴。整个望蒂的名医都说她没有任何病症,可是刚才如梦似真的深陷,从来没有人能够给她解答。 自从兄嫂婚礼到现在的三年里,她一直在防备不了的弥足深陷,毫无征兆可言。 心结的缘故吧!她很是刻意避开她的嫂嫂,倒不是不喜欢这个人,而是每每接近她,白晏宁脑中就会闪过从未见过的画面,就像是她忘记了什么一样,心中总是会莫名的焦急。 那感觉强烈到心脏骤停!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她每每在心中盘算良久都没有个结果,静默许久视线才慢慢聚焦,然而心中那股焦急的感觉依旧挥之不散,苍白着脸冲身旁侍女扯了个笑。 关于深陷梦魇,总让她觉着是自讨苦吃。 她身边的侍女年纪小,整个人肉嘟嘟的,白宴宁总喜欢对她“上下其手”。 大抵上没经历过什么,想法也很简单只当又是那位未来姑爷惹得自家小姐伤心了,不满道:“小姐,姑爷他越发过分了,您……”她有许多话,可是她说再多,只要白晏宁不改变对姑爷的看法,都是徒劳。 她在花廊中平复好心情之后,另一个心腹丫头急匆匆跑了过来,她先是目光如刀一般剐了那丫头一眼,继而才低垂眉眼禀报道:“姑爷他在绿柳巷,又藏了个风尘女子……”她一字一顿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脸色,恍惚间见她古井无波的脸上挂了一抹诡异的笑。 听完她的话白晏宁扒在柱子上的手紧了紧,面上维持着叫人看不出心思的得体。她这些时日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搭理他,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先来她眼前晃了。 兄嫂大婚当日,姑爷边礼匪就挑衅过她,他那句“就是拖死你,我也不会退婚。”至今想来她心里还是火大。 他要真只是个泼皮无赖倒是好应对,可他这个姑爷是他们二人尚在懵懂之时就定下了的,这关系到白府的脸面,她不能乱来。 可是她没受过委屈,从来没有。 “悦儿,姑爷赎人,钱是不够了,你帮我给他办了,这事给我捂严实了,不能传出半点不利于白府的风声。” “甜儿,我要出去一趟,家里这边你看着点。” 支走两个丫头,端庄温婉眨眼不见,春风和煦的眼眸霎时间风雷滚滚,她活动着手脚,骨头发出“咔吧咔吧”声。婚约是不好解,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拎不清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地位。 自从两年前她确定了他不是边礼匪后,他就一顿打都没有落下了。 眼瞅着她同假边礼匪的婚期将近,着急的她甚至想出了严刑拷打叫他松口的馊主意。 若不是边家夫妇待她极好、若不是她的母亲同柳絮是手帕交、若不是他有着边礼匪一般无二的面容,他这个假货早就被办了。 出完气她甩了甩锤他用的拳头,收敛好神色才沿着街道进了酒楼。酒楼名叫“美味奇迹”,然而奇迹这种事情,她更偏信于事在人为,所以她是不相信俩人相遇是奇迹的缘故。 当然她也不在意他为什么会促成这个“奇迹”。 他也是头一个知晓她是真心实意想要退婚的人,瞧见她来嘴角不经意就染上了笑意,一瞬就褪去了那副生人勿近的疏离,十分熟络地揶揄道:“下手挺重啊!不过锤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我和你拜天地嘛。” 即便是假的,只要他想染指白府,行为再荒唐无度,他也不敢正惹到白宴宁。 白晏宁心知肚明,所以她把自己的位置就摆的十分明白,这也养成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盘算起来的性子。 他们两个人从开始的堤防试探,到如今坐到一桌密谋,期间起着关键作用的人正是这个假边礼匪。 瞧他闲情逸致的模样,眼底也没了乌青,她就猜到事情多半是成了,“可是成了?”白晏宁这几个字透着喜悦和激动。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姬晟轩冲她挑了挑眉,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眸中含满了泪光,开扇掩面,轻声细语开口,“也不知道白大小姐什么时候肯给小的一个名分,我毕竟是良家子,老这么偷摸私会,对我名声多不好。” 自他俩相遇起姬晟轩就很喜欢偶尔“矫揉造作?”一下,一颦一笑柔柔弱弱,毫无锋芒可言,正可谓婀娜多姿啊!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那张攻击性十足的脸扮演起来有多么蹩脚。 既然正事都办好了,那么……白晏宁脸上十分冷淡,故意凑到了他脸前,“我听说想嫁你的姑娘都排到极寒之地了,还在我这瞎撩拨什么。” 即便现在二人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可白晏宁仍然觉着自己在他眼前像是扒光了毫无**可言的,这种能被他人左右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但……总之他帮了很多忙,白晏宁微笑着举起酒杯,“姬少爷你的千人千面就别在我面前展现了,我没兴致陪你闹。” 推杯换盏间姬晟轩眼眸一暗,似是而非道:“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想要找什么吗?”继而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眼中带着狡黠,“毕竟我在白小姐这儿还上不得台面。” 白晏宁白了他一眼,她不懂一个人情绪变化怎么能这么丝滑,也听不懂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该明白的她还是懂的,抬起屁股就往家赶。 瞧着面前突然扭曲了的空间,以及其中溢出的飞絮,带着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他不着痕迹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而刺挠人的飞絮却是没有一丝沾到他的身。 “你忘了吗,你从来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严肃的口吻警告完他,接着就暧昧非常的补了句,“这么明目张胆表明花株之力的本源,是吃准了我不会拿你怎样吗?轩辕执野!” 从空间中走出的姬晟轩微微蹙眉,沉声道:“前辈还真是上了年纪,连人都能认错。”看到他活了那么久依旧神采飞扬的,他就咬牙切齿了起来。 他那么艰难才堵到的他可不是仅仅为了叙旧,脸上挂着坏笑靠近他,猛然抡圆了胳膊照着他的脸就来了一拳。 “轩辕执野,真当我没脾气是吧!?”清冷伤怀的模样说破就破了,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到底是算无遗策还是局本就是他布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会成为白晏宁相信姬晟轩的一个原因,因为有他在的缘故,至今没有人发现他们二人的密谋。 赶在假边礼匪破门而入的前一刻,她握着书卷站起了身俨然一副“我正打算开门的样子”。 白晏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将他堵在了房门口,先他一步出手,吩咐道:“常悦,引姑爷去花廊小歇片刻。” 假边礼匪摆起了架子,然而白晏宁丝毫不搭理直接关上了房门。徒留他和他那尚且没处撒的怒火,扭头就狠狠地瞪着常悦。 常甜一边帮白晏宁整理着装,一边道:“边家主,身亡了。” 这个节骨眼上,边夕身亡,总是耐人寻味的。 白晏宁自然知道如何拿捏这个假边礼匪的,俏丽倩影一点一点走进视野,她摇曳生姿走来的这几步,叫他看痴了去。 望蒂白府的掌上明珠,礼仪诗书都是出类拔萃的,加上娇养出来的脸蛋和身段没几个不拜倒在她脚边的。 假边礼匪难得仿出了真边礼匪正人君子的样子,牵起她的手动情地说道:“我们成亲吧!” 都不用问他就说出了边夕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白晏宁定定看着他,眼中有惊喜有娇羞,然而更多的还是满心懊悔,觉着自己心肠还是太好了,“嘭嘭”几拳头下去还能让他这么快蹦跶到了脸前。 故作紧张的轻轻吐息,眼睛也跟着亮了不少,满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好啊!”她就等着和他成亲呢! 青梅竹马的情谊,她自然要看看这个边礼匪的皮囊之下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婚礼 第2章 山匪 在白晏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了人们口中的“神”,不染世俗,悲天悯人的形象一下就鲜活了起来。 可是那本该皎洁明月般不可触摸的神,不仅来到了她的身边,还朝她伸出了手,面无表情道:“跟我走,我给你去买糖吃。” 仅一句话,白晏宁给他镀的层层光圈瞬间粉碎。 在望蒂白府为尊,她更是白府千娇百宠的女儿,买糖吃?他起码手上拿颗糖在诓骗啊!就这还想收买了她,真当白府是什么都不曾给她了。 可是那神的眼眸中有着化不开的悲凄,而她在意到的是骨节分明白白嫩嫩的手,她有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还没摸到就被满脸鼻涕泡的边礼匪扑倒护在了身后,而后她满眼就被这个脏兮兮的莽撞小子占据了。 白晏宁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声音中透着隐隐不爽,“你一个人冲过来干什么?没找到我兄长吗?” 难得上元佳节白晏行得空陪妹妹游玩,却没想到人太多弄丢了妹妹。 边礼匪接过她递上来的手帕擦着眼泪鼻涕,带着浅浅的哭腔,又倔强又委屈道:“我不来,你就跟他走了。” 她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委屈,但看在他怕的瑟瑟发抖还来救她的份上,决定大发慈悲以后都不欺负他了。 两个人十分温馨的手拉手穿梭在人群当中,直到白晏宁看到白晏行的身影,想都不想松开边礼匪就朝他跑了过去。 边礼匪看着被松开的手,刚收住没多久的眼泪险些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白晏宁没看到他脸上的焦急,自顾自兴奋道:“哥哥,我……” 听到她的声音,白晏行明显放下了心蹲下身与她平视,想要严厉批评却怎么都舍不得,柔声道:“宁宁你可吓死我了,找不到你我真是怕的要死。” 原本想要告诉他自己看见神的白晏宁也闭了嘴,小脸满是严肃保证道:“哥哥我不会再乱走了,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我们和阿匪去放灯吧!” 边礼匪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低垂着脑袋又落寞又委屈,而白晏宁拉上他的手同白晏行一起没入了欢乐的人流,至此他终于感到自己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看到她欢喜的身影时,支离破碎、心如荒原,满眼苍凉的神慢慢长出了鲜活的血肉。 上元节后白晏行就十二岁了,许多之前忽略的心情现在也懂得了。他开始实质性抵触自己妹妹和边礼匪草草的娃娃亲了,倒也是真的很不喜欢边礼匪。 玩累了的白晏宁趴在白晏行的背上睡熟了,没有了她在中间调和,他和白晏行只能沉默,沉默到压抑,他不懂白晏行为什么不太喜欢他。 走至家门口,白晏行轻声开口,“阿匪,谢谢你把宁宁带回到了我身边。快回家去吧!” 小小年纪的他没听出白晏行的言外之意,只是因为他心平气和的同他讲话,他便开开心心的进了家门。 破天石内蕴含着各种各样的能量,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许多便利。除此之外在七岁时,每个人的护身花株就会显现,花株带来的护佑之力,给凡世求存的人披上了一层盔甲。 花株之力往往是最后的保命护身之力,一旦花株被他人知晓,因它而得到的花株之力便极其容易被夺,因此花株本源往往不得与外人知。 白晏宁七岁时的生辰出现的并非生辰花株,而是另外一种花株之力。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真相,是一个她不能对白府任何人提起的真相。 借由稳固花株之力的由头,只要她不想就没人能跨入她的院子半步。大抵上是略显颓废了,那位时隔两年不见的神再度降临在了她的身边,神出现时周遭的时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动。 “节令花株,花株的一种,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身姿轻盈,衣角不染尘埃。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十分突兀的开口,若不是白晏宁藏在被子里自身认为足够安全,恐怕魂儿这会已经散了,这神就得跑去其寂赎罪了。 白晏宁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桌上的书卷,“节令花株恰好是节气之一,又恰好撞上了月令之一,这个我知道。” 好些书卷零零散散的躺在桌上、地上、床榻上,关于她的一切早在第一次相遇时,就被深深烙刻在了灵魂之上。拂袖间书卷整整齐齐摆放在了桌面上,开口道:“你是在害怕?” 比起两年前他这会倒像是活着的了,只是说话的语调依旧如同白水,平淡且生硬。 被看穿了心思,白晏宁反倒异常冷静了下来,给毫不客气闯入的神倒了杯水,“两年前没被您拐走,今日又想故技重施?” 神握着水杯的手抖了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在她眼中他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因此小伎俩什么的她要斟酌着耍。 “现在知道了,想要怎么做?” 想要套话,岂料神根本不上钩。 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她甚至不敢叫人知道她有的是节令花株。身为白府中人她可谓就是个废物,于是怕她伤心的边礼匪扮起了“体弱多病”的样子来衬托她。 二人情谊因边礼匪的善解人意而维系,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事事以白晏宁为先。白晏行因为一早有事没能和他们一起踏青,难得只有他和她两人,然而造化弄人,还是遇到了不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身高马大的边礼匪将她结结实实护在身后,可白晏宁却觉着这群山匪从一开始就是冲边礼匪去的,可为什么?明明她才应该是最优先被针对的。 边礼匪以己为饵让白晏宁顺利脱身,他是真没想到白晏宁那么干脆,一瞅见机会拔腿就跑。 匪者图钱财、图快活,不计后果、杀人如麻。却任由白晏宁离去,她不死心想要把视线往自己身上引,“阿匪,等我来救你!” 就冲她那句没有抛下他的话,他就觉着值了。 这一年他们十五岁,她懂得了他为什么对她用心良多。 白晏行走到她的小院,树上的花瓣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扑簌簌”落了下来,这也叫他原本舒爽的脸阴沉了下来。 原本满院子都种满了花,现在除了那条花廊就剩下这株梨树了。他踱步院内就看到白晏宁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天空发呆,他的语气终究还是温和的,“宁宁想什么呢?” 她早就知道他来了,僵硬着扭了扭脖子,笑容满面,“兄长快来坐,正好可以一饱口福了。” 她刚说完常悦就去准备了他们兄妹都爱吃的糕点,常甜也机灵了不少跟着准备了解腻的茶水。 白晏行还记得她说过自己不想嫁边礼匪时的可怜样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宠爱,“宁宁长大了,变化也大了。”继而红了眼睛严肃道:“少时阿匪便喜欢跟着你……” 白晏宁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她打断他的话,十分惆怅道:“如果阿匪还是阿匪的话,我可能早两年就嫁了。” 一晃两三年,尽管救回了边礼匪,可她就是觉着他不是边礼匪。 明明还是那么乖巧懂事,可为什么他就是觉着她变了。 “明日就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半夜约我前来。”还没近前就迫不及待了,姬晟轩语调轻快调侃她,看见她心情是真的不好后神情也认真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是在酒楼里认识的,可在此之前两个人就已经有了交集了。 那日送走了绿柳巷的女子后,白晏宁难得心情好跑到了酒楼消遣,却没想到碰到了倒胃口的假边礼匪,若是以往她断然不会搭理他,可是她定睛一看火气“噌噌”往上窜。 那个头戴斗笠,帷幔遮盖了面貌的是她的亲嫂嫂,他沾花惹草也就罢了,眼睛瞎到去调戏她的嫂嫂……白晏宁上去攥着他的手腕,以一个外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 她笑眯眯地**一般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撒手,不然我废了你!” 自手腕传来的疼痛叫他苦了脸,见他撒了手白晏宁赶忙将人拉到身后。“美味奇迹”作为这片区域规模最大的酒楼,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流言。 嫂嫂感受着自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担忧,轻轻唤了声,“宁宁……” 因为她没有生辰花株,堂堂七尺男儿化身柔弱可不管不顾跟在她的身边。自遇山匪后就变成了她粘在他的身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粘着他的举动叫他会错了意。 叫这个假边礼匪认为,她非他不可。可他眼神不好,毕竟好好一个尊贵非常的白府大小姐,怎会卑微容忍的去伏低做小。 饮了不少酒的白晏宁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氤氲了,姬晟轩嘴角噙着不怀好意地笑,“女子落入青楼过了花样年纪便很难立足了,你送她离开,还给了她活计。真是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好心肠。” 认识的这些天他见到了白晏宁好几副面孔,可他不得不承认她每副面孔都基于一个做事准则。 她一言不发把自己灌醉,姬晟轩见她摇摇晃晃情急之下凑上前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第3章 宿醉 白暮在外是个恩威并施雷厉风行的人,在家却是个温柔贤惠的好丈夫、好父亲。 一如既往的归家,却因为怀中的小婴儿平添了一丝慌乱。 彼时白晏行不到七岁,却是个小古板。白暮的乐趣之一就是逗儿子,他直接将小婴儿塞到他怀中,张口忽悠信手拈来,“看你这性情大抵上很难讨到媳妇了,咱老白家的香火可不断送在你这一代,这个小妹妹当你童养媳如何?” 这种荒唐言令白晏行涨红了脸,却是默默记下了他的玩笑话。 小妹妹香香软软,不哭不闹十分地乖巧,白晏行十分尽职尽责照顾着她。从只能握住他的食指,到能拉住她的掌心,一步步他都很开心。 只是某一日他下学堂跑回家,一如既往地先去看妹妹,只是一只脚刚跨过院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母亲欣喜的声音,心中莫名的难过,叫他没能跨进妹妹的院子。 那日白晏宁没有等到白晏行,于是不到三岁的白晏宁踉踉跄跄着去找他了。 他还沉浸在母亲那句话带来的心痛中,蔫蔫地坐着。直到恍惚中听到白晏宁稚嫩的嗓音,他如梦初醒般四处张望。 “哥哥,怎么不来看宁宁?” 她的出现的那一刻,白宴行很是熟练的拿出点心,又将她抱到膝上坐好,柔声道:“宁宁是想我,才来找我的吗?”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作祟,问出口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惊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有拈酸吃醋的一天。 主要是这醋八字还没一撇。 在他的期待中,她往嘴里塞着点心的手顿了顿,转而举到他嘴边笑着点头说:“我想哥哥,最喜欢哥哥了。” 甜甜的点心在嘴里化开,就连心里的那点别扭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的他只是觉着妹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不懂母亲那句“宁宁挺喜欢你家阿匪的,不如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为什么他听了后心情没来由的不好。 等到白晏宁理解他那时的心情时,她也和他一样错过了。 边礼匪在山匪那里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所以在他回来后的性情大变她也认为是他受了委屈,就如同他待她一般,她也好好哄了他的。 她想要弥补他的行为在他眼里变了味,硬是把自己变成被她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姬晟轩一直不饮酒因为喝酒容易误事不说,还伤身。 今时还是看在她心情不佳的份上,才陪着浅尝辄止了两口,然而白晏宁一点也不知道他这点付出下了多大的决心。 “像你说的那样,你哥要是当时阻止了,就没如今这么麻烦了,”他语气有些轻飘飘地失重感,却是没有醉的,笑了笑,“不过,现在解不解的也没关系了。” 香醇的酒水越喝越苦涩,白晏宁想起了自己为边礼匪心痛的那一天,她也是那样失魂落魄将自己关在屋里,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整整一天一夜,往日种种接连浮现眼前,边礼匪从未跟她急过眼,在她面前从来来都是逆来顺受,没有脾气一样。 她想不明白那么好了十多年的人,到底是经历什么抽筋剥皮的苦痛,才让他如今这般折辱自己。 第二日黎明时分,日光照耀大地,窗户里漏下一束光,洒在了梳妆台上。想来想去也还是没想明白边礼匪之于她是什么,以及还要他吗?! 白晏宁抱着酒壶迷迷瞪瞪,脸上红扑扑的,“那一年,一年就当是还阿匪了,尽管不够,但是……” 姬晟轩静静看着她袒露心声,悄悄顺走了她抱着不撒手的酒壶。他倚着窗边夜空一片漆黑,而桌上的烛火照在了熟睡的白宴宁脸上,他一言不发将剩余酒水喝了个精光。 不到五更天,姬晟轩醒了过来,迷糊了一瞬,接着重重拍了拍桌面想要叫醒她。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白晏宁来,这个雅间永远都是空着的,就像是有人专门留给她的一样,连带着姬晟轩也沾了光。 姬晟轩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白晏宁,去成亲啦!!” 白晏宁睁眼就对上了姬晟轩笑意盈盈的脸,他收起前倾的身体重新坐了回去。 对于他的靠近白晏宁没什么反应,揉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时间有些紧张,不过关系不大。你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吗?” 瞅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白晏宁也着急不起来了,看了眼天光,“不了,事成之后在吃吧!” 多日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个亲对于她的重要性,以至于其他的,也只能等此事了结之后再循循善诱了。 总之机会还有很多。 原本他是要去配合白晏宁把这场大戏推到**的,然而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关系不大”,而后他再次扭曲空间来到了绿柳巷。 是白晏宁时时光顾的绿柳巷。 假边礼匪风流成性却也是实打实的抠门,每次都是将人放到这绿柳巷的宅子里,白晏宁也是每次先叫常悦来一趟,探探这个“藏娇”还有没有救。 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默契的不像话,怎么也是定好了的夫婿,他好像从来没从她嘴里听到她有闹脾气的。 可能是她觉着,风流可以,祸害人就不行了。 有救,隔段日子白晏宁就会亲自上门;没救,便是自生自灭。日子一久,假边礼匪就会自己打发了那人,“大出血”的次数多了,人就会老实一段时间。 毕竟在望蒂谁人不知边礼匪是她白府的女婿,能让他钓到的怎么会是善茬。 从白晏宁应了成亲的日子后,绿柳巷的宅子便空了下来,只不过灯下黑的隔壁桃红巷出现了一所新宅子。 也是他们今日就要了结了,姬晟轩才没有多嘴告诉白晏宁。 虽然这里见不到讨人厌的假边礼匪了,但是另一个叫他又喜又厌的人出现了。 姬晟轩咬牙切齿冲他扬了扬拳头,“怎么,又想尝尝我拳头的滋味了?” 他是对姬晟轩手下留情了,可是这混小子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明摆着是他偏要找他,结果他还恶人先告状了。 即便如此姚訾影也没露出多余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话里话外叫人听不出半点情绪,想起初遇那会,这会的他就是莫名叫人放心了。 “你对她这心思,我有些看不懂了。你不是满山遍野找古族的人吗?不想着离开须弥化境,还要去抢亲?!” 果然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就都瞒不住他。姬晟轩嘴角抽了抽,一脸嫌弃,“别整的那么亲昵,姬晟轩和你不熟。” 这次他压住了想要揍他的心情,因为他要去大闹婚礼,不想破了相。 一只脚刚迈进了空间,才想起自己险些忘记了来的目的,警告道:“你顾好自己吧!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我会想办法引导她想起来。” 姚訾影只是无奈叹息,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因为他想而已,甚至可以的话,宁愿她不出须弥化境。 在万般关系中姬晟轩是真的不怕他会走向他的对立面,只是这一次很可惜双双又找上了她,只是韬光养晦数万年,险些将自己融入所谓天道,仍旧不能善终的话,他该怎么办?! 白晏宁都做好了要挨一顿批评的准备了,可是她的院子里除了常悦和常甜,就只有嫂嫂阿妩在等她。 那日白晏宁握了她的手,就让她们之间的无措得到了缓解。尽管阿妩还没有记起自己是谁,反正从那日起她知道自己小姑子不讨厌自己,便主动亲近起了她。 常甜等的焦急看见她下意识就想问她怎么才出现,可是阿妩先开了口,“宁宁是太紧张,所以一个人去静静了对吧!” 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嫂嫂,她猛然间觉着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去了哪! 他着了官服一丝不苟,压迫感一下就上来了,带领着一干人跨进了白府大门。 满堂宾客,热闹非凡,随着乾南七队的人介入,白府大院瞬间就冷了下去。姬晟轩踩着满地的红色,不顾阻拦赶上了他们的最后一拜。 白晏宁任何时候都没有眼下渴望见到他,演员都就位了,她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 姬晟轩亮出乾南山庄的牌子,一丝不苟道:“边礼匪盗取水晶源记,证据确凿!” 第4章 共谋 上一秒假边礼匪还在自鸣得意,借着对拜凑近的机会,低声斥责她险些错过吉时,这下一秒乾南七队就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姬晟轩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入堂中,看到她婚服映衬下的明媚金贵,他忍不住朝她眨了眨眼,即便是轮回辗转千百回,她也还是那样美得不可方物,叫他那蒙尘了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瞅见他那俏皮的眼神,白宴宁捂了捂脸,他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不等白暮发作,姬晟轩就已经恭恭敬敬行礼阐述了起来,“他借着入住白府的千载良机,盗取水晶源记,企图干涉灵泽同望蒂之间破天石的交易。事关重大,还望尊主勿怪。” 怪?怎么会怪呢,他现在可还不是白府女婿呢。 明仙和柳絮这会儿也坐不住了,齐声道:“阿匪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们深知女婿和儿子的为人。 白晏宁默默退到白晏行身旁,不动声色道:“兄长可不能这么淡定,就算为了咱家,你也得上去踩两脚。” 其实这个假边礼匪身上还有谜团是姬晟轩暂时还不清楚的,反正死人是没有价值的,恰好她想弄死他,他何必还费心去查呢。 满堂宾客在白府看到了一场闹剧,现在就要为白府挽颜面了。姬晟轩接着说:“经证实他乃山匪头目,并非边公子。” 重新将这群人把看热闹转移到实事上,毕竟边礼匪是隐藏锋芒的少年才子,是个有着前途无量的公子。 山匪的凶残,可是如梦魇般深深笼罩过在场诸位的,其中分量不比破天石少。 得知真相的柳絮直接吓晕了过去,这场婚礼下来最终获益的是始作俑者白晏宁。七队的人象征性的阻拦了一下白晏行,还是让假边礼匪顶着鼻青脸肿被捉走了,这下她可是神清气爽了。 毕竟假的边礼匪这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他竟然不顾白晏宁的警告,再一次等到了头戴斗笠的阿妩。 他打听到她就是“美味奇迹”的老板,只是这次老板清楚了他的分量,自然是不会顾及了。 姬晟轩那次也在酒楼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她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虽然最后她将他拉进了雅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看她伤他的角度和力道,也能想象雅间内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将离难得见他目不转睛看一个人,直接勾上了他的脖颈,酒气喷洒在姬晟轩脸上,叫他拧紧了眉头,而他浑然不知他的嫌弃。 “看什么呢?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姬晟轩可忍不了一点,直接推着他,若不是无忧之境的缘故,他哪里有胆子跟他勾肩搭背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想着在引导白晏宁想起之前,先在别将离身上试试。 姬晟轩自从见到了白晏宁一面,就日日来酒楼静候她登门,为了制造巧合,他直接在她进门后扭曲空间让自己先一步坐在了雅间里。 以误会开头,白晏宁在意的倒是他腰间的令牌。他盘算着如何叫她不认为自己是登徒子,而她却在盘算着如何从他口中套山匪的事情。 有所求,白晏宁自然是先开口搭了讪,“我好像见过你。” 姬晟轩眼睛亮了亮,心中的那点小雀跃全写在脸上了。 只听白晏宁神色淡然接着说:“你是凰州八方的姑娘们都想嫁的姬家少爷,幸会幸会。” 白晏宁身为闺阁小姐,行事虽然隐蔽却总是有迹可循,只要姬晟轩想,他同样也是什么都能知道。 今生初次见面,他可不想就这么荒唐开场,以前这些风言风语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听到这神色就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听闻白小姐曾遭遇过一伙山匪……” 白晏宁暗戳戳地笑了,他可比那位神上道多了。 当年山匪就是被七队给擒获的,已经盖棺定论了的,她若是冒然去查整不好就是打草惊蛇。 而姬晟轩这个七队的天降神兵对她来说那就是久旱逢甘霖,不仅不会让白暮察觉了担心她,也不会让假边礼匪察觉了警惕她。 姬晟轩就是因为帮忙拿下了那伙山匪才被将离举荐入了七队,自然知道山匪头子这个漏网之鱼,恰好白晏宁怀疑上了边礼匪的身份。 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能力很多,但他能冒充成一般无二的边礼匪,据他所知只有一种能力可以出现这种情况。 眼见事情都解决了,白晏宁打算回去卸下这沉重的头面。她刚走进自己的小院,白晏行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梨花不分时节只是一味的迎合她的心境,他从背后把她抱了个满怀。 白晏行焦急到语无伦次,这让白晏宁想到前些年因为他迟迟不愿成婚,明仙还让她帮忙催来着。 只是因为一个女子将酒楼经营到这般如日中天,叫白宴宁钦佩。也因为这才叫她在开解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可是白宴宁不知道的是,只因她提到了阿妩,白宴行才会娶她为妻的。 白宴行的种种神色,如今一一在眼前划过,以前没细想,现在白宴宁反倒意识到,他不是不想成婚,而是……。 白晏宁心头思绪万千,压根没留意他那一通话想表达什么,只是淡淡附和着,“我知道了。” 白晏行身体一僵触电一般松开了她,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鼻子一酸当即就背对着她,“要是知道,哪里会因为婚约而被阻挠。” 能够扭曲空间探查时间的还有他人,彼时那位神坐在院墙上,面上无波无澜,看着跑走的青年,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握紧了掌心。 他又一次突兀出现,突兀开口,“他显然是因为你,才让阿妩踏入了纠葛……” 这会儿白晏宁的脸色一凝,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偷窥,她还没有发现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但看到神的脸上青紫了一块后,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白宴宁靠着石桌单手撑着脑袋,摆出一副惬意的模样,“谁这么能耐,把您给揍了?” 这会的神终于是叫她觉着亲近了,被拉下神坛的他不是神而是姚訾影。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该插手,可叫他指望那蜗牛一样的姬晟轩,他又实在等不及了。 毕竟她现在深刻灵魂的认为自己就是白宴宁,如果不来点外在干预,简直不敢想她会怎样偏离轨迹。 不开玩笑不兜圈子,姚訾影一脸严谨认真,“你其实是皇族公主,除了自己琢磨出来的点水凝冰外,你还有一个术法,同你那支笛子一样,都是需要日日勤加练习的……” 这个神的话不是一般的密,可是抛开青紫不说,他的容貌还真是十几年都染不上一条皱纹,当真是驻颜有方,就连手中的拐都有种沧桑的格调。 别的她可以不信,只是她还有一个术法以及笛子的事情别说没人知道了,她连展示都从未在人前展示过。本就因为从前没在意过阿妩而带来的记忆碎片,现在反倒是在意上了。 那如幻似真的深陷,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似乎是在遇见姬晟轩之后消停的。光是姬晟轩这个邪门的人,她就已经捉摸不透,应对艰辛了,自然没有多余精力注意这种情况是怎么消失的。 随着除掉边礼匪,随着时间推移,他和她之间是不可避免产生了联系,只是其中的疑惑也就更多了,就连那神的荒唐言都显得真的不行。 她借着喝庆功酒的机会打算侧面打听一下那位神,而姬晟轩本就想着该旁敲侧击一番叫她记起来了。 总之两人各怀心思的喝了一宿,至于酒后聊了什么,双双断片的两个人就不知道了,反正第二日,阿妩在雅间拿到了白晏宁留下的信,人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知道边礼匪多半也死了,只是柳絮刚失去丈夫没多久,实在经受不住儿子也没了的刺激。 白宴行同白暮来到了边夕墓前,白晏行不仅想起他没少坑少时的边礼匪。叫他浑身脏兮兮的没法靠近白宴宁更是常态,现在想来他还真是挺对不起这个小傻子的。 阿妩匆匆回到家就为了把白晏宁留的信给他,小心翼翼道:“宁宁和这位姬少爷关系还是不错的。” 在婚礼上姬晟轩说的话白晏宁听出了其他意思,昔日趾高气扬的人如今跌入了泥潭,“荣华富贵你享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叫你惦记上了破天石?” 做人,最不该在借着他人的势时还忘本。 他确实和边礼匪一般无二,唯独没有边礼匪的智慧。顶替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是很低级的,吃的脑满肠肥的他是不可能有算计水晶源记的脑子的。 其实他看得出来只要他老老实实,白府便一辈子都不会苛待了他,所以是谁能叫他放弃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 至于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还真是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总而言之,他们不能给他反应的机会,姬晟轩跟着逼问,“先杀了边夕,利用白夫人与其夫人的关系,让你成功入住白府,从而摸索白暮书房。这么果断狠辣不像是你会做的,说不定能从轻发落~” 最后几个字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提点他。 如今落入这阴冷潮湿的牢狱,可是拜他们所赐,他又怎么会指望他们救自己出去,既然不指望为何要跟他们废话!! 第5章 越狱 她与其想他为什么会凑巧帮上七队的忙,不如想想藏匿于荒无人烟中的山匪为何会那么正巧就对他们下手了,还偏偏是冲着边礼匪去的。 那种目的性,就像是自身只是被他们短暂遗忘在砧板上的鱼肉,而鱼肉不自知自己的命运,以卵击石。 姬晟轩抛出那么大的诱惑他都不上钩,要么是他背后之人强大到令一方天地敬畏,要么就是他身后的人给他的事情他没办到,需要他主动求死。 很显然他不是会主动求死的人,那么不妨先把他这颗棋子给盘活了。 这样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眼见一桌美食就位了,姬晟轩深吸一口气将折扇别在了腰间,揉了揉脸挤出谄媚的神色,“将哥,这假边礼匪往大了说是白府未过门的女婿……这要是查出来点什么,职位不得嗖嗖往上啊!” 他一向对升官没什么兴趣,为了白宴宁这么个养女,他竟然这么笨拙的讨好他,重要的是他对她养女的身份一点也不意外。 将离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面对这样的姬晟轩他心里毛毛的。 为了掩饰不自在,他不自觉就啃上了肘子,软烂鲜香,险些叫他激动的流出眼泪,都多少天了,终于吃到肉了。 姬晟轩见他不说话,捏了捏手指,上手给他捏起了肩膀。将离一个激灵,大抵上是太舒服了,硬是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惊恐。 瞅将离那副惬意满足的不值钱样,便开始了天花乱坠的游说。可始终都是做了多年小队队长的人,倒不至于完全卸下防备,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风险。 良久他终于是吃好了。 筷一放,嗝一打,椅里一趟他才舒舒服服开口,“小轩呐!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只是私下放跑冒牌货,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高危不说,收获都未必有。” “别说我了,白府尊主都不会轻易许你。如果叫上头知道了,你可就磨难了。” 其中风险他不想担,也不想让姬晟轩担。 听完他的话,站在他身后的姬晟轩直起了腰杆,摸了摸笑僵的脸,张开折扇,面无表情,抬脚就走。 “那你就自己结账吧!” 他不该贪吃更不该往死里吃,这会连爬起来拦他都显得笨重无比,眼睁睁看着他的衣摆从指缝溜走,连最后一丝檀香也嗅不到了。 姬晟轩也意识到时间越久,就越是难以叫他们对自己如今的身份产生动摇。 牢狱之中百般酷刑一应俱全,等到白晏宁再度见到他时,他就是真的“弱柳扶风”了,满身血污,奇怪的是皮开肉绽的也看不出半点缝合的影子,甚至连那双哀怨的眸子都没有露出破绽。 瞬间明白过来的白晏宁猛然扒着铁门,带起了锁链叮啷作响。她双眼通红目光如刀,“你如何成为的阿匪?” 听到动静他抬起了脸,血污脏了半张脸,幽深的眼眸在看向她的那一刻藏满了点点星子,语气十分轻松,“阿匪?宁宁,我就是阿匪呀!” 因为心中猜到边礼匪被他们抓住经历了什么,所以她才更加难以抑制情绪,指甲嵌进掌心带来万蚁噬心的生疼,若不是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指甲定是要嵌进他脖颈的。 姬晟轩在明知道边礼匪身后,很可能就是那些人的情况下,还是直接扭曲空间来到了白晏宁身侧。他倒不是怕他会死在她手上,而是怕她会反被他给阴了。 姬晟轩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既然决定盘活他,那这个不成弃子的机会就让他给好了。 况且他也想试试这种以身入局的“暴露”能不能引出那人来。 寂寥无声的夜,锁芯中一声清脆荡漾开来,链条滑落坠地,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吱呀呀”被推开。 终于假边礼匪等待的转机到了,他眼眸微亮,低伏身子神情怨毒,“找到了身负空间术的古族后人。” 在他被捉的档口,他就该自裁以保他们的。他来本是来杀他的,空间术是可遇不可求的,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叫他心生疑窦。 险些把他攒下来的三瓜俩枣都搭进去,将离脸上带着晦暗不明,坐到了姬晟轩对面,就盯着他一言不发。 姬晟轩看了他一眼没当回事,“今天我请,放心吃吧!” 将离忽然凑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企图窥探到一丝异样,“狱中的冒牌货不会是你放的吧?” 瞧他那不信任的模样,姬晟轩轻笑一声,“我要真想放了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提前告诉你?” “嫌舒坦日子过多了,找死?!” 将离也不是怀疑他,只是他说请客却让他自己出钱…… 他撇了姬晟轩一眼,食欲战胜了理智,他拿起了筷子。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可不就是“找死”么。他对于他的身份还是存有疑惑,但是乾南山庄都同意了他入七队,他就以为他是个二世祖。 将离知道姬晟轩和白晏宁走得近,叮嘱道:“他越狱多半是会和白小姐过不去,你叫……” 他话还没说完,姬晟轩离开的身影如同狂风过境般迅猛,将离攥紧了手中的筷子,险些折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他们如今身陷无忧之境,倘若这一切都是他背后之人操纵布局的,那么他们就一定知道白晏宁真实的身份。姬晟轩满心懊悔现在才注意到这个,不住的埋怨自己。 “白小姐,不,准确来说是公主殿下。”原本想要循序渐进的姬晟轩此刻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二人站立在桥头看着倒影在水面的人来人往,良久白晏宁才一副心疼的看着他说道:“姬少爷也见到了年纪轻轻就拄着拐杖的神了?” 拐杖?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在她听来多么可笑,姬晟轩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认真和严肃,沉声道:“这不好笑。”随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折扇掩面泫泪欲泣,“我们皇族公主向来深居简出,生性善良是不会拐着弯的骂人的。” “我们公主是不会因为人生被更迭而忘却初心的……” “我们公主不会因为看不破无忧之境而沉溺其中的……” 她定定看着卖力演绎的姬晟轩,心中已有盘算。 将离就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气喘吁吁找到了他们,深深看了白晏宁一眼,“假边礼匪逃出去后恶意针对白小姐,说小姐是为了白府财产……” 不愧是一起相处三年的人,他还真的是很知道打她哪里她才最疼。姬晟轩还真是长见识了,不由得咂舌摇头心想:比起他来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将离站到了姬晟轩身侧,眼里满是对她的敬佩,“不愧是白府女儿,就是临危不乱啊!” 姬晟轩直接无视掉将离,目光沉沉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他明白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态度,至于假边礼匪那就是后话了。 姬晟轩折扇一打步履翩翩,“队长,还不抓紧去捉拿逃犯。” 将离就着他的语气态度自然而然立正稍息,中气十足道:“是!” 说完两个人都意识到不对了。姬晟轩握着折扇笑容谄媚,“我去,您坐着掌握大局。” 将离倒是没在意他的以下犯上,反倒是在意上自己的职位的确不大了。 突然他追上脚步快出残影的姬晟轩,拍着他的肩头,“假边礼匪的这颗人头我们七队必须拿下!” 他看到了他眼中迸发出的火焰,心中明了附和道:“是!!!” 他是真没想到他在无忧之境中这么努力上进。只是……关于无忧之境他也查了许久了,这样程度的神魂消耗不像是那些人会冒的险。 除非…… 他再度扭转空间来到了绿柳巷,双手推着他的肩头将人钉在墙上,目露凶光,“你以前是说过自己可以遨游时间长河对吧?!” 时间术和空间术从有记载起,就是一代只能有两个人且分别拥有,而没有被记载里轩辕执野和他都拥有,有且仅有他们二人。 而记载由姚訾影书写。 第6章 记忆 得知自己一直的担心人尽皆知后,她就提着一口气。夜幕降临,她还是站在了白府大门外。 从开始她焦急往家赶,到站在分岔口一时抬不起脚。她漫无目的游荡在人潮拥挤的集市上,没有一个人在意到落寞的她。 可她却不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回到白府门外的。 白府是望蒂之尊,是起着表率作用的。即便她因为身份曝光而被添油加醋,按理说“讨伐”早该发酵起来了,可是现在不温不火不是在酝酿,就是……白府没有将她除名。 尽管这种时刻她想过无数遍,可她依旧不知如何应对。 犹豫良久的她来到长安楼下,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楼阁,手脚并用爬上了楼顶,抬手便可将明月揽入怀中,低头便可见万家灯火。 悄悄跟来的阿妩扒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坐在顶上的白晏宁,嗓音带着颤抖,“宁宁,你在上面太危险了,快下来吧!” 她虽然尽可能的不去吓着她了,可还是听到了瓦片滑动的声响。白晏宁故作淡然翻身下来,“这么高就别将身子探出去了。” 虽然是别扭的关心,但阿妩心里是非常开心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脸蛋泛起了红,“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 白晏宁撑着栏杆,淡淡“嗯”了一声。 不管是折磨她的深陷还是抗拒的记忆,在此时此刻都仿佛不曾存在过,是从什么起她靠近阿妩不再出现奇怪画面的呢?这点她同样也没注意。 长安楼挂满了灯笼,熠熠生辉的灯笼火光照耀在她脸上,阿妩看她神色郁郁,忽而伸出手握住白宴宁的手,“宁宁从小便是由父亲母亲养大的,是阿行从小看着长这么大的妹妹。血脉在这些面前已经是不甚重要了。” 随后语气神情都变得柔和,“是阿行发现你站在门外,他怕你没有做好准备见到他,特意叫我来寻你回家的。” 仔细一想阿妩的年纪并不比她大多少,可她却是比她心胸宽广不止一点。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之前面对她确实没露出过好脸色,按理说她早该厌恶了她的。 不管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兄长才一再容忍的自己,但自手心传来的温热告诉她,再不想法子弥补就真捂不热了,“嫂嫂,我们回家吧!” 阿妩一个愣神,目光落到握着的手上,白宴宁是真聪明还是真的接受她了,全看阿妩她自己怎么想。嗯,总之完全不像白晏行口中描述的,是个娇气小姑娘。 说不忐忑那是假的,可是明仙拥着她来到饭桌前,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白暮给她夹了她最爱的糖醋鱼,“宁宁一直没告诉你,只是爹觉着不重要,爹相信宁宁。” “你是哥的妹妹,哥也相信你。”白晏行也不甘落后。 白暮和明仙的小心翼翼,叫白宴宁知道这十几年的感情和付出都是有分量的。 随即看着碗里摞起的一座小山,白晏宁莫名觉着好笑。因为他们对她太纵容了,以至于她忘了堂堂尊主是何等精明的人了。 她视线模糊,埋头塞了一口鱼肉,没有刺。 既然她最怕的是虚惊一场,那么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自然,要开始做正事了,“即便是山匪头目也不该有这等筹谋,拥有如此术法更不可能蜗居匪窝。” “如姬公子所言他是冲着破天石而来的,现在冲我也是为破天石,可破天石之于他……”自身拥有术法,为何还盯上破天石?白宴宁想不明白。 白暮轻轻点头很是欣慰,“我当年抱你回家这事没人知道,白府上下我也盘问过了。” 白晏宁眼眶又红了,瘪了瘪嘴把要夺眶而出的泪憋了回去,“谢谢父亲相信我。阿轩说他背后有人,说起来他报复我是私事。” 她想了想,还是把他们二人打算算计假边礼匪一事隐瞒了下来。 她是被捡到的,白暮也曾寻找过她的身世,不管怎么找都是一片空白。这叫白晏宁又坚定了一些,脑中零散记忆拼出了那个她本该的姓名——姜如愿。 白晏行重重放下碗筷,阴沉了脸,“阿轩?说起来宁宁什么时候和七队的人那么熟稔了?居然连父亲都不知道。” 她不相信滴水不漏,如果白暮真的丝毫不觉,那……只能是姬晟轩的杰作了。 这么明显的吃味,阿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亲爹造的孽自然不敢吱声,只有以为兄妹情深的明仙和白晏宁听不懂他为何突然抽风。 一听是在酒楼认识的,白晏行险些坐不住,阿妩眼疾手快按着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不满道:“我的酒楼,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白暮的脸色也凝重了,“姬晟轩?是那个协助擒获山匪的孩子。我听说他往前的背景一片空白,又有七队队长举荐,庄主这才批准了。” 白晏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幸好白晏宁知道他的图谋。 白晏宁咽下最后一口汤,“明天我要去找姬晟轩。” 白晏行不容拒绝道:“我也要去!” 白暮有些忐忑看了儿媳妇一眼,只听她神助攻道:“那个山匪这么轻易就越狱了,阿行同去也叫我们安心了。” 这预防针竟是儿媳妇给自己打的。 半夜睡不着明仙一个翻身压着白暮,轻呵一声阴阳怪气道:“夫君还没睡呢?” 饭桌上明仙的眼神他还没想明白,就怕今晚睡了明早就看不到人了。 自己的娘子自己宠,卖了个看也看不清的讨好样,无辜道:“其实儿子喜欢宁宁。” 她儿子是什么样的,她能不清楚,凝眸戳着白暮胸膛,“儿子知礼守节,不可能会喜欢上宁宁,你是不是胡扯了什么?” 白暮讪笑着,“那不是都怪儿子跟个小老头似的,就跟他开玩笑说让宁宁当他童养媳。”他越说声音越小。 明仙叹了口气,想起了阿妩和白宴行的相处,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当年还纳了闷他费那老大劲找白晏宁亲生父母干嘛,感情是儿子那会就情根发芽了。整的她还以为儿子榆木疙瘩一块,不懂情爱,叫老母亲好一顿担心。 在明仙心中也是下意识偏向白晏宁的,有些心虚,“那,那阿妩这孩子,不就被儿子耽搁了?” “即便如今身份摊开了,宁宁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感情。” 白暮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翻身抱着明仙,“阿行的脾性你还不了解吗,指定是一早就跟阿妩摊牌了。”叹了口气,“你以为阿行就能突破心中那条线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俩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明仙喃喃道:“阿妩这孩子也是可怜,孤苦伶仃长大。” 正是因为她从小无父无母,孤身迎风雪,才叫她能够轻易看出一个人的真心与假意。她的生辰花株是洛神,除了得天独厚的美貌,洛神花株还有个更强大的力量。 不论友好还是邪恶,白晏行是她行至此时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容貌没什么大反应的人。刚开始他来到酒楼就说自己可以当她的靠山,而她嫁给他做妻子。 是交易,阿妩一直都记得。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在被窝里偷偷哭泣是什么时候了,阿妩拉下被子露出眼睛,漆黑的房内一如既往的静谧,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泣,明明不伤心的。 姬晟轩的效率一直很高,白晏宁是知道的。 白晏行见他们靠的太近,即便连衣角都挨不着。一直被白晏行推搡着姬晟轩的火气也大了,握着折扇愤愤地指着白晏行,“你兄长哪根筋被抽了吗?” 瞧见他眼中的委屈劲,白晏宁就忍不住想要哄,“兄长,他就是七队的姬晟轩。” 她还没说什么呢,白晏行也委屈上了,这一刻他们两个都是祖宗她一个也说不起。 她叹了口气,“你以空间术引诱他,他没来找你麻烦吧?” 姬晟轩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难看,“其实,就在今早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