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今天的午饭,麦穗感觉自己的人生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她将那棵重获新生、精神抖擞的青菜扔进厨房的木盆里,让它和清水作伴,冷静思考一下菜生。随后,她穿过小小的堂屋,绕到了饭馆的后院。
如果说前院的菜地只是小打小闹,那后院这里,才是真正的“奇葩集中营”。
刚踏进后院,一股截然不同的灵气就糊了她一脸。这股灵气驳杂不堪,仿佛一锅熬坏了的百味汤,甜、酸、苦、辣、咸、涩……种种气味蛮横地纠缠在一起,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如同夏日午后升腾扭曲的薄霭。
这里是饭馆真正的核心食材供应地,也是麦穗感觉自己仙途无望、迟早要折寿的根源。
她今天的目标很明确:为明天,乃至后天的菜单做准备。这意味着她必须像个幼儿园园长一样,巡视自己的班级,安抚一下这些“小祖宗们”的情绪,顺便看看能摘点什么配料,而不至于引发一场菜地里的世界大战。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黄瓜架上。
只见一根通体碧绿、身材堪称“苗条纤细”的黄瓜,正将自己的一条根须,鬼鬼祟祟地探入邻居的地盘,与旁边一株植物的根紧紧缠绕。
它的邻居,是一株开得正盛的“七彩太阳花”。碗口大的花盘,七色花瓣如轮盘般旋转排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卖相极佳。此刻,它正高傲地昂着头,尽情吸收着来自邻居的“馈赠”。
麦穗甚至不用费心去“听”,那股强烈到毫不掩饰的神识波动,就跟打雷似的在她脑海中轰鸣。
黄瓜的呐喊充满了卑微与狂热:“女神!再吸一点!我的就是你的!吸干我,让你成为全天下最美、最耀眼的花!”
而太阳花的回应,则是一股带着检阅和挑剔意味的波动,高傲而又理所当然:“唔……还不够。今天阳光这么好,我的花瓣应该更亮一点才对。我感觉隔壁那根黄瓜比你粗壮,养分肯定更足。”
“噗——”
麦穗的血压瞬间就上来了,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炸开:‘舔狗不得好死!’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抬脚,精准地踩在了黄瓜和太阳花根须连接的部位,稍稍用力碾了碾。
“再当舔狗,”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我明天就把你摘下来,用刀背拍个稀烂,做成凉拌黄瓜!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爱过,但被拍扁了’!”
被踩住“生命线”的黄瓜,整个瓜身吓得猛一哆嗦,一股“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饶”的恐惧情绪爆发出来。那条输送养分的根须,像触电般“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断得干干净净。
而被切断了养分供应的太阳花,则不满地晃了晃花盘,投来一股“你谁啊,管闲事”的恼怒神识。
麦穗理都没理它,冷哼一声,走向了下一个麻烦源头。
院子东角,种着一小片紫皮的“雷击竹”。
这些竹子是她从一个被雷劈过的山崖上移植来的,天生就带着一股雷霆的暴烈之气。此刻,它们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因为没人跟它们打架,它们开始用自己剑一般坚硬的竹叶,互相抽打。
“噼啪!”“噼啪!”
竹叶相击,竟真的迸发出一丝丝微弱的蓝色电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它们的神识波动,如同无数被囚禁在铁笼中的雷兽在低沉咆哮:
“好无聊!好想打架!”
“谁来与我一战!”
“我的竹身已经饥渴难耐了!”
麦穗看着这群精力过剩的战斗狂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再让它们这么内耗下去,不出三天,这片竹子就得自己把自己抽成光杆司令。
她叹了口气,走到墙角,抱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干草扎成的、比她还高半头的粗壮稻草人,用力扔进了竹林中央。
“砰”的一声,稻草人稳稳落地。
“闲得慌是吧?”麦穗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没好气地喊道,“对着它练!别收力,往死里打!什么时候把它彻底打烂了,我再给你们换个新的!”
那片雷击竹林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一息之后,一股狂喜到近乎癫狂的集体神识,冲天而起!
“喔喔喔喔喔!沙包!”
“是活的靶子(虽然是草做的)!”
“兄弟们,干它!”
下一秒,整片竹林像是活了过来。无数闪着电光的竹叶,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狂风暴雨般地劈向了那个无辜的稻草人。一时间,草屑纷飞,电光闪烁,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场面之激烈,堪比一场小型的修士斗法。
麦穗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下一个。
她来到西边的墙角。这里光照最少,最为阴凉潮湿,是菌菇类的地盘。
此刻,几朵通体雪白、形如玉石的“社恐白玉菇”,正努力地将自己的菌伞往腐殖土里埋,菌盖边缘因过度紧张而泛起一圈半透明的白霜,恨不得能隐身。它们散发出的神识微弱而胆怯:“别看我……走开……好可怕……”
而在它们旁边,几根生命力旺盛的小葱,正一边扭动着翠绿的身子,一边肆无忌惮地进行着它们的“每日广播”。
那八卦的神识波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菜地:“喂喂喂,听说了吗?今天一大早,前院那个菜大哥又被店主骂了!听说是因为抑郁症!”
“嗨,他那算什么。我还‘听’到黄瓜大哥的深情告白了呢,啧啧,真是个痴情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还有那个雷击竹,一群没脑子的肌肉猛男,笑死我了!”
被八卦的中心——那几朵社-白玉菇,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
麦穗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没去管它们。
算了,社交恐惧症是绝症,治不好的。至于八卦,那是生物的本能,也管不了。由它们去吧,只要别影响口感就行。
她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巡视完这一圈,只感觉心更累了。
养这群玩意儿,比当年在万法仙宗伺候那一整个外门药园的老祖宗们都费劲。至少那些灵植虽然高傲,但精神状态还算稳定,不会动不动就抑郁、狂躁或者搞暗恋。
她的目光越过这片喧闹的菜地,最终落在了最深处。
那里,有一小块被阵法单独隔离开来的土地。
土地上,只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是一株辣椒。通体赤红如血,仿佛有岩浆在其中缓缓流动。就连它的叶脉,都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仿佛熔岩冷却后的纹路。阳光照在上面,非但没有让它显得鲜亮,反而像是被它吞噬了进去。
它就那么静静地待在那里,不像其他植物那样吵闹喧嚣。
但从它身上散发出的神识,却远比任何喧哗都要恐怖。
那是一种凝练、纯粹、厚重到让万物寂静的——**暴怒**。
仿佛这株小小的辣椒体内,囚禁着一头毁天灭地的太古凶兽。它的愤怒是如此的纯粹,以至于菜地里其他吵闹的植物,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它的方向,不敢有任何神识上的冒犯。
麦穗凝视着它,脸上那副万事不经心的慵懒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她对着那株辣椒,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警告。
“祖宗,为了世界的和平,也为了我的小命,您可千万……得稳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