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过薄纱帘照进屋内。
雨已停了,莫祈听见了推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赶走晕晕沉沉的感觉。
莫祈睁开眼,看向墙面,却没找到熟悉的挂钟。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枕边拿起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竟已到了中午十二点!
莫祈从未醒得这么晚过,她立刻跳起身整理起着装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莫小姐,你醒了吗?”
是阿迎。
“对,我马上出来!”
莫祈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她比平时更加苍白,双眼肿胀,眼下发青,恨不得嘴唇的血色也要褪去了。
莫祈搓了搓脸,扬起一个微笑。
但立刻她就意识到,她现在并不在莫家。
嘴角坠落下去,心却放松了。
她来到书房,看见白书正端着个大骨瓷杯喝咖啡,醇香的苦味传来,让她精神也为之一振。
“莫祈,早上好。”
白书放下了杯子,“昨晚睡得怎么样?”
“非常好,谢谢白小姐。”
“不必客气。”
阿迎在门口朝她们招手,“二位小姐,来吃早饭啦!”
白书便起身往门外走,莫祈悄悄靠近她。
“我睡过头了,实在抱歉。”
“没事,我也才醒,不过这可算不得睡过头,”白书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毕竟咱们昨晚的行程安排很满。”
她们来到厨房,热气腾腾的咖啡香气混合着食物的味道往莫祈鼻子里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餐厅与厨房是打通的,灶台上一个便携酒精炉火已熄了,阿迎正将虹吸壶里的咖啡倒入一个洁白的描金杯,餐厅的圆桌铺着绿色棉麻桌布,上面摆了两个餐盘,装着边缘焦脆的煎鸡蛋和雪白的包子。
白书向阿迎交代:“少倒些咖啡,待会儿加糖加奶。”
然后冲莫祈说:“你瞧着精神不太好,喝点咖啡提提神。”
莫祈点了点头,和白书一起坐到餐桌上。
阿迎做的包子皮极薄,咬上一口,鲜嫩的肉馅与丰盈的汤汁在舌尖化开,咸鲜微甜,令人食欲大开。
偏偏白书在此时说起工作的事。
“你昨晚说的朋友的父亲,你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他名叫鲁青山,在租界里头开了一个叫做回春堂的药铺,早年间曾留学东瀛,据紫苏说——就是我的那位朋友,他热衷于钻研毒理和疑难杂症,研究杜蘅的毒性也是因为遇到了一个长期食用杜蘅以致身亡的案例。”
“回春堂?”白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敲定:“待会儿我们就前去拜访。”
“好。”莫祈草草吃了几口,心里又想到了莫运聪。
她喝了一大口咖啡,余光瞧见角落里有个通体墨绿的电冰箱,精致小巧,莫祈此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
白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是我在洋行拍卖得来的二手冰箱,原本想着冻些食物之类的,但说不定以后能派上大用场呢。”
她这话说得阴森森,莫祈脑中闪过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白书噗嗤笑出了声。
吃过早饭,小虎已拉着车在大门外候着了,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载着莫祈和白书便往回春堂去。
白书的住处在江海租界的东北边,离租界出入口较远,是从前的老宅区,景好又安静,就是稍微偏了些。
回春堂在租界西边临江路的拐弯处,周围商铺众多,高楼林立,大多居民都聚集这片区域。
果然回春堂门前来来往往,白书和莫祈走进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正前方是个柜台,后头有张顶天立地的大药柜,由无数个小抽屉组成,左边的房间里有位须发皆白的老中医,不少顾客正排队候诊。
从诊室出来的顾客将手里的方子拿给柜台前一位年轻的伙计,他手脚利落地拉开一格格药柜,抓取药材称量打包。
柜台右侧另一个伙计则在五指翻飞地打着算盘,他一边收钱一边记账,他身旁坐着一个梳单马尾辫的姑娘,她伏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
莫祈走近,敲了敲鲁紫苏跟前的柜台,她皱眉抬头,看清来人眼神忽地一亮,她兴奋地喊着:“莫祈,你怎么来了?”
“待会儿再细说,”莫祈指了指身旁的白书,介绍道:“这位是白书小姐。”
白书微笑着伸出了手,“你好。”
鲁紫苏满脸写着两个字:激动。她紧紧握住白书的手,说:“白小姐你好!我是你的书迷!我叫鲁紫苏。”
随后她凑近莫祈,“你居然真把白书带到我面前了,但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毫无准备啊啊啊啊……”
莫祈咳嗽两声,试图掩盖鲁紫苏的声音。
“我们过来是有正事的,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鲁紫苏便从柜台后跑出来,带着她们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我的地盘,”鲁紫苏一跳一跳地走着,“还有仓库,但仓库也算是我的地盘。”
三人坐下后,鲁紫苏给她们倒了茶,然后捧着脸看向白书,边夸:“白小姐当真是芝兰玉树、蕙质含章。”
白书依旧谦虚浅笑,“鲁小姐谬赞了。”
莫祈忍不住打断她们,说起正事来。
“紫苏,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爹在研究杜蘅。”
“对啊,怎么了?”
“白小姐和我也在研究杜蘅,并且我们还掌握了一些其他线索,所以我们想是否可以结识你的父亲,共享这些信息呢?”
鲁紫苏却有些为难地说:“我不太确定,说好听点,我爹是个出世的怪才,说难听点,他的研究根本就是自娱自乐,他一向单独行事,而且从不公开发表研究结果,似乎完全不需要支持。”
“所以你觉得他根本不需要我们的信息吗?”莫祈追问道。
鲁紫苏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有时候凑过去看他做试验,都会被赶走,说我只会干扰他。”
白书说:“听说令尊是因为治病失败才研究起杜蘅的,可我瞧他并不在店里坐堂,似乎也无人向他求医问药。”
“那是因为大多病症王老先生便可医治,无需让我爹亲自出马。”
鲁紫苏语气带着自豪,莫祈和白书对视一眼。
接着莫祈说:“我便有一个疑难杂症,恐怕除了你爹便无人可医。”
白书也说:“请你将此话传达给令尊,我们就在此等候。”
鲁紫苏看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配合十分默契,她狐疑地盯着莫祈看了片刻,说道:“好吧,我之后再来审你。”
鲁紫苏便下了楼往回春堂的后屋走去。
莫祈透过木窗望下去,后院是晾晒药材的地方,因为阴雨天气的缘故,晒架已挪到屋檐下,鲁紫苏直穿过院子,拐到角落里一间独立的小屋,拍了拍门才探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