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职责就是为我提供帮助和建议,包括文稿誊抄与校对、收集资料、筛选读者来信。工作时间是你每日放学后的两小时,工资每小时5角,你觉得如何?”
这简直——太好了!
时间灵活、工作轻松、工资可观。
但不知为何,莫祈心中却有些迟疑。
“难道你对我没有其他要求吗?我是指,报酬如此丰厚,相较之下工作内容却很简单。”
白书却仿佛很惊讶,“简单?我不这么认为。”
“在写《茶渍巷谜案》的时候,我发现比起写好初稿,后面不断的修改,以及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后面对的诸多状况,才让我伤透脑筋。”
“我当然对工作富有热情,但工作中也有很多无趣的部分,我想这就是我需要一位助理的原因。”
莫祈点了点头,“好,我了解了。”
“但也不仅如此,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有主见,我相信正如谭先生所言,你就是最适合我的人,而你又正好需要一份兼职。”
莫祈的眼睛弯起来了,嘴角也克制不住地上翘,她内心充满了许久未有的轻松、愉悦、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我的新小说还在构思阶段。”白书点了点她桌上的笔记本,“我正在研究杜蘅,你对它有什么了解吗?”
杜蘅,一种草药,叶似葵,形如马蹄,开暗紫色花,主治风寒咳疾,还有止痛之效,蘅州从前遍地杜蘅,现在野生的虽少了许多,但大片的药田都种着杜蘅,包括莫家的田地。
这就是莫祈对杜蘅的全部了解,但她不知道这对白书的研究有什么用处。
于是她说:“我并无深入了解,白小姐为何研究杜蘅?”
白书拿起桌上的《中华药典》,读道:“杜蘅,辛,温,无毒,不可过量服用。大多医学典籍都是这样,说杜蘅无毒,但又对用药剂量格外谨慎。”
“我找到了不少病例,我怀疑杜蘅具有某种潜在的未知风险,如果能证明杜蘅的确有毒,那它会是我新书的一个核心元素。”
毒性?
莫祈脑中突然响起前段好友鲁紫苏说的一句话,“我爹最近开始研究起杜蘅的毒性了,抓了一堆老鼠做试验,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鲁紫苏是莫祈从小学起就认识的好友,她的父亲鲁青山开了一个药铺名叫回春堂。
他是个医生,却不常在自家药铺坐堂,除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病能引起他的兴趣,其他的时间他热衷于钻研毒理,据说药铺后头还有个神秘的实验室呢。
鲁青山研究杜蘅毒性的起因是有位村妇因脚痛难忍,私自采摘新鲜杜蘅食用以止痛,时间久了逐渐呼吸困难、小便不通,呕吐不止。
村里的郎中诊断不出,她便来到回春堂,鲁青山尽力施救,只是已病入骨髓,实在无力回天。
打那之后他就专心研究起杜蘅了。
但此事到底还无定论,于是莫祈谨慎地答道:“毕竟是药三分毒,过量服用导致的危害并不一定就能证明杜蘅有毒。”
白书耸了耸肩,“当然,我会去验证的。”
告别白书和阿迎,莫祈叫了辆黄包车回家。
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莫祈的心情也愈加阴沉,刚刚的所见所闻让她窥到一丝自由的味道,但时机尚未成熟,她依旧还要回到莫家。
就像她每日来往学校和家中,她学的是自由和平等,受到的却是束缚和压迫,这怎能不让她痛苦、不甘、愤怒?
下车后她还有一段路要走,莫家的大门映入眼帘,那门红得发黑,上面悬着长约二米的乌木牌匾,其间是金光灿灿的四个大字:耕读传家。
好一个耕读传家!耕是让农户耕种,读是让男子读书。
即使莫家的女儿现在有幸能像男人一样去学校读书,但传家到底还是传的男人的家。
回到房中,小桃迎上来。
“姑娘,老太太让你回来了去她那里一趟。”
莫祈心中讶异,她问:“祖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但瞧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莫祈忧心忡忡地前往祖母房里,王嬷嬷直接把她带进了祖母的卧房,随后关上了门。
吴佩兰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紧紧盯着莫祈的动作。
这间屋子的光线昏暗,但那扇小窗透进来的光束,照亮了吴佩兰的脸,所以莫祈能清楚地看到,祖母的眼圈发红,双眼似乎被眼泪浸润过显得湿漉漉的。
莫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强硬的祖母竟然哭了?她急着找我又究竟意欲何为?
莫祈问道:“听说祖母找我,您有什么事交代给我吗?”
吴佩兰没说话,她审视地看着莫祈。
冰冷、厌恶、愤怒、痛苦、茫然、疲惫……
莫祈怔怔地看着吴佩兰,她从未在一双眼睛中见过如此多复杂的情绪。
祖母闭上了眼睛,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嬷嬷走到莫祈身旁,说:“姑娘坐过去吧,老太太有话要跟你说。”
莫祈坐到她的对面,等着她开口,心中却已经有了头绪,定是和父亲有关。
吴佩兰开口了,她讲得很慢,似乎内心充满了挣扎。
但她的第一句却是:“你一定很恨我吧。”
莫祈惊讶地抬起头,但立刻就低了下去。
“您是我的祖母,怎么会恨您呢?”
吴佩兰轻笑一声,“你和冯曼瑜果然很像。”
她掐起莫祈的脸,逼迫她直视着她。
“你这张脸、这个眼神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
“充满了——**和不甘,藏都藏不住,眼神一转就是欺骗、算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吴佩兰唤道:“桂枝,你来看啊,是不是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她张狂地笑着,眼睛却溢出泪水。
“不是的小姐!姑娘的五官和身形都很像少爷。”王嬷嬷心疼地看着自己陪伴了大半生的小姐,抹着泪安慰道。
吴佩兰放轻了手里的力度,但莫祈的脸颊已印出了深深的掐痕。
她仔细端详着莫祈的脸,试图从中找出莫运聪的影子。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她呢喃道:“是啊,眉毛、鼻梁、嘴唇都像,学业也是不必操心的,性格虽倔了些,但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唯独!唯独——”
吴佩兰的眼神又变得锐利,她甩开莫祈的脸,怒吼道:“唯独要和冯曼瑜那个贱人结婚!”
莫祈被她这番行为激得火气直冒,又听她骂自己的亡母,实在忍不住“腾”地起身。
“祖母心情不好,我就不打扰您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硬邦邦的,但她已无心装祖母的乖孙女,转身就想走。
王嬷嬷拦住她,身后传来一句。
“我告诉你,冯曼瑜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