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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疑云初起

作者:爱喝水的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墨龙庞大的尸身横陈在巷口,暗红的血泊仍在蔓延,浸湿了青石板缝隙,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周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妇人的嚎哭、孩童的惊叫、人群的议论嗡嗡作响,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


    江子渊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身,手肘和膝盖的擦伤传来尖锐的刺痛,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凛冽。他甩掉手上的尘土,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再次射向忘忧居门口。


    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粗木桌和歪斜的凳子。那个素白的身影,连同那杯粗陶碗盛的茶,都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洞穿灵魂的冰冷一瞥,都只是他摔晕后的幻觉。


    “殿下!”几名亲卫终于拨开混乱的人群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他的副将周岩,一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悍的汉子。看到地上的马尸和江子渊狼狈的样子,周岩脸色大变:“您受伤了?!怎么回事?”


    “墨龙惊了。”江子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指了指马尸,“去查!入关前,谁靠近过它!喂过什么!一丝痕迹都不准放过!”他的视线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人群,最终落在那被妇人紧紧抱在怀里、还在抽噎的小女孩身上,眼神复杂了一瞬。“安抚好百姓,受伤的送去医治。”


    “是!”周岩立刻领命,眼神凝重地扫过死状诡异的墨龙,迅速指挥手下清理现场、驱散人群。


    江子渊站在原地,任由亲卫帮他拍打尘土。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间简陋的茶肆——忘忧居。门板紧闭,无声无息。刚才那个女子……她是怎么做到的?那拂袖的动作,那瞬间毙命的诡异,还有那双眼睛……


    寒意,从脊椎悄然爬升。


    * * *


    忘忧居内,光线有些昏暗。云璃站在窗边,透过薄薄的窗纸缝隙,平静地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喧嚣逐渐被军士控制。巷口的血泊被黄土覆盖,但那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扰乱了茶肆里本该有的、微涩的茶香。


    她不喜欢这味道。更不喜欢被打扰。


    刚才出手,是迫不得已。那疯马冲撞入巷,必然会波及她这方寸之地。救那孩子,不过是顺势而为。只是……那个玄衣青年最后看来的眼神,锐利,冰冷,带着浓重的探究和惊疑。


    麻烦。


    更麻烦的是,在他身上一闪而逝的那股气息……古老,沉凝,带着一种原始而霸道的威压感,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偏偏引动了她沉寂的本源,激起一丝涟漪。


    这绝非人间武者能拥有的东西。那是什么?


    云璃微微蹙眉。她来此只为清净,只为晒晒人间的太阳,尝尝人间的烟火。任何可能打破这份平静的变数,都令她不喜。


    只要他不来招惹,她自会当他不存在。那股气息再古怪,只要不爆发,不影响到她,也与她无关。她端起桌上另一杯未动的清茶,指尖感受着粗陶碗壁的温热,试图驱散心头那一丝因变数而生的微澜。墨色的眼底,重归深潭般的平静。


    * * *


    守将府内,气氛压抑。


    江子渊已换下沾满尘土的轻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书案后。手肘和膝盖的擦伤已经简单处理过,药膏的清凉感也压不住他眉宇间的阴霾。


    周岩肃立在下首,脸色同样难看:“殿下,查过了。墨龙入关前只在关外三里亭的临时马厩停留过片刻,饮了些清水。喂马的草料是咱们自带的,没发现问题。负责照料的老马夫张头跟了您五年,身家清白,查不出异常。”


    “清水?”江子渊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水呢?”


    “水是关外那条小溪取的,平时牲口都喝那里。取水的兵士也查了,没问题。”周岩顿了顿,声音更低,“但……仵作验了马尸。”


    “说。”


    “死因……不明。”周岩的表情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内脏……像是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震碎、冻结。这……这绝非寻常手段能办到!”


    瞬间震碎、冻结内脏?江子渊敲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眼前再次闪过巷口那诡异的一幕:素衣女子随意地拂手,墨龙如山倾般轰然倒地,瞬间毙命!


    “当时在场的人,都问过了?”他声音更沉。


    “都问了。大部分人都吓懵了,只看到马突然就倒了。离得近的几个,包括那个差点被踩到的孩子的娘,都说……说好像突然刮过一阵冷风,特别冷,然后马就倒了。再没看到别的。”周岩迟疑了一下,“倒是……有个卖馕饼的妇人王大娘,提了一句,说马冲过来的时候,她正和隔壁新开茶肆的云姑娘说话,吓傻了,后来就看到殿下您摔出去,马死了,云姑娘也不见了。”


    又是那个女子!忘忧居的云姑娘!


    江子渊眼底的寒光凝聚。“那个云姑娘,什么来历?”


    “查了,很干净,也……很奇怪。”周岩迅速回道,“约莫半月前才到锁云关,独自一人。花了点钱租下长兴街拐角那个一直空着的铺面,开了间茶肆,叫‘忘忧居’。深居简出,茶肆生意很冷清,似乎也不在意。邻里都说她性子极冷,不爱说话,但长得跟画里人似的。除了隔壁卖馕饼的王大娘热心,几乎不与人来往。来历……没人知道。”


    来历不明,深居简出,性子极冷,出现在最关键的现场,目睹了最诡异的死亡……还有那双非人的眼睛!


    “派人盯着她。”江子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准放松。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是!属下让‘影枭’亲自去。”周岩心中一凛,影枭是他手下最擅长隐匿追踪的好手。


    “另外,”江子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墨龙出事前,你说听到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是!属下离您最近,听得很清楚,就在马惊的前一瞬,像是……像是极细小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来自右前方的屋顶方向。但事发突然,混乱中再去找,什么痕迹都没了。”周岩肯定道。


    “屋顶……”江子渊眼神锐利如鹰。不是意外,是刺杀!目标是他!那匹价值千金的墨龙,只是对方用来制造混乱、取他性命的工具!手法狠辣诡谲,事后不留痕迹。是谁?太子?三皇子?还是……那些阴魂不散的北狄人?


    寒意与杀意,在他胸中交织翻腾。他猛地转身:“加派人手,给我把三里亭到关口的路线,还有当时马厩附近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再翻一遍!特别是屋顶!一根头发丝都不准放过!”


    “是!”周岩领命,快步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江子渊一人。暮色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柄随身携带的、饮过无数北狄人鲜血的狭长战刀。刀身冰凉,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女子。


    一场精心策划、意图取他性命的刺杀。


    这锁云关,他浴血守护的边关,水面之下,暗流比北狄的刀锋更凶险。


    * *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没了锁云关。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似乎都被这黑暗吞噬,只余下巡夜兵士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刁斗声。


    忘忧居内,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云璃并未歇息,她坐在窗边的木凳上,面前依旧是那只粗陶茶碗,里面盛着清水。


    她似乎只是安静地坐着,闭目养神。然而,在她的感知中,整间茶肆,乃至外面那条狭窄的后巷,都纤毫毕现。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气息,如同壁虎般紧贴在茶肆后墙的屋檐下。呼吸绵长,心跳缓慢,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属于暗夜生物的冰冷和专注。


    影枭。江子渊派来的眼睛。


    云璃甚至能“看”到他紧贴瓦片的姿态,感受到他那双在黑暗中锐利扫视的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缝隙,死死地锁定着屋内她模糊的身影。


    凡人拙劣的监视技巧。在她眼中,如同孩童在巨人面前玩捉迷藏般可笑。


    她微微蹙眉。麻烦果然还是找上门了。那个九皇子,疑心很重。白日里那一眼,终究是留下了痕迹。这无休止的窥探,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让她心生厌烦。


    指尖在粗陶碗边缘无意识地轻轻划过。


    要不要……让这只“壁虎”安静地消失?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简单。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只停留了一瞬,便被按下。杀一个凡人探子,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更多的窥伺,彻底搅乱她想要的平静。况且……那股隐藏在他体内的古老气息,让她有了一丝探究的兴趣。


    暂时,留着吧。


    她端起碗,就着昏黄的灯光,浅浅抿了一口碗中的清水。冰凉,寡淡,毫无滋味。远不如白日里那块带着烟火气的馕饼。


    窗外的阴影,一动不动。屋内的灯影,摇曳不定。


    寂静的夜里,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那隔着墙壁和屋檐,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的、另一个人的心跳与呼吸。一种无形的对峙,在昏黄与黑暗的交界处,悄然弥漫。


    云璃放下碗,墨色的眸子在灯影下显得愈发幽深。这锁云关的烟火气里,似乎混进了些令人不快的杂质。她所求的安宁,看来比想象中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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