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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测验

作者:偷人参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行了王宇,待会赶紧回去把检讨写好,明早拿去教务处,”沈烬单手抱着球走上前,从王宇背后伸手看似随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却不轻,“还不赶紧去给咱弟弟道个歉。”


    对于他口中的称呼让在场的几个人神色各异,最为明显的就是余确。白天沈烬是出手帮了他,但这突如其来的“哥哥”身份,他浑身不自在。


    “啧,”王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白天丢的脸还没捡回来,晚上又要当众赔罪,但肩上传来的压力让他不得不低头。他硬着头皮凑过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余确,我刚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余确没太在意那句“吉祥物”和见世面那句话,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王宇白天在食堂的行为。


    “没关系。”说完,他下意识看向关稚,对方平静温和的眼神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便鼓起勇气补充道:“那你以后不要在食堂打球了,真的……挺危险的。”


    这个小乡巴佬还敢教育他,王宇嘴角一抽。嘲讽的话都到了嗓子眼,余光瞥见旁边沈烬似笑非笑的脸,和关稚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后,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行,我以后……肯定不在食堂打球了。”


    “肯定”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赶紧回去写检讨,”沈烬在后面催促了一句,随即转向关稚,话语里满是挑衅,“你把人赶走了,上来补位?”


    临走前王宇还不忘恶狠狠地剜了眼余确。


    “行,打半场,明天还有事,”关稚抬腕看了眼手表,又扫了眼目前空着的场地。


    “既然如此,”沈烬单手拍着球,看似在思考,目光却落在关稚身后,“One on noe,三球定胜负?”


    “好。”关稚淡淡点头,也顺了他的心意。


    见关稚答应,沈烬抬手示意,场上的同学立刻识趣地给他们空出了最近的场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校队队长关稚对主力沈烬的一对一,谁都不想错过。


    余确也忍不住有些期待,想看看平日温和的关稚在球场上是什么样子。


    “这么来劲儿啊小余确?”沈烬几步就晃到了余确身边,“会打篮球吗?”


    “不会。”余确如实摇头,身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开点距离。


    “那在你看来,我和关稚,”他指了指正在挽起衣袖的关稚,又指着自己,篮球在他指尖灵活地旋转,“一对一,谁赢?”


    问题像是块石头被投进平静的水面,惊得余确猛地侧过头,他觉得沈烬就是故意的,对方眼里除了试探还带着挑衅。


    “嗯?”沈烬的尾音上扬,带着催促。


    余确的目光在张扬笑着的沈烬,和平静挽袖的关稚之间游移,关稚似乎也正看向他这边。


    他没犹豫多久,回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关稚,我觉得关稚会赢。”程夏打球那么厉害都信服关稚,还有王宇,队长的话肯定会更厉害。


    话音未落,沈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眼神却暗下去几分。


    他抬手,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力道揉了揉余确的发顶,嗔怪地开口:“你个小白眼狼。”


    他直起身,不再看余确涨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转身大步走向场地,笑容重新变得乖张,路过关稚时故作委屈:“看来我被小瞧了,如果真的让你赢了,我不是很没面子?”


    这时两人都注意到,关稚把衣袖又重新放了下来,正在整理袖口。


    “什么意思?”沈烬眉头拧起。


    “我们刚吃完饭,果然还是不适合剧烈运动,”关稚走回余确身边,带着人朝着出口过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带着他到附近走走,消消食。”


    虽然不明白关稚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余确还是顺从地紧跟他的脚步离开。


    看着余确乖巧地跟在关稚身边,沈烬就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果然还是最开始那副模样顺眼。


    “砰——!”一声巨响,篮球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滚向远处,场边一片死寂。


    说是带他到附近走走,关稚却带他绕到了学校后面,塑胶跑道上,晚风带着凉意。关稚放慢了脚步,余确也默契地跟着慢下来。两人一路无话,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其实我和沈烬之前也经常一对一,”关稚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


    那为什么刚才要拒绝呢?


    虽然余确没问出口,但关稚却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


    “结果是有输有赢,”关稚说着直接停住脚步,转身朝学校看去,“但刚才你觉得我会赢。”


    余确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关稚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等我下次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和他比一场。”


    “这样啊,”余确故作镇定地点头,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没想到原来关稚也会在意输赢,他在心里偷笑,像是得知了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然后他就愣住了,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学校里那棵高大的槐树。


    在灯光下,那些躲在绿叶间成串的小白花格外惹人注目。但余确的目光很快又落回到关稚身上,夜风吹起他的发梢,侧脸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沉静而柔和。余确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比槐花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


    晚上回去,关稚又特意叮嘱他早点休息。这一晚,是余确来到关家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


    一周的时间在紧张、局促和偶尔的温暖中滑过。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高二(三)班的教室,却没什么温度,教室里也依旧没几个人。


    林小雨把脸贴在冰凉的课桌上,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老李头昨天讲的那个三角函数公式,是sin还是cos开头来着?程夏!程夏记得不?”


    趴在桌子睡了一上午的程夏,罕见地没去打球,闻言不耐烦地抬起头,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我倒是想记得,但昨晚我在盘山公路跑到凌晨三点,现在脑子跟浆糊似的。”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生理性泪水,“小雨同志,放弃吧,咱俩就是吊车尾联盟,稳稳的幸福,别挣扎了。”


    坐在他们后面的余确,正对着一本摊开英语课本皱眉。


    和其他对余确不冷不热的同学不一样,林小雨和程夏每天都变着法儿地找他搭话,甚至还直接把座位换到了他前面。


    虽然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他们的存在,让余确在格格不入的新环境里找到一丝喘息的缝隙。他们吵吵闹闹,互相嫌弃,对成绩什么的都毫不在意,这种没心没肺的轻松感,是成天在学校处于紧绷状态的余确难得的慰藉。听着他们关于考试“战略性放弃”的讨论,他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点。


    只是……余确的目光掠过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位置。沈烬,这一周,他就像当余确不存在。


    偶尔在走廊遇见,余确鼓起勇气打招呼,对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就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这让余确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闷闷的,难道那天在球场,自己说关稚会赢,把他得罪了吗?


    “喂,余确,”林小雨转过身戳了戳余确的手腕,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下午有外语课哦,会抽背课文,你行不行啊?我反正打算装肚子疼去医务室躲躲。”


    回过神的余确脸上带着点茫然:“我……我还没背熟。”


    他说的是实话。英语书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单词看得他头疼,那些拗口的发音和复杂的语法结构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关稚给了他学习用的平板,即使他很努力模仿着里面老师的语调,但说出来总带着抹不掉的蹩脚口硬,还连不成句。


    “哎呀,没事儿的!”程夏大手一挥,毫不在意,“背不出又不会掉块肉,老李头最多让你站一会儿,你看我,上次数学小测交白卷,不也活蹦乱跳的?”他凑近余确,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嘚瑟,“秘诀就是,脸皮要厚。”


    余确勉强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低头看着书页上陌生的字母组合,心里沉甸甸的。


    脸皮厚?他做不到像程夏那样满不在乎,明明他和小雨口语都很流畅,只是觉得背课文浪费时间。但他每一次磕磕绊绊的朗读,每一次被老师点名时周围投来的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


    下午的抽背余确果然又站了一整节课。


    好想回镇上的学校,比起这里,还是乡下更适合自己,至少在那不是只有他一个笨蛋。


    第一次小测验的成绩很快发下来了。班级后墙的成绩榜上,倒数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程夏”,后面跟着醒目的缺考标记(数学、物理)。而紧挨着他的倒数第二,就是“余确”。


    围到后面看成绩的没几个人,林小雨垫着脚扫了一眼,回头冲程夏做了个鬼脸:“恭喜恭喜,难兄难弟!我是倒三,嘿嘿,险胜!”对于这个名次,林小雨反而有点小得意。


    余确捏着发下来的英语卷子,上面用红笔圈出的错误触目惊心。


    听力部分几乎全军覆没,阅读理解连蒙带猜,作文更是写得语无伦次,语法错误百出。鲜红的“52”分印在醒目的左上角,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便迅速把卷子折起来,塞进了桌肚深处。


    放学铃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程夏和林小雨勾肩搭背地商量着去哪吃晚饭。余确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心里想的全是那张英语卷子。


    又想起关稚之前的话,说等他考完试,可以帮他看看卷子,分析一下问题。


    刚走出教室门,就看到关稚站在走廊尽头的光晕里,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考得怎么样?”关稚瞧见人后主动走过来,声音温和,目光落在余确略显沮丧的脸上。


    听程夏说,关稚这次又是全校第一,余确张了张嘴,那个“倒数第二”和“52分”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难堪。他下意识避开关稚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卷子带了吗?”关稚似乎没察觉他的窘迫,或者说察觉了但选择给他留点空间,“晚上我和你一起看看。”


    余确心里一紧,这次不是用的答题卷,就是普通的试卷,还是老师亲自批改。


    让关稚看那张满是红叉的英语卷子?让他听自己那带着浓重口音、错误百出的朗读?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余确就觉得呼吸不顺畅了。


    因为关稚实在是太优秀了,从他嘴里出来外语,不仅流畅,而且还带着股说不出的腔调,优雅又矜贵。自己在他面前,笨拙地像是刚学步的婴儿。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明明对方是好意,却还遭到自己的抗拒和排斥。


    有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朝他们一路小跑过来:“关稚学长,学生会那边说是研学的住宿安排出了点岔子,让你过去看看。”


    “好,”关稚应下后,双手搭上余确的肩膀轻轻按了按,“你先回教室等我,我处理完就回来。”


    “嗯。”余确点点头,看着关稚快步跟着来人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些,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茫然和对自己下意识想要逃避的羞愧。也不免在心里感慨,篮球队、学生会,关稚真的好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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