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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学校

作者:偷人参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目光让余确很不舒服,像被什么滑腻的东西扫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


    “沈烬?你怎么来了。”关稚放下筷子,语气没什么波澜。


    “来找你打球啊。”叫沈烬的少年迈着长腿走进来,很自然地拉开余确旁边的椅子坐下,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几乎把余确圈在了他和桌子之间。


    余确顿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身体绷得紧紧的。


    “结果你家阿姨说你在厨房伺候人呢,”沈烬的目光又转向余确,带着点戏谑,“这位就是徐阿姨接回来的那个……余确小朋友?”


    “嗯。”关稚应了一声,看向余确,“余确,这是沈烬,我同学。”又对沈烬说,“他刚到,还没吃饭。”


    “看出来了,”沈烬盯着余确碗里快见底的面,轻笑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关少爷的手艺,好吃吗?”


    余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敢抬头,胡乱地点了点。


    “瞧这小可怜样儿,”沈烬忽然伸出手,在余确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动作看似亲昵,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狎玩感,“跟只落水的小狗似的。”


    这话余确猛地一僵,头发被揉乱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像被冒犯了领地的小动物,却不敢反抗,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关稚微微蹙了下眉,正要开口,一个略显严肃的中年男声从厨房门口响起:


    “关稚,沈烬也在?”


    余确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眼神锐利、表情严肃,他在照片上见过,正是他的继父关宏远。


    “爸。”关稚站起身。


    “关叔叔好。”沈烬也收回了揉余确头发的手,笑着打招呼,姿态随意中带着熟稔。


    关宏远的目光扫过餐桌,落在余确身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余确,你跟我来一下书房。”


    被喊到名字余确心里一紧,求助似的飞快瞥了一眼关稚,对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去吧。”


    余确只能忐忑不安地跟着关宏远上了楼,走进一间充满书卷气和冷硬线条感的书房。关宏远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示意余确站在桌前。


    “既然来了关家,以后就是关家的一份子,”关宏远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喙,“下周去办手续,把名字改了,以后就叫关确。”


    改名字?余确愣住了。


    ‘余确’是奶奶给他取的名字,说“确”是实在、稳当的意思,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一股说不清的抗拒猛地涌上来,他不敢看关宏远,但第一次,他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我……我不想改……”


    “你说什么?”关宏远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这由不得你,改姓是必须的,方便你以后上学、生活,难道你还想顶着那个乡下的姓?”


    “余确挺好听的。”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余确猛地回头,只见关稚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水杯,像是路过。


    关宏远看向儿子,眉头皱得更深:“关稚,这事你别掺和。”


    关稚走进来,把水杯放在书桌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爸,名字只是个代号,他刚来,突然让他改掉用了十几年的名字,心里肯定别扭,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勉强他。叫余确还是关确,都是您和徐阿姨的孩子,外人知道他是关家的人就够了。”


    关稚顿了顿,看向身体微微发抖的余确,发现他小脸发白,声音又放得更缓了些:“况且,‘余确’这名字确实不错,简单,寓意也好,我觉得挺好的。”


    书房里安静下来,关宏远看着儿子,又看看低着头倔强地抿着嘴的余确,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权衡。


    过了半晌,他才沉声道:“随你吧,但进了关家的门,就要守关家的规矩。”这话是对余确说的,带着警告。


    “知道了,谢谢……叔叔。”余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那份紧绷的抗拒感明显松动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关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行了,出去吧。”关宏远挥挥手,显然不想再多说。


    余确如蒙大赦,赶紧转身离开,关稚也跟了出来,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余确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刚才那股强撑的劲儿泄了,只觉得腿有点发软。


    “没事的。”关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轻。


    余确抬起头,看着关稚平静温和的侧脸,刚才在书房里那份沉稳可靠的样子仿佛只是错觉。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喉咙却哽住了,只发出一点气音。


    关稚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像是无声的安抚,然后转身,端着那杯水走向自己的房间。


    看着关稚走进隔壁房间,门被轻轻合上,余确靠在墙上,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碗番茄鸡蛋面的温暖香气,耳边回响着关稚那句平静却有力的“余确挺好听的”。


    楼下隐约传来沈烬和妈妈说话的笑声,那笑声爽朗,却让他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白色T恤,又想起浴室里冰冷的水,破碎的鸡蛋,继父冰冷的眼神……还有关稚递过来的那双鹅黄色的的拖鞋。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新房间的蓝色墙壁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昏暗。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很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关稚拍他肩膀的温度,似乎还留在那里。


    楼下,沈烬也端着杯水,靠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着花园里渐浓的暮色,继而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


    “关稚啊关稚……”他低声自语,“你对这小可怜,可不能太好啊……”


    关家的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余确眼前这所学校和他以前读的乡下中学完全不同。


    高大的铁艺校门,里面是成片的绿茵和红砖尖顶的建筑群,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们三三两两走过,谈笑风生,带着一种余确从未接触过的、自然而然的优越感。


    他身上穿着昨天关稚送来的新校服,面料挺括,剪裁合身,深蓝色的外套,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一条藏青与暗红交织的条纹领带。


    衣服肯定很贵,穿在他身上却像偷来的,浑身不自在。他低头看着脚上擦得锃亮的新皮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污渍。


    “高二(三)班,记住了吗?”司机提醒他,“教学楼B栋三楼左转。”


    “记、记住了。”余确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扑面而来的除了清晨微凉的空气,还有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明显轻蔑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误闯进天鹅湖的丑小鸭,每走一步都可能会引来旁人的嘲笑。


    本来关稚说要陪着他一起,但临时被什么竞赛的老师叫走了,所以只能他独自来学校。


    他按照司机的指示,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朝B栋走去,一路上,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像细小的砂砾钻进耳朵:


    “看,那个就是关家新接回来的?”


    “啧,一股子土腥味还没散呢吧?”


    “关稚学长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听说他连淋浴都不会用,真的假的?”


    “嘘,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余确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脚步加快,只想快点躲进教室。


    高二(三)班的教室宽敞明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余确进去时,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僵在门口手足无措。


    “新同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起来,语气还算温和,“进来吧,你的座位在那边第四排靠窗的空位。”


    得到安排,余确立刻低着头,快步穿过过道,走向那个唯一空着的座位。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排斥,他拉开椅子坐下,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盯着崭新的桌面,不敢看任何人。


    一上午下来,这些课听得余确云里雾里,老师讲的很多内容都和他以前学的不一样,语速和课堂节奏也快。


    周围的同学彼此都很熟悉,讨论问题时默契十足,而他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课间休息,他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别人三五成群地聊天、分享零食,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午饭时间,巨大的学生餐厅人头攒动,各种陌生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余确端着餐盘,茫然地看着长长的队伍和一张张坐满了人的桌子,他犹豫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角落里只有一个人坐的小桌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坐下。


    那是个留着厚重刘海的男生,看起来也有些孤僻,他看了余确一眼,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举动让余确松了口气,刚坐下拿起勺子,一个篮球“砰”地一声砸在他面前的餐盘边缘,汤汁和饭菜溅了他一身,白色的衬衫瞬间染上大片污渍。


    “哎呀!不好意思啊新同学!”一个穿着篮球背心、身材高大的男生笑嘻嘻地走过来,脸上毫无歉意,“手滑了,没看见你坐这儿呢。”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球衣的男生,发出一阵哄笑。


    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前襟余确僵在原地,手指用力捏着勺柄,但他并不敢抬头看那个男生。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周围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旁边那个男生也迅速端起盘子,躲瘟疫似的溜走了。


    “啧,弄脏了你的新衣服,多可惜。”篮球背心男俯下身,凑近余确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弄,“乡巴佬就该待在乡下,干嘛要跑这儿来污染环境啊?”


    周围稀稀拉拉的笑声更大了些。


    这让余确的眼眶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死死咬着下唇。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他想反驳,想站起来,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餐盘里混着汤汁的饭菜。


    这个情景他不是没预料到,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事的,等他们笑够了就好了,等他们觉得没意思都走了,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瞬间压住了周围的哄笑:“王宇,你手滑的毛病,怎么还没去医院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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