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陆行家吃饭后,何安一度拉长了脸,说回去要把谢临川拉黑三天。
可真回到Free Cabin,谁都没看到他真这么做。
谢临川照旧拎着早饭来打招呼,何安照旧嘴上骂着“油嘴滑舌”,却也没拒绝那杯热豆浆。
午休时,两人偶尔还会坐在办公区角落,一边审资料,一边抬头互怼两句。
有时别人走近,还会听见谢临川一本正经地说:“何哥,我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招你喜欢一点?”
何安懒懒抬眼:“你昨天是倒数第一,今天是倒数第二。”
谢临川笑着叹气:“那也算有进步。”
没人说破什么。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何安——好像不那么抗拒了。
Free Cabin这段时间平稳下来,管理层换血初定,吴亮放缓了动作,厉秋接管调训总监也逐步上轨。
在这个时间点,正式启动中层竞聘的消息一发出,瞬间调动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相比高层的隔绝感,中层,是他们可以触碰的起点。
而其中最受瞩目的岗位之一,便是实训组副主管的空缺。
会议室内灯光柔和,台下坐着来自各组的正式成员与评审高层,空调运作声微弱,偶尔有人翻页、敲笔。
这是一年一度的中层竞聘现场。
第一位上台的是谢临川。他竞聘的岗位是实训组副主管——也是任照的竞争对手。
没有热血沸腾的开场白,也没有煽情语句。他只是把投影一亮,开门见山:
“Free Cabin的实训流程已经非常成熟,尤其是标准评估模块。但在实际执行中,协调依然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
“我想谈的是调训风险的控制机制,尤其是——高峰排期的调度协调。”
台下不少人抬起头。
谢临川点了一下画面上的图示:“这是过去三个月所有训练事故的分布图,你们可以看到,事故并不集中在新人带训期,而是集中在某些‘高频切换’时段。”
“也就是说——不是教练不专业,是交接出现了微差。”
他说到这里,语气不快,却透着一种细腻的判断力:
“一个Dom退出时没有说明Sub的当日情绪波动,另一个Sub进场前没有看到对方最近一次评估的即时备注,这些小瑕疵——就足够酿出一次边界崩塌。”
他扫视了一圈:“我提出一项补充制度——排期交接中的双重确认机制。”
“每一次调训切换,必须由前任教练与下一个教练完成交接签注,确保状态、边界、压力点全部交代清楚,才允许推进。”
“这不是新规,而是加一道缓冲。我们不怕多一步,就怕出一步。”
“另外,我还建议在实训组内部设立‘动态排期应急池’,每周轮值两人,处理紧急替补或事故接应,提升弹性调度能力。”
他语速始终不快,却节奏分明,逻辑精准。最后一句落下时,全场静了一下。
不少人暗暗点头。
他说的不是情绪,也不是愿景,而是——怎么让现在这一套更稳、更紧凑,不出错。
第二位上台的是李堇,运营组的副主管候选。
她没谢临川那么松弛,但语气清晰、有力,逻辑精准得像一张图纸:
“我们系统现阶段流量高峰明显,但客单留存率和转化复购率不足。”
“我的建议是,对接实训组与运营组间的信息滞后问题,建立一个【客户状态跟踪面板】,实时同步Dom/Sub的配对反馈、风险预警、满意度评分和训练进度。”
“不是为了干涉实训组节奏,而是为了让运营组在市场投放时做到真正的‘有因有果’,而不是靠感觉投资源。”
她收了收麦克风,微微点头:“一个好系统,要能闭环。”
评审席的庄梦挑了挑眉,没说话,但在表格上记了一笔。
最后上台的,是任照。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空气忽然沉静了一点——不压迫,只是专注。
他没有先讲目标,也没有直接谈方案,而是从他最近做过的一个案子开始讲起。
他的建议,和谢临川、李堇都不一样。
他不是来“优化制度”的。
他是来“照顾人”的。
任照的竞聘演讲不是特别长。
他站在讲台上,语速不快,声音清澈稳定。
前半部分按流程走,阐述了自己在调训流程中的学习与适配过程,也提到了曾经协助处理高压客户的几次实战经验。但真正让在场的人抬头看他、让评审组坐直了身体的,是他最后那个补充提案。
“我想补充一个优化建议。”他轻声道,“可能不太成熟,但我觉得,值得试试。”
他看了一眼前排,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
“我观察到我们内部培训阶段的考核制度是统一设定的,但不同背景、不同心理结构的员工,在对失败的承受力上是不同的。”
“有些人不及格,会当成反馈,继续努力;但有些人,会觉得那是一种彻底的否定。”
“他们可能不会说,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但这种‘情绪残留’其实会对后续实训阶段造成很大的隐性影响。”
他顿了顿,认真地说:
“所以我想设立一个阶段性的【个体情绪回访机制】。”
“不是心理评估,不是绩效追踪,只是给那些‘没有通过某个环节’的人,一个简短却真实的沟通窗口。”
“告诉他们:你没被放弃。只是这一步没走通,我们还可以再来。”
评审席上,一些人交换了眼神。最前排的心理组主管宋静凝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可。
“我知道我们系统很讲效率。”任照平静地说,“但人跟系统不一样,人会怕,会退,会慢。”
“我们不是要牺牲效率,而是想用一点点回访的温度,让人走得更稳。”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会议室里静了好几秒。
陆行坐在后排,没动笔,也没表情。
但他指尖轻轻一扣,那是他才会听见的——一声很轻的、赞同的响动。
最后一位上场的是心理组的新人。
她叫林妍,刚从评估组转入不到两个月,是宋静凝带着的学员之一。个子小小的,长发扎在脑后,上场时整个人紧绷着,手里拿着写满字的纸页,连微微发抖的样子都显得很真实。
“我……我是林妍,竞聘心理组副主管。”
她声音很轻,眼神没离开纸张:“我没有太多经验,之前做的是记录岗,但我能发现很多被忽略的情绪状态,比如一些Sub在会议后短暂停留的脚步,或者Dom在训练结束前的微妙延时。”
“我想做一个系统性的‘情绪标记人’。”
“别人看行为,我……看表情。看那种只持续五秒的东西。”
她说得有些快,最后一句话时,甚至抬头看了一眼评委席,眼神怯生又倔强:“我知道我不是最厉害的,但我有我的角度。也许正是这种角度,能让别人少崩溃一次。”
说完,她低头鞠了一躬,声音仍轻,却没再颤:“汇报完毕,谢谢。”
竞聘汇报全部结束,走廊里仍有人低声讨论着几个候选人的表现。
厉秋没有立刻离开会场,而是站在一旁,手机握在手里,没有解锁。
他站了几秒,最后还是低头,点开通讯录,给陆行发了一条消息——
厉秋:【如果你有空,可以来参与中层评审。你选的人,我愿意听听。】
不到五分钟,他收到了回复。
陆行:【不用了。你现在带得很好。Free Cabin该让位给年轻人了。我不应该一直站在你前面。】
他打得很平淡,但不止是回应,更像是一种“放权”后首次给予的正面认可。
厉秋盯着这几行字,沉默了很久。
他曾无数次想象这个人低头、示弱、或者承认错误的画面,可真正读到这几句淡淡的字眼时,他却没有想象中的胜利感。
相反,他忽然有些明白——
这个人,从一开始不是在对抗自己。
他坚守的是一些旧时代里过于沉重的东西,而过去他对抗的,其实不过是每个人逐利的本能惯性。如今他选择退下,不是输,而是为新的秩序让出空间。
他忽然有些感动。
那是一种“终于不用再举着枪互相防备”的轻松,也是一种“你终于肯放我走这一步”的平和。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阳光刚好,落在会所外部玻璃上。
是个适合开始新阶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