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应急通道旁,有一张折叠椅和半开的窗。
任照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头低着。
他没有哭,但眼尾发红,鼻翼微微发紧。
陆行站在出口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立刻开口,只是看着那个缩在椅子里的小朋友。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近两步,低声问:
“还好么?”
任照点了点头,但没看他。
陆行在他旁边站了几秒,最终还是蹲下来,试图与他视线平齐。
他声音很低,也是真的放了温度进去:
“我刚才……说得太重了。”
任照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眼睛发红,嘴角抿着,那点倔强的控制感,全靠最后一丝气撑着。
他声音哑哑的,却说得很平静: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讨论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理解。”
他顿了顿,像是把下一句卡了很久才敢说出口:
“……可你就没看出来,我当时一句话都不敢接了吗?”
他轻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泄气:
“我不是那种耍小性子耽误事的人。”
“但你当着他的面说我,连个台阶都不给我。”
“……我脸都挂不住了。”
那一句“当着他的面”,语气特别轻,但藏了最重的委屈。
陆行怔了一下。
任照声音更低了点:
“我知道我在关迟面前可能格外要面子。”
“我也知道他跟你聊得来。”
“但……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哪句话都不该说。”
“……格格不入的。”
任照话说完那一瞬,头低得更深了。
没再看陆行,也没说自己是不是还生气,只是手指慢慢收紧,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不把那点委屈发出来。
陆行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好几秒。
最终,他脱下外套,轻轻搭在任照肩头,蹲下去,声音很轻:
“……我说重了。”
他眼神不再那么锐利了,语气也收了锋。
“我没留神看你。”
“对不起。”
他想说更多,却顿了一下——像是卡住了。
太多话在喉咙口打转,可他知道自己说不好,也说不对。
所以他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任照的手背,声音放得更低、更轻: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任照抿着唇没说话,眼圈红了又红。
陆行试着伸手,揉了揉他头发,动作一点点缓慢:
“别不理我。”
任照低头闷闷地说:
“你刚才真的挺烦的。”
陆行没反驳,只“嗯”了一声。
然后像是承认,也像是投降,低声说了句:
“我会改。”
陆行拍了拍他背,声音还带点没褪干净的歉意:
“还生气么?”
任照摇摇头。
“不生气了。”
说着,又往后靠了靠,看着陆行,眼圈还红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小声说:
“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我还是不太同意。”
陆行一顿,挑了下眉,没急着打断。
任照认真看着他,语气带着点思考:
“我知道你们说的没错,设门槛是对的,可是……”
“你们的门槛,好像太绝对了。”
“把所有不稳定、不完整的人都先关在门外,那我们两个现在,也不该坐在这儿。”
那一句“我们两个”,让陆行神色微动。
他沉默了几秒,没像之前那样立刻反驳。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把这句话真的听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
“我会想想。”
这句不算认同,但却是陆行一贯强硬语境里,最柔软的允许。
任照抿了下唇,点点头,眼睛亮了点。
会议结束后,他们回了Free Cabin。
陆行没多说什么,只是照常进了训练室,接着之前的排期把几个客户跟进完。
任照也回归实训,做日常例会记录,配合心理组完成几项复盘工作。
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说话就说话,该分开就分开。
但气氛不一样了。
那种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轻微隔膜,像一块旧玻璃被打磨过了棱角,透明却不再硌人。
午后的楼道有些安静,茶水间边有点晒。
任照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纸杯咖啡,低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屏幕上是刚刚弹出来的一条内部系统通知:
【Free Cabin中层竞聘通知】
新一轮小组副主管公开选拔将于下周一启动。
报名时间:即日起至下周五中午12:00截止。
报名岗位:小组副主管
可报名组别:实训组 / 心理组 / 行政组 / 运营组……
竞聘方式:材料审核 小组答辩 高层综合评估
任照盯着那行“实训组”看了几秒,指尖轻轻滑了滑屏幕,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咖啡,像是准备好要做点什么。
脚步声渐近。
任照还没抬头,就听见一只杯子在他旁边落了下来,落得不轻不重。
他一转头,看到陆行站在身边,手里还拎着刚泡好的茶,低头看了他手机一眼。
屏幕上那条竞聘通知还没关掉。
陆行没有多问,只抿了一口茶,淡声开口:
“有想法吗?”
任照愣了一下,没立刻答。
他垂下眼,盯着“立即报名”那四个字,半晌才低声说: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他说得不大声,像在和谁争论,又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陆行在咖啡机前等水,头也没抬:
“为什么?”
任照搓着手机壳,眼神有些游移。
“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调教我喜欢,培训我也带。”
“竞聘了,要扯到很多别的事……听起来好烦。”
陆行拿起杯子,吹了口气,才转过身看他。
语气不轻不重:
“我下来了,不代表你不能上去。”
任照愣了一下,眼神像是被敲了一下边。
过了几秒,他抬头问:
“是不是……很难?”
“我不是说业务。”
“我是说——人际关系,是不是会很复杂?”
陆行看着他,淡淡地说:
“你要是非要和每个人都搞好关系,它就复杂。”
他抿了口咖啡,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像把问题剥得只剩骨架:
“你只专心干好管理。”
“不站队,不踩线,不动歪心思。”
“就不复杂。”
任照低着头,手指敲着纸杯边缘,像在权衡什么。
陆行没催,只是淡淡加了一句:
“你总得选一件事,是你愿意花五年十年去认真做的。”
“不是为了赢。”
“是为了你将来能把你负责的工作交给别人时,不心虚。”
空气安静了片刻。
任照点了点头,像是终于下了个还不太响的决心。
“……那我回去看看报名流程。”
陆行“嗯”了一声,没有鼓励,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把咖啡杯放在他面前:
“喝完这杯再想,别紧张。”
那一刻,任照忽然意识到:
陆行从来不会替他做决定。
但他每一次松动的时候,他都站在原地,等他长成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