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陆行很烦。
不是工作出了问题,也不是生活节奏变了什么——
是任照。
他闷了整整一周。
不是吵架,也不是冷战,就是那种安安静静地退了一步,再也没回来。
早上出门的动作准时到分,晚上不再赖在客厅沙发看他写计划,吃饭也是吃得慢,但始终不多说话。
陆行不是没察觉。
他试着哄过。
泡任照喜欢的咖啡,带回他上次说过一嘴的点心,甚至在排期表上刻意空出一个周末,试图制造个“我们两个”的机会。
可每次做点什么,对面只是“嗯,谢谢”“还挺好吃的”“你辛苦了”。
像打在棉花上,连回声都没有。
陆行烦得很。
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而这件事——是他人生中极少数“想处理却不知道从哪处理起”的事。
这天他有个训练排期,是近阶段恢复期最后一轮,Sub是苏又青。
流程不复杂,纯标准训练,动作节奏、体感引导和状态维持,没有情绪深潜。
所以陆行本不担心。
灯光调整到位,记录系统启动,苏又青换装完成后进入空间。
整个过程都很顺。
动作响应快,细节处理稳,没有明显偏差。
直到最后一阶段——指令终止前,Sub需在Dom面前下跪、等待收束反馈。
陆行站定。
“很好,状态不错。”
“准备结束指令。”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苏又青忽然抬起头看他。
那一眼很直。
不是服从型的仰望,也不是期待夸奖的眼神。
是情感沉得太深的人在赌一秒钟对视的可能。
然后,他低下头,亲吻了陆行的鞋。
动作没有一点流程提示。
是完全主动的靠近。
陆行微微一愣。
下意识后退半步,皱眉开口:“停。”
可苏又青却没有立刻停住。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陆行脚踝外侧,一点点向上滑去——那是刻意的、清醒的碰触。
他抬头,声音轻,但沉:
“我没有状态失衡。”
“也不是训练带偏了。”
“先生……”
他轻声唤,像怕吵醒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我知道流程里不能这样。”
“可我真的……”
他低头,肩膀轻轻抖着,像是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在了克制上:
“我是真的……很想,靠近您。”
“不是Sub对Dom的投射。”
“是我作为我自己——想靠近您。”
“哪怕,只是站在您脚边的位置。”
“哪怕永远低着头。”
他没说“喜欢”。
没敢。
因为那太高。
他只是用最温顺、最卑微的方式,试图留下一个不被拒绝的姿态。
陆行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心一拧,冷声道:
“停。”
“结束。”
“现在,立刻。”
可苏又青没有动。
他的手落下来,缓缓撑在地板上,抬眼时眼角泛红,呼吸急促了一瞬,却又强行按住。
他没有反抗,没有争执。
他只是像一个沉入太深的Sub,在崩溃的边缘,最后一次“请求靠近”。
他缓缓抬起身体,姿态低得不能再低,像是在献上一段自我剥离的祈求。
哪怕是被拒绝,他也想——再靠近一点点。
而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出问题了。
就在陆行那句冷声的“停”落下来的时候,他身体先反应了。
那是他这些天夜里一遍遍在心里复述的语调。
光是那一声“停”,他就绷不住了。
就已经……不行了。
羞耻与渴望像两道交错电流,一边撕裂他的自尊,一边叫他再往前靠一点。
他明明知道,这是会被斩断的。
然后——
他将额头抵在陆行膝侧。
声音极轻:
“我知道,先生,我不该的。”
“可我真的……太想让您碰我了。”
“哪怕只有一秒。”
“哪怕是训斥,也是……我梦里都求过的温柔。”
“您不碰我,连流程里都不碰我。”
“我是不是连作为工具都不够格?”
他几乎是贴着陆行的腿在说这句话的,声音像哽在喉头里剜出来。
“您都不肯看我一眼。”
“可我真的……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靠得近一点,就一点。”
苏又青那只额头刚刚贴过来的时候,陆行已经后退了半步。
他不是没察觉,而是那一瞬——终于看清了。
这不是崩坏,这是沉溺。
他看到那个一贯冷静、训练标准到极致的Sub,浑身轻颤地跪在脚边,像是剥去所有理智,只剩一个请求:
“哪怕只给我一点点,您也可以不记得我。”
“就现在,好不好?”
陆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不是冷,而是深深的无奈。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系统流程的问题,也不是情绪控制的问题。
是苏又青真的动了心。
一个Sub,越过身份、越过训练,想把“想要被爱的身体”送上来。
陆行低声说了一句:
“你不该这样。”
苏又青抬头,眼里是崩溃后的平静。
“我知道。”
“但我想让您看见。”
陆行闭了一瞬眼。
然后抬头,重新戴上他的“Dom”的面具。
他把所有温情藏起来,然后眼神冷下来,声音落地而绝情:
“我命令你,奴隶,起身。”
苏又青眼睫轻轻一颤。
他终于动了。
没有抗拒,没有迟疑,动作标准得像演练了一百次。
他起身、低头、退后,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句“奴隶”落下的那一瞬,他心里有过一秒钟的满足。
不是因为羞辱的兴奋,而是因为——
他终于,从陆行口中,得到了一个位置。
哪怕再短,也算是“属于”过。
灯光突然亮了。
啪。
白光冷不丁地洒下来,整个训练室亮得刺眼,连地面上那点被压出的浅痕都被照了出来。
陆行走过去,语气平稳得像在宣判:
“结束。”
他伸手按下控制台上的终止键,记录仪应声停下。
然后他没看苏又青,转身拿出工作本,边走边说:
“这场算越界。”
“我会报告。”
“实训组那边怎么处理,你等通知。”
他语速不快,却句句清楚,没有丝毫停顿。
像是怕一句拖泥带水,反而让人以为还有解释的空间。
苏又青没说话。
站在原地,像是连力气都耗尽了。
只是眼神落在地板上那道被灯拉出的影子上。
陆行将训练记录合上,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走吧。”
“以后你不会再排到我。”
门关上的一瞬,空气像被抽空。
那场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触过的“靠近”,终于彻底死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