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照其实没想到陆行真的会答应。
那天晚上他说完“想让你陪我去吃早饭”,只是试探着说的,心里已经准备好被拒绝。
结果陆行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淡淡道:
“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任照特地起得很早。
把工装外套换成了干净的卫衣,又在镜子前折腾了三次刘海,最后还是让它自然垂下来——看起来随意点,不像特意打扮。
出门前,他盯着镜子看了半分钟。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小声嘀咕:
“别傻了,就吃个米线。”
“又不是约会……”
但还是走路带风,一路都在想:他会来吗?会迟到吗?会不来吗?
结果他在门口等了不到一分钟,就看到陆行出现了。
穿着一身黑,神色照旧。
一如既往的冷、稳、毫无破绽。
可那一刻,任照还是悄悄地、短短地笑了一下。
豆花米线馆子不大,临街,一半是露天,一半在棚子里。
任照拎着帆布袋推门进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又转头看陆行:“这家我试过,干净,不油。”
陆行点了点头,没多话。
点餐的时候,任照问:“哥,你吃辣不?”
陆行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像开会:“不吃。”
“啊?”任照一愣,“那微辣可以吧?”
陆行没说话。
——那就是没拒绝。
任照就自作主张地点了:“老板,一碗微辣,一碗不辣!”
米线上桌的时候香气扑鼻,微辣那碗还飘着几滴红油,看起来不算吓人。
陆行夹了一筷子豆花送入口中,第一口没什么事。
第二口——
他动作顿了一秒。
舌根发热,喉头一紧,眼底那点惯常的冷静开始悄悄打滑。
他没出声,但下意识皱了下眉。
任照正扒拉自己的那碗,猛一抬头看他:“……你没事吧?”
陆行放下筷子,扯了一张纸巾按在唇角,嗓子哑了一点:“……你确定这是微辣?”
“啊?”
任照闻了闻自己那碗,再看他那碗:“这家可能下手比较重……我、我去给你找点喝的!”
他立刻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跑:“等我啊哥,别喝汤!真的别喝——会更辣!!”
五分钟后,任照气喘吁吁地拎着两瓶常温酸奶回来。
“冰的太凉,我给你买的常温。”
陆行接过,没说话。
只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酸甜的**压住了辣味,他喉结轻轻滚动一下,整个人终于缓了点。
任照坐回去,看着他喝酸奶,整张脸写满了内疚:
“哥我没想到你是真不会吃辣……我下次不乱点了。”
陆行抬头看他一眼,嗓子还有点哑:
“……谁说有下次了?”
任照被噎了一下,但下一秒就笑出了声,耳朵都红了。
“不是吧哥,你连微辣都不吃,岂不是错过了70%的春城美食?”
陆行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的:
“我就靠那30%活着,也没死。”
任照看陆行没再动过筷子,赶紧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
二人走出米线馆子,风一吹,街口那股红油味被拂散。
任照还一脸愧疚,眼神偷偷飘着:“哥……你现在还辣吗?”
陆行摇头:“不辣了。”
“那我请你吃点别的?”
“不用,早上没什么胃口。”
“哥!”任照立刻皱眉,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早上不吃饭对胃可不好!”
“你知不知道,哥你体质偏寒、脾胃虚,早上空腹时间久了,容易肝火上窜。”
“你再加上抽烟、久坐、睡眠不足,整一套全是中医典型的‘虚寒夹湿’体征。”
“现在不管,以后就得靠三九贴、艾灸、养胃茶续命了你信不信?”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瞪着陆行,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认真模样。
陆行挑了挑眉,语气平静:
“你挺专业的,哪儿学的?”
任照瞬间卡壳:“呃……就是……以前听过一点……”
陆行不紧不慢地问:“以前做什么?”
任照吞了口口水,嘴角抽了抽:“……之前……做过点销售。”
“什么销售?”
陆行看着他,眼神淡淡的,但直觉一击必杀。
任照还想含糊带过:“就……药啊,保健品啊……”
陆行:“不会是那种上门给大爷大妈送鸡蛋的吧?”
“我靠!”任照立刻炸了,脸一下爆红,嘴巴却还想硬撑,“我、我那是……那是进货渠道正规……我们有证的!而且我是负责宣讲,不是送货!!!”
陆行没笑,但眼角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脸上的颜色。
陆行不急不缓:“讲的什么?”
“比如‘春养肝,夏养心,秋养肺,冬养肾’,‘晨起宜食温’,‘阳气生于足少阴肾经’——我跟你说,早上吃热的,是真的管用!”
陆行挑了挑眉:“讲得还挺全。”
“……我那时候也挺努力的。”任照小声说。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多了,转头想逃,结果一眼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香水店,立刻眼睛一亮:
“哎!哥你看那家香水店!我之前一直想进去试闻来着,但一个人不敢进。”不等陆行答应,他已经几步蹿过去站门口:“哥你快点!走两步路还能帮助消食!”
“养生讲的可就是‘食后百步走’——我没瞎说啊,这是《黄帝内经》里写的!”
陆行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亮晶晶、话说得七歪八扭,但人却诚恳得不行。
他沉默两秒,终于迈步走了过去。
任照冲他一笑,耳朵微红:“哥你别老说我,我其实……挺会照顾人的……就是话多点。”
香水店冷气开得足,味道混在一起,是那种轻微让人头晕的花香调。
陆行一进门就皱了下眉。
任照跟着他走在货架之间,轻手轻脚地拿起试香纸,试着喷了一下,凑过去问他:
“哥,你平常用香水吗?”
陆行淡淡道:“不用。”
“为什么?”
“香味太重,会干扰感知。”
任照歪头:“那调教的时候你不是有味道?”
“偶尔需要——就用雪松。”
任照闻了闻一款纯雪松调的香水,眉头皱起来:“这个……有点闷啊。”
他抬头看陆行,认真道:“哥,我觉得这味道太重了——就像……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森林深处,没有人、不说话、也不快乐。”
陆行看着他,没有出声。
任照转头翻了一圈,又小跑去问店员,过了一会儿兴冲冲地回来,把一个小试香瓶塞他手里:“试试这个!雪松还是主调,但加了一点无花果叶和马鞭草,透气很多!”
陆行接过,低头嗅了一下。
味道是熟悉里的陌生,木感仍在,却像窗子被打开了一条缝,空气里有了光。
他没有评价,只把瓶子还给任照。
任照立刻塞进自己兜里:“你不买我买了!说不定改天用得上!”
他们走到结账台时,任照忽然又抓了一管护手霜:“哥你这个得拿着。”
陆行看他一眼:“我不用这些。”
“你那手再不抹,指关节都干裂了……”他看陆行不为所动,继续循循善诱,“你看,你调人也不光是靠技术,咱也得讲点触感吧?”
陆行没接,转身去刷卡。
任照快步塞了护手霜进去,声音闷闷的:“这不是护肤,是训练补给。”
等店员打包的时候,任照偷偷抽出第二管同款护手霜,悄悄结了帐。
他们走出香水店时,阳光落在玻璃门上。
任照低头闻了闻自己手指上的味道,笑了一下。
那味道像晒过的木头被风吹了一下午,暖,但不粘人。
他抬头看陆行:“哥,其实你不适合太重的香。”
陆行没回头,只淡淡问:“那我适合什么?”
任照想了想,认真回答:“适合那种……凶归凶,但闻起来还有点温柔的味儿。”
陆行脚步没停。
只是嘴角,在那一瞬,像被某根线悄悄拽了一下。
他没笑出声——但嘴角轻轻地弯了一点,眼角也松了一分。
那不是“被夸奖的笑”。
也不是“被打动的笑”。
那更像是……一种无法反驳的小让步。
任照原本还低头翻手机,猛地抬头撞上那一瞬。
愣了。
是真的愣住。
他盯着陆行的侧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看到稀有物种的目击者。
“……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陆行没回答。
只是推开门走出去,风一吹,那点笑意散得干干净净。
任照快步追上他,嘴里还在重复:“你真的笑了对吧,我不是看错了吧你别不承认!”
陆行:“是不是米线把你眼睛辣坏了。”
任照:“我眼睛没坏,你脸动了你自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