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电子镣铐冰凉的金属感,像一道无形的边界,清晰地划分着庄晏清的世界。他蜷缩在玄关冰冷的地面上,脸颊贴着同样冰凉的手铐,眼泪无声地流淌,打湿了金属表面。
余怀瑾最后那句“连死,都不准”,像冰冷的烙铁,烫在他混乱的心上。荒谬的认知——那扭曲的保护欲——如同藤蔓,缠绕着他,一面勒得他窒息,一面又……奇异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存在。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余怀瑾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暂时收敛了利爪,但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弥漫在整个冰冷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疲惫和地上的寒意终于让庄晏清无法忍受。他挣扎着,用没被禁锢的左手撑着地面,忍着膝盖和手肘的钝痛,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电子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清晰。他像一只初次戴上项圈的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试探着那无形的界限。
他不敢去客厅,不敢靠近书房。目光扫过玄关矮柜上那剩下的半个橘子,金灿灿的,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像一个冰冷的诱惑。他最终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了昨晚那个属于他的、反锁过门的卧室。
卧室门关上了,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手腕上的镣铐提醒着他,这里并非安全的港湾,只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囚笼。
他低头看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环。指示灯幽幽的绿光,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监视之眼。恨意和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口,但那个关于“保护”的荒谬念头,却如同顽固的种子,在冻土下悄然萌发。
* * *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霓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啃噬庄晏清空荡冰冷的胃。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恐惧和情绪的大起大落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就在他蜷缩在门后,被饥饿和疲惫双重折磨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叩、叩。”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克制,与余怀瑾惯有的霸道截然不同。
庄晏清的心猛地一跳!身体瞬间绷紧!
门外没有催促,也没有强行闯入的意图。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庄晏清挣扎了许久,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在心头交战。最终,他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拧开了门锁。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余怀瑾站在门外。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带来煞气的西装,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那股骇人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不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皮蛋瘦肉粥**?旁边还有一小碟翠绿的榨菜,和一杯温水。
食物的香气瞬间钻入庄晏清的鼻腔,空荡的胃部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咕噜声。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怀瑾。
余怀瑾没说话,只是将托盘递了过来,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
庄晏清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那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渴望。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沉甸甸的托盘。
“吃完。” 余怀瑾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之前的戾气,更像一个简单的指令。“碗放外面。”
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走,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投喂任务。
庄晏清端着托盘,看着余怀瑾消失在客厅拐角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碗里熬得软烂、米粒晶莹、点缀着皮蛋和瘦肉丝的粥。香气浓郁,是记忆中……家的味道?不,比那个更精致,更温暖。
他端着托盘,挪到床边坐下。手腕上的镣铐随着动作轻响。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吹了吹,送进嘴里。
温热的、咸鲜适中的粥滑过干涩的喉咙,落入空荡冰冷的胃里,瞬间带来一股熨帖的暖流。米粒软糯,肉丝鲜嫩,皮蛋特有的风味恰到好处。很好吃……出乎意料的好吃。
饥饿感战胜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他小口小口地、近乎贪婪地吃着。温热的食物不仅暖了胃,似乎也稍稍融化了他心口那层坚冰的一角。他看着手腕上冰冷的镣铐,又看看碗里温热的粥,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再次涌上心头。
那个给他戴上冰冷枷锁的人,也是那个给他端来温热食物的人。
那个不准他死的人,似乎也在……**确保他活着,并且……活得好一点?**
* * *
夜深了。
庄晏清洗漱完,穿着余怀瑾准备的(依旧偏大)的干净睡衣,躺在床上。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手腕上的电子镣铐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他睡不着。
白天的惊心动魄,手腕上冰冷的禁锢,胃里残留的粥的暖意,还有那个关于“扭曲保护”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反复撕扯。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镣铐边缘,金属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就在这时,他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镣铐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凸起。
他愣了一下,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去。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黄豆大小的金属按钮,颜色与镣铐本身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摸索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警报器?还是……?
鬼使神差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和强烈的好奇,庄晏清的指尖轻轻按下了那个小按钮。
没有刺耳的警报。
没有电流的刺痛。
只有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响。
紧接着,手腕上一松!
那只冰冷坚固的电子镣铐,**竟然应声弹开了**!
庄晏清瞬间僵住!心脏狂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以及落在柔软床单上的、张开了卡扣的金属镣铐!
自由了?
就这么……简单?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困惑取代!余怀瑾……他什么意思?!这镣铐是坏的?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测试?一个陷阱?!
他惊恐地看向卧室门口,生怕下一秒余怀瑾就会带着一身煞气破门而入!
门外一片死寂。
庄晏清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他看着床单上那只张开的镣铐,像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拿开它?还是重新戴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巨大的困惑压倒了恐惧。庄晏清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像踩在雷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挪到门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客厅空调出风口极其微弱的送风声。
他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拧开了门锁,拉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一小片区域。
余怀瑾就坐在那片光晕中心的沙发上。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看手机。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背对着卧室的方向,姿态显得有些……**放松**?甚至……**疲惫**?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橘子**。
金灿灿的橘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余怀瑾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皮,动作依旧精准优雅,却莫名透着一丝……**专注的柔和**?
橘皮被完整地剥下,清新的果香在寂静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余怀瑾剥下一瓣橘肉,却没有吃。他只是捏着那瓣饱满的橘肉,指尖沾着晶莹的汁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橘肉像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垂眸看着指尖的那瓣橘肉。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暖光,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那挺拔冷硬的侧影,在暖色灯光的包裹下,竟奇异地褪去了几分冰冷,显出一种近乎……**孤独的柔和**?
庄晏清屏住呼吸,躲在门缝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
他看到余怀瑾微微抬起手,将那瓣橘肉凑近鼻尖,极其短暂地、近乎不易察觉地,**轻轻嗅了一下**。
然后,他指尖微动,将那瓣橘肉,**轻轻地放回了剩下的大半个橘子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余怀瑾似乎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微微后仰,靠进沙发柔软的靠背里,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灯光落在他冷硬的下颌线上,勾勒出少见的、放松的线条。
他睡着了?
还是只是闭目养神?
庄晏清不知道。
他只看到,那个剥开的橘子,带着那瓣被温柔放回的橘肉,静静地躺在沙发旁的矮几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无声的……**谜底**。
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似乎在隐隐发烫。
床单上那只张开的冰冷镣铐,像一个无声的嘲弄,又像一个……**隐秘的钥匙**。
庄晏清轻轻地、无声地关上了卧室门。
他没有去碰那只镣铐。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他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摸着右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
冰冷的金属禁锢消失了。
但另一道无形的、名为“余怀瑾”的枷锁,却带着那碗温热的粥、那瓣清甜的橘子、和灯光下那个孤独剥橘的身影……**更深地、更复杂地**,烙印在了他混乱的心上。
他不再仅仅是恐惧。
也不再仅仅是恨。
一种陌生的、沉重的、带着暖意的……**羁绊**,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在冰冷的镣铐松开后,反而……**收得更紧了**。
他蜷缩在门后的黑暗里,将脸颊埋进膝盖。这一次,眼泪滑落时,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滚烫的茫然。
后半夜,庄晏清还是没撑住。
脑子里那点刚捂出来的、乱糟糟的暖乎气儿,跟被戳破的气球似的,“噗”一下全漏光了。空荡荡的胃里那碗热粥带来的熨帖劲儿也早没了影儿,只剩下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又冷又沉的绝望,跟涨潮似的,一点一点把他给淹了。
他没哭,也没闹,就是睡不着。睁着眼盯着天花板,那上面华丽的花纹在黑暗里扭来扭去,像鬼影。胸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气都费劲。心脏跳得又沉又慢,像快没电的破钟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根手指头都嫌沉。
最要命的是,身体开始自个儿哆嗦起来了。不是冷,屋里暖气足得很。就是一种从骨头芯儿里透出来的、控制不住的**颤**。起先只是手指头尖儿有点麻,跟过电似的。然后是小腿肚子,跟筛糠一样。最后连带着整个脊梁骨都在打摆子,床垫子都被他带得微微发震。
他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多少活气儿。巨大的、无声的绝望像块湿透的厚毯子,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越裹越紧。手腕上那道镣铐留下的红痕,在黑暗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金属的冰凉感,可这点冰凉也压不住心里头那股灭顶的寒意。
* * *
客厅里。
余怀瑾压根儿没睡沉。
或者说,自从把那个能自动弹开的镣铐“忘”在庄晏清床上,他就一直处于一种他自己都烦的、高度警觉的状态。书是看不进去了,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全是那家伙蜷在门后、摸着红痕发呆的样子,还有灯光下自己剥橘子那点莫名其妙的……矫情?
操。
真他妈烦。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耳朵却跟雷达似的,支棱着捕捉卧室里哪怕最细微的动静。
然后,他听到了。
不是哭声。
是**床垫弹簧被压抑的、极其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
余怀瑾猛地睁开眼!
镜片后的眸光在黑暗中锐利得像鹰隼!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翻身下沙发,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几步就跨到了庄晏清的卧室门口!
门没锁。
他拧开门把手的动作放得极轻。
门缝里透出一点床头灯的微光。他看见庄晏清了。
那家伙侧蜷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被子被蹬开了一大半,单薄的睡衣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轮廓。那身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幅度不大却异常**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随时都要被扯碎!
没有呜咽,没有抽泣。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濒死般的寂静,和那具身体无声的、绝望的震颤!
**咚!**
余怀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又沉又闷的痛感瞬间炸开,顺着脊椎骨一路麻到天灵盖!比白天在旧屋看到那把美工刀时还要尖锐!还要……**他妈的心慌**!
他见过庄晏清崩溃大哭,见过他恐惧发抖,见过他绝望认命。
可这种无声的、彻底被黑暗吞噬、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颤抖……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在他那点刚被橘子皮和热粥捂软乎了一丢丢的心口上,来回地、缓慢地割!
操!
又来了!
这他妈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心悸!
余怀瑾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底下却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搞不清的惊涛骇浪!是愤怒?是烦躁?是……**心疼**?
他搞不懂!
他只知道,看着那具在绝望中无声颤抖的身体,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精密算计,全他妈成了狗屁!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
**得让他停下来!**
**不能让他这么抖下去!**
余怀瑾不再犹豫。他迈步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隔绝了客厅的光线。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的庄晏清完全笼罩。
庄晏清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压迫感,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本能地往床里面缩了缩,像只受惊过度的刺猬,把最后一点脆弱的肚皮也死死藏起来。
余怀瑾看着他这副样子,胸腔里那股邪火(或者说别的什么鬼东西)烧得更旺了!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本就宽松的家居服领口,感觉那点布料勒得他喘不上气。
他伸出手。
不是去拽,也不是去禁锢。
那只骨节分明、曾捏爆水瓶、曾给他戴上镣铐、也曾笨拙地给他涂药膏的手,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迟疑**,悬停在庄晏清剧烈颤抖的后背上空。
停顿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然后,那只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却又**异常轻柔的力道**,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庄晏清单薄颤抖的后背上。
掌心下,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是嶙峋的肩胛骨和紧绷到极致的肌肉,正传递着清晰而绝望的震颤。那震颤的频率,像电流一样,瞬间传导到余怀瑾的手心,烫得他指尖都微微发麻!
余怀瑾的身体,在掌心接触到那颤抖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直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剧烈地晃动起来!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带着强烈保护欲的洪流,凶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犹豫和烦躁!
他不再迟疑。
手臂用力,以一种近乎**霸道却又带着奇异温柔**的姿态,直接**将床上那个蜷缩颤抖的身体,整个儿捞了起来**!
“啊……” 庄晏清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喘了一声,身体因为突然的腾空而僵硬。
余怀瑾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动作利落地坐下,后背靠在床头,然后手臂收拢,**强势却又不算特别粗暴地**,将庄晏清整个人都**圈进了自己怀里**!
庄晏清的后背紧贴着余怀瑾温热的胸膛,单薄的肩膀被他一条手臂牢牢地环住,颤抖的双腿被他另一条腿压制性地夹住。整个人像只被大型猛兽叼回窝里的幼崽,被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严严实实地禁锢在了那个散发着冷冽气息和滚烫体温的怀抱里**!
“唔……” 庄晏清彻底懵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完全包裹的触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忘记了颤抖,身体僵得像块石头!鼻尖瞬间被余怀瑾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冷冽木质香的气息填满!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腔和薄薄的衣料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余怀瑾抱着他,下巴几乎抵在庄晏清汗湿的额角。怀里这具身体僵硬、冰凉、还在细微地颤抖,像抱着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玉。那微弱的颤抖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像最细小的电流,一下下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操。
真他妈……软。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窜进余怀瑾的脑海,烫得他自己都一愣。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着庄晏清的手臂,把人更紧地往自己怀里摁了摁,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把那点该死的颤抖和冰冷都熨平。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从僵硬,到微微放松,再到……那压抑了太久的、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终于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汹涌地冲破了堤坝!
“呜……”
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终于从庄晏清紧咬的牙关里溢了出来。像被堵住了太久的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了。
“呜……呜呜……”
细碎的呜咽很快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余怀瑾胸前的家居服布料,留下滚烫的湿意。
庄晏清终于哭了出来。不再是无声的绝望颤抖,而是像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唯一的依靠(虽然这个“依靠”本身就像座冰山),把所有的恐惧、无助、被抛弃的冰冷、还有对这份扭曲保护的茫然……都化成了滚烫的泪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个霸道又温暖的怀抱里。
他不再挣扎,甚至无意识地、把脸更深地埋进了余怀瑾温热的颈窝,额头抵着对方线条冷硬的下颌骨,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真实而强大的存在感和……**令人心安的体温**。
温热的泪水顺着颈窝滑下,带来一阵湿漉漉的痒意。余怀瑾的身体依旧绷得笔直,像块硬邦邦的木头。他垂着眼,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哭得一抽一抽的脑袋,感受着胸前迅速扩大的湿热。
镜片后的眸光,深得如同漩涡。那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惊悸,有一丝被眼泪弄湿衣服的不爽,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一种……**近乎笨拙的纵容**?
他那只原本只是禁锢的手臂,在庄晏清彻底放弃抵抗、只埋头哭泣的依赖姿态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轻柔,抬了起来。
然后,那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笨拙地、带着点僵硬的迟疑**,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庄晏清微微汗湿的、柔软的黑发上。
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撸猫的猛兽。
“哭吧。” 余怀瑾的声音低沉沙哑,贴着头顶传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轻微的无奈和……**纵容**?“哭出来就好了。”
怀里的人哭得更凶了,滚烫的泪水几乎要把余怀瑾胸前的布料彻底浸透。身体也不再是之前的僵硬颤抖,而是变成了一种依赖的、彻底的放松,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随着抽泣而微微起伏。
余怀瑾维持着那个僵硬的怀抱和生涩的抚摸动作,感受着胸前那片滚烫的湿意和怀里这具温软身体的重量。
那颗精密如仪器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而温暖的节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怦。怦。怦。**
(妈的……这感觉……好像……还不赖?)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冰冷而遥远。
卧室里,只有压抑的哭声,笨拙的抚摸,和两颗在扭曲的羁绊中,意外找到了短暂栖息地的心脏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