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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老子认了

作者:晴笙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庄晏清哭得差不多了,那劲儿一过去,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往下滑。眼泪还在那断断续续地流,但嚎是嚎不动了,只剩下抽抽噎噎,小脸埋在余怀瑾那件彻底报废的衬衫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余怀瑾还维持着那个把人圈死的姿势,手臂都麻了。他看着怀里的人哭声渐歇,呼吸慢慢变得沉重绵长,沾着泪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累极了的小兽终于扛不住,要睡过去。


    操,这就睡了?


    余怀瑾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霸道劲儿还没散干净呢,怀里这团火就自个儿熄火了?他有点不爽,又有点…不知道咋整。低头瞅着庄晏清那张哭花了的脸,惨白里透着点红晕,眉头还皱着,但呼吸确实平稳了。汗湿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角,看着…**怪乖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余怀瑾自己都觉得牙酸。乖?这词儿跟他余怀瑾的字典有半毛钱关系?


    他试着想把人松开点,结果刚一动,怀里的人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脑袋还往他怀里拱了拱,像是在找更暖和舒服的地儿。那依赖劲儿,虽然是无意识的,却像根小羽毛,轻轻搔在余怀瑾刚被烫出裂缝的心口上。


    啧。


    余怀瑾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心里头那点不爽奇异地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陌生的…**踏实感**?好像怀里抱着个什么稀世珍宝,虽然这宝贝刚才还哭得山崩地裂把他衬衫当抹布。


    那只叫“清清”的猫,看主人终于安静了,胆子又大了点,试探性地想往庄晏清手边凑。


    “啧。”余怀瑾一个冷眼扫过去,声音压得极低,“滚回你的窝。”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吓得小猫“嗖”一下缩回床尾,委屈巴巴地团成一团,不敢动了。


    很好。余怀瑾心里那点微妙的独占欲得到了满足。他低头,看着庄晏清睡得毫无知觉的样子,呼吸轻轻拂过他胸口的布料,带来一点细微的痒意。


    **抱着睡?**


    这念头冒出来,余怀瑾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他余怀瑾,什么时候需要抱着别人睡觉?他习惯的是绝对的掌控和冰冷的距离,是独眠时宽敞的空间和绝对的安静。


    但是…怀里这个人,体温透过湿透的布料传过来,带着哭过后的微热,呼吸均匀,身体因为放松而显得格外柔软。抱在怀里…**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甚至…有点…**不想撒手**?


    操。余怀瑾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今天脑子肯定被庄晏清的眼泪泡坏了。


    但他身体比脑子诚实多了。


    他非但没把人推开,反而极其小心地、以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笨拙的轻柔动作,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慢慢侧过身,动作僵硬得像第一次操作精密仪器的学徒,把庄晏清更安稳地圈在自己怀里,让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自己没被眼泪鼻涕祸害太多的另一侧胳膊上。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像块木头一样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火种”给弄醒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庄晏清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还有床尾那只猫偶尔发出的、极轻微的咕噜声。


    余怀瑾僵着身体,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镜片后的眼睛却睁得老大,毫无睡意。


    他的感官从未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地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庄晏清身体的轮廓,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和湿透的衬衫,贴着他的胸膛和小腹。那是一种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柔软触感,和他习惯的冰冷物件截然不同。


    他能听到庄晏清平稳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呼气,都像羽毛扫过寂静的空气,也扫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能闻到庄晏清发间残留的、很淡的洗发水味,混着他自己身上惯有的冷冽气息,还有一点点…眼泪的咸涩味。


    这种全方位的感官入侵,让余怀瑾那颗精密运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引以为傲的分析、评估、掌控,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他只剩下最原始的感受——怀里这个人的存在感,强得让他无法忽视,强得…**让他心慌**。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带着钝痛感的暖流,从他被庄晏清眼泪灼烧过的胸口,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那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灵魂被填满又被撑开的胀痛感**。


    他低头,看着庄晏清近在咫尺的睡颜。睫毛湿漉漉地垂着,鼻尖还有点红,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毫无防备,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


    可就是这样的脆弱,刚才在他怀里爆发出那样毁天灭地的力量。


    就是这样的存在,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堡垒土崩瓦解。


    余怀瑾的心脏,那个他以为只是精密供血器官的地方,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沉重的节奏,在他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强劲,有力,带着一种陌生的灼热,像要冲破他冰冷的胸膛。


    这感觉…太他妈陌生了。陌生得让他有点恐慌,又有点…**该死的着迷**。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着庄晏清的手臂,把人更紧地往自己怀里带。仿佛只有这种紧密的、毫无缝隙的拥抱,才能稍稍缓解那种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


    他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了。


    之前那种被震撼、被吸引、被烧灼的感觉,那些烦躁、不爽、占有欲…全他妈是这玩意儿的前奏!


    这不是什么“标本”的吸引力,也不是什么病态的探究欲。


    这他妈就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毫无预兆,也毫无道理!


    栽在这个哭起来惊天动地、睡起来毫无防备、把他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庄晏清身上!


    余怀瑾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鼻尖全是怀里人温热的气息。他感觉到庄晏清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依旧平稳。


    黑暗中,余怀瑾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冰冷的执拗。


    行吧。


    栽了就栽了。


    既然是他亲手点燃的火,烧到自己身上…他也认了。


    不仅认了,这火,他还得死死攥在手里,捂在心口。谁敢碰一下,他剁了谁的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人睡得更安稳些,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夜色正浓。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以及余怀瑾胸腔里,那一声声越来越沉、越来越烫、再也无法忽视的——


    **怦、怦、怦。** (老子认了!)


    庄晏清是被热醒的。


    不是暖气那种闷热,是像被个大火炉子箍在怀里那种喘不上气儿的热。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有点糊,脑子里也跟塞了团浆糊似的,沉得厉害。


    眼皮沉,头也疼,昨晚哭得太狠,现在感觉眼珠子都肿得发胀。他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结果胳膊刚一动——


    **操!**


    动不了!


    跟被什么玩意儿捆住了似的!


    庄晏清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僵硬地转动眼珠,视线往下挪。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被揉得皱巴巴的、还带着可疑深色水渍印子的……**衬衫布料**?


    再往上,是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一副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股冰冷精英范儿的……**金丝边眼镜**?!


    **余怀瑾?!**


    庄晏清浑身的血“唰”一下就凉了!昨晚那些破碎的、带着巨大屈辱和绝望的记忆碎片,跟开闸的洪水似的猛地冲进脑子里!咖啡馆的消毒、巷口的质问、被掳回来、注射器、还有……还有自己那丢人现眼、山崩地裂的崩溃大哭,最后……最后好像是被这人硬抱着……睡了?!


    他像被烫着一样猛地想往后缩,身体绷得死紧!


    这一动,箍在他腰上的那条铁臂立刻收紧了!力道大得他差点哼出声!


    “唔……”头顶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低沉沙哑的鼻音。


    庄晏清吓得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蹦出来!


    他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被圈禁的姿势,眼珠子惊恐地往上瞟。


    余怀瑾醒了。


    或者说,他其实早就醒了。在庄晏清身体僵硬、心跳加速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那双总是翻涌着算计和冰冷的眼睛,此刻半眯着,透过金丝眼镜片,没什么温度地垂下来,正好对上庄晏清惊恐万状、还带着点刚睡醒懵懂的视线。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紧绷急促,一个缓慢低沉。


    余怀瑾没说话,也没松手。他就那么圈着庄晏清,像圈着一只受惊过度、炸了毛又不敢动的猫。镜片后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点点扫过庄晏清的脸。


    红肿的眼皮,眼下浓重的青黑,凌乱搭在额前、汗湿后显得更软的黑发,还有那张因为惊吓和宿醉般的疲惫而显得格外苍白脆弱的脸……每一处细节,都无声地诉说着昨晚的惨烈。


    余怀瑾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昨晚刚认栽的、滚烫又陌生的感觉,又他妈不受控制地往上冒。像冰层底下压着的岩浆,咕嘟咕嘟翻腾。


    他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醒了?” 余怀瑾开口,声音是刚睡醒特有的沙哑,带着点慵懒,但底下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冷劲儿还在。


    庄晏清浑身一哆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干得发紧,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审视的目光,结果脑袋一动,额头就蹭到了余怀瑾的下巴。


    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点胡茬的微刺感。


    庄晏清像触电一样猛地往后一缩脖子!结果后脑勺又撞上了余怀瑾圈着他的手臂,硬邦邦的,撞得他眼冒金星。


    “嘶……” 庄晏清疼得吸了口冷气。


    余怀瑾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只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松开了点力道,但依旧没完全放开。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


    庄晏清吓得瞳孔一缩,以为他又要像昨晚那样擦自己眼泪或者干什么,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结果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越过了他的头顶,目标明确地伸向了……床头柜?


    庄晏清顺着那手看过去,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橘子**。


    金灿灿的,表皮光滑饱满,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小小的、不祥的太阳。


    庄晏清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前世咖啡馆里那个冰冷的橘子,停尸间里那诡异的果香……所有被死亡标记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窒息!


    余怀瑾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橘子,指尖在光滑的表皮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却看得庄晏清头皮发麻,牙齿都在打颤。


    “饿不饿?” 余怀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他把那个橘子拿到两人之间,金丝眼镜片反射着橘皮的光泽,冰冷刺眼。


    庄晏清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橘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和恶心感同时涌了上来。他拼命摇头,喉咙里挤出一点呜咽般的拒绝。


    余怀瑾像是没看见他的恐惧,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或者说……**欣赏**?欣赏他因恐惧而颤抖的瞳孔,欣赏他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


    “昨晚,”余怀瑾的指尖捏着橘子,轻轻转了转,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哭得挺厉害。”


    庄晏清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随即又变得惨白。巨大的羞耻感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消失!


    “嗓子哑了。”余怀瑾继续陈述,目光扫过庄晏清干裂的嘴唇,“吃点水果润润。”


    说着,他那只捏着橘子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就往庄晏清嘴边递!


    “不…不要!”庄晏清终于崩溃地喊出声,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他猛地扭开头,身体因为抗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又红了。


    那只递橘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余怀瑾看着庄晏清惊恐万状、避如蛇蝎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沉了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悦**掠过眼底。


    他不喜欢庄晏清这样怕他。


    虽然以前他也无所谓,甚至觉得这种恐惧是掌控的一部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刚认栽,刚把这团火捂在怀里,这火苗就给他摆出一副宁死不从、见了鬼似的表情?


    余怀瑾没说话,也没收回橘子。他就那么举着,目光沉沉地看着庄晏清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侧脸和脖颈线条。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余怀瑾那只拿着橘子的手,忽然调转了方向。


    他慢条斯理地、动作优雅地,开始……**自己剥橘子**。


    修长的手指轻易地剥开金黄的橘皮,发出细微的“嘶啦”声。清新的、带着点酸涩的橘皮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这味道本该是清爽的,此刻在庄晏清闻来,却带着一种死亡预告般的诡异。


    余怀瑾剥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橘皮被他完整地剥下,露出里面饱满的、汁水丰盈的橘瓣。


    他拿起一瓣,指尖沾着一点晶莹的汁水,然后……在庄晏清惊恐的注视下,极其自然地,送到了自己嘴边。


    薄唇微张,咬下。


    他慢悠悠地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庄晏清煞白的脸。像是在品尝,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看,橘子就是橘子。吃不吃,由不得你怕。


    咽下橘瓣,余怀瑾才重新看向庄晏清,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怕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清冽气息和淡淡橘子味的呼吸拂过庄晏清汗湿的额角,金丝眼镜的冷光几乎要戳到庄晏清的皮肤。


    “清清在我这儿,活得好好的。”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钩子,锁住庄晏清惊恐的瞳孔,“你,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懂吗?”


    余怀瑾那句“懂吗?”带着冰碴子,砸在庄晏清耳朵里,砸得他心肝肺都在颤。他看着余怀瑾慢条斯理地嚼着橘子,那动作优雅得像在吃顶级料理,可落在他眼里,就跟嚼着他前世被做成标本的尸体似的!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着他的喉咙,让他连抽噎都不敢大声。他只能僵硬地、小幅度地点头,眼睫毛抖得跟风中残烛似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硬是没敢掉下来。


    余怀瑾对他的“识相”似乎还算满意。他把剩下的橘子瓣随手丢回床头柜,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惊得庄晏清又是一哆嗦。


    “起来。” 余怀瑾松开圈着他的手臂,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仿佛刚才那个把人箍在怀里睡了一夜的压根不是他。他翻身下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缩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庄晏清。


    清晨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勾勒出余怀瑾挺拔冷硬的身形。白衬衫皱得不成样子,胸口那块深色的泪渍格外刺眼,但他本人似乎毫不在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洗澡。” 他言简意赅,视线扫过庄晏清哭肿的脸和被冷汗泪水浸透的额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你身上有味道。”


    庄晏清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一半是羞耻,一半是难堪。他昨晚哭成那样,又出了一身冷汗,能没味道吗?可这话从余怀瑾嘴里说出来,带着那种理所当然的嫌弃,就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清洁度,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敢违抗,忍着浑身的酸痛和脑袋的昏沉,慢吞吞地、像只被抽了筋的虾米,从被窝里挪出来。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激得他一个激灵。他低着头,不敢看床边那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浴室在那边。” 余怀瑾抬了抬下巴,指向卧室一侧的门,“里面有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衣服。”


    庄晏清像得了特赦令,闷着头就往浴室方向挪。脚步虚浮,走得摇摇晃晃。


    就在他快要摸到浴室门把手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余怀瑾那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别想着锁门。”


    庄晏清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猛地一僵,血液瞬间凉了一半。他不敢回头,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老老实实地推开了浴室门,没敢去碰那个小小的锁钮。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身影。庄晏清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气,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他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昨晚的崩溃是山洪暴发,此刻的恐惧和屈辱就是冰冷的、不断渗入骨髓的地下水。


    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一点铁锈般的血腥味。


    * * *


    浴室外。


    余怀瑾并没有离开。


    他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刺目的晨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床上凌乱的褶皱和他胸前那片深色的泪痕。


    他低头,看着那片狼藉的布料,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布料已经半干,摸上去有点硬,带着一种奇特的触感。那上面浸透了庄晏清的眼泪、汗水、还有绝望的气息。


    余怀瑾的指尖停在那里,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


    昨晚那种陌生的、滚烫的悸动感,并没有随着晨光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样,在他刚认栽的心底扎得更深了。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怀里那具躯体崩溃时的剧烈颤抖,那滚烫的泪水,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每一种感觉都像是烙印,刻在他冰冷的神经上。


    烦躁。


    一种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庄晏清脏,也不是因为他哭。而是……**失控感**。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总是失效。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是掌控一切的观察者,可庄晏清每一次崩溃,每一次无意识的靠近(比如昨晚拱进他怀里),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精密的世界里激起无法预测的涟漪。


    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余怀瑾的思绪被打断。他下意识地朝浴室门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门透出里面模糊的光影,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能想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那具苍白、遍布新旧伤痕的身体。水流会滑过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单薄的肩胛骨,还有……那昨晚被他暴力消毒过、此刻肯定还红肿刺痛的右臂擦伤。


    这个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带着一种清晰的、令人心悸的细节感。


    余怀瑾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带着灼热感的**干渴**瞬间攫住了他。他烦躁地扯了扯颈间的领口——虽然那件衬衫已经皱得不像样子,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操。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扇磨砂玻璃门。走到衣柜前,动作有些粗暴地拉开柜门,扯出一件新的、同样款式简洁的白衬衫。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布料,才让他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燥热稍稍平息。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浴室里持续的水流声。那声音不大,却像魔音一样钻进他耳朵里,搅得他心神不宁。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温热的水汽里,苍白的皮肤被蒸腾出一点血色,水珠沿着脊背凹陷的线条滑落……


    “哐当!”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压抑的、短促的抽气声!


    余怀瑾系扣子的手瞬间顿住,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像警觉的猎豹。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两步就跨到浴室门前,一把拧开了门把手!


    浴室里水汽氤氲。


    庄晏清跌坐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没了血色。他一手捂着左肩,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角冷汗涔涔。旁边倒着一个空了的沐浴露瓶子,显然就是刚才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


    他大概是洗澡时滑了一下,又或者是因为左肩的旧伤(被余怀瑾重生后用排球砸的那下)牵扯到了,总之摔得不轻,看着就疼。


    余怀瑾站在门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水汽模糊了他金丝眼镜的镜片,却遮不住他眼底瞬间翻涌上来的、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分辨的焦躁。


    “废物。” 冰冷的两个字从薄唇里吐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庄晏清吓得浑身一抖,也顾不上疼了,挣扎着想爬起来,湿漉漉的身体在冰冷的地砖上徒劳地蹭着,像只落水的、狼狈不堪的雏鸟。


    余怀瑾盯着他那副惨样,心里的烦躁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他大步跨进去,完全无视了地上的水渍,弯下腰,一只手极其粗暴地抓住庄晏清没受伤的右臂,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猛地发力——


    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 庄晏清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身体瞬间腾空,湿漉漉的皮肤贴上余怀瑾干燥、带着冷冽气息的衬衫布料,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抱得更紧。


    “闭嘴!” 余怀瑾低喝一声,抱着他走出浴室,几步就把他扔回了那张还没收拾的、凌乱的大床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发泄的力道。


    庄晏清被摔得晕头转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床单上。他捂着左肩,疼得直抽冷气,惊恐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余怀瑾。


    余怀瑾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看着床上那具瑟瑟发抖、湿透了的身体,看着水珠滑过对方锁骨凹陷处,看着那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那股刚被冷水浇下去一点的燥热,又以更猛烈的势头卷土重来!


    他猛地俯身,一只手撑在庄晏清耳侧的床铺上,身体投下的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金丝眼镜几乎要碰到庄晏清的鼻尖,冰冷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橘子味(他刚剥过)和自身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给我听着,” 余怀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进庄晏清的耳朵里,“你的命,你的伤,你身上每一寸地方……”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扫过庄晏清裸露在湿发外的脖颈,滑过因为湿透而微微透明的睡衣领口,最后落在他捂着左肩的手上。


    “都是我的。”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暴戾,“再敢弄伤一点,” 他凑得更近,冰冷的呼吸拂过庄晏清颤抖的嘴唇,“我就把你锁起来,哪儿也别想去!”


    庄晏清被他眼底那股骇人的戾气吓得魂飞魄散,连疼痛都忘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窒息感。他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泪水混着未干的水珠,无声地滑落。


    余怀瑾看着他这副认命般、彻底放弃抵抗的样子,心里那股邪火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屈地压了下去。但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却翻腾得更加厉害。


    他直起身,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虽然那里并没有领带),看也不看床上的人,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把自己弄干!” 冰冷的命令砸在身后,“然后出来吃饭。”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


    房间里只剩下庄晏清一个人,和他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呜咽。


    余怀瑾靠在门外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妈的。


    这火……好像越捂越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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