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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手拿出来

作者:晴笙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庄晏清听见“扛着你”那仨字儿,头皮都炸开了!扛?像扛麻袋那样?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巨大的羞耻感就像一盆滚开的油,兜头浇下来,烫得他灵魂都在哆嗦。他宁可现在就被地上那滩馊奶茶给淹死!


    “我……我自己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屈辱。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想从余怀瑾怀里挣出来,至少别再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圈着。


    余怀瑾倒也没再强箍着他。那只环着他后背的手臂松开了,但那只抓着他右胳膊肘上方的手,却依旧像焊死的铁钳,纹丝不动!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不再是禁锢的拥抱姿势,变成了一种更直接、更不容挣脱的——**押解**。


    他的手指深深陷进庄晏清卫衣的布料里,隔着薄薄一层,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底下少年过分瘦削的臂骨和紧绷僵硬的肌肉。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明明白白地宣告:你跑不了。


    庄晏清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被迫迈开步子,朝着巷子外阳光刺眼、人流汹涌的主街方向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拼命低着头,帽子早就歪了,索性死死拉低帽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隔绝掉外面所有的目光。可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街上的行人,那些穿着光鲜、说说笑笑的“正常人”,纷纷投来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点嫌弃的目光。一个穿着高档羊毛大衣、气质冷峻的男生,死死抓着一个浑身狼狈(裤脚鞋子沾着奶茶污渍、头发凌乱、帽檐压低)、身体明显在剧烈颤抖的少年……这画面太诡异,太扎眼了!


    “看什么看!妈的……” 庄晏清在心里无声地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围观的恐慌,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把身体绷得像块石头,任由余怀瑾那只铁钳般的手拖着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往前走。


    余怀瑾却像完全屏蔽了那些目光。他步伐稳健,目不斜视,仿佛只是牵着一条不太听话的宠物狗在散步。他直接穿过人行横道,无视了红灯(幸好没车),目标明确地走向街对面——他刚才出来的那家装修简约冷淡的奶茶店。


    庄晏清被他拽得脚步踉跄,差点绊倒,又被那只手粗暴地拽稳。他看到那家店的巨大落地玻璃窗越来越近,窗明几净,里面坐着几个衣着光鲜、正悠闲喝着下午茶的年轻人……他们也会看到!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不…不去那里…” 庄晏清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像抗拒走向屠宰场的羔羊。他不想再被更多人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被人像抓犯人一样押着的模样!太丢人了!


    余怀瑾脚步没停,只是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微弱的反抗。“由不得你。” 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他拉着庄晏清,直接推开了那家奶茶店沉重的玻璃门。


    “叮铃——”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店里空调开得很足,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高级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甜点的香气扑面而来,背景是舒缓的轻音乐。这环境跟刚才“甜心泡泡”的甜腻嘈杂截然不同,更安静,更……上档次。


    但这“上档次”的环境,此刻对庄晏清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店里零星坐着的几桌客人,几乎在门开的同时,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好奇的、惊讶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身上!尤其是被狼狈押解着的庄晏清!


    庄晏清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那些目光像探照灯,将他身上每一处狼狈——脏污的裤脚、凌乱的头发、低垂的帽檐下掩盖不住的泪痕和惨白的脸色、还有那只被余怀瑾像抓犯人一样死死抓住的胳膊——都照得无所遁形!巨大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消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站不稳。


    吧台后穿着整洁围裙的店员也愣住了,看着余怀瑾,又看看他手里拽着的那个明显不对劲的少年,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僵在了嘴角,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余怀瑾却像是没看见这些目光。他拉着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庄晏清,径直走向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被一盆高大的绿植半遮挡着的卡座。位置很隐蔽,几乎看不到外面街道,也最大限度隔绝了其他客人的视线。


    他一把将庄晏清按进了卡座柔软的沙发里!


    “坐好。” 命令式的语气,不容置疑。


    庄晏清像一滩烂泥一样陷进沙发里,沙发柔软温暖的触感反而让他浑身不自在,像坐在针毡上。他依旧死死低着头,双手紧紧插在卫衣口袋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恨不能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他能感觉到其他桌投来的、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像芒刺在背。


    余怀瑾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从容。他脱下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露出里面剪裁合身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他看也没看缩成一团的庄晏清,抬手招了一下不远处的店员。


    那个年轻的男店员立刻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角落里那个浑身散发着阴郁和狼狈气息的庄晏清:“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杯温水。” 余怀瑾的声音平稳清晰,然后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到了对面缩成一团的庄晏清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精准地穿透帽檐的阴影,“再要一个干净的湿毛巾,温的。还有,”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庄晏清紧紧缩在袖子里的左手,“一个小型家用医药箱。”


    店员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医药箱?在这种地方?他看着那个缩在沙发里、帽檐压得极低、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少年,又看看对面这个气质冷峻、要求奇怪的客人,职业素养让他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和不安。


    “……好的,先生,请稍等。” 店员的声音有点干涩,飞快地转身离开了,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店员一走,这个被绿植半包围的角落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舒缓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但此刻听在庄晏清耳朵里,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噪音,刺得他脑仁疼。


    他能感觉到余怀瑾的目光,像两道实质性的探照灯光束,稳稳地、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审视、分析,甚至……研究的意味,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亟待解剖的、棘手的标本。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庄晏清窒息!他死死地攥着口袋里的布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清醒和……尊严?他还能有什么尊严?早就被扒光了扔在余怀瑾面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店员端着托盘回来了,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托盘上放着一杯透明的温水,一条叠得整整齐齐、冒着热气的白色湿毛巾,还有一个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小塑料医药箱。


    “先生,您要的东西。” 店员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桌上,眼神飞快地扫过庄晏清,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好奇,然后迅速退开了。


    余怀瑾没看那杯水。他直接拿起那条温热的湿毛巾,隔着桌子,朝着庄晏清递了过去。


    “擦把脸。”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庄晏清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他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擦脸?擦掉那些耻辱的泪痕?擦干净了给谁看?给他这个把自己当成实验品观察的混蛋看吗?


    余怀瑾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他拿着毛巾的手没有收回,反而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庄晏清低垂的帽檐。


    “或者,”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威胁的压迫感,“我帮你擦。”


    庄晏清猛地抬起头!


    帽檐下,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和惊恐!他死死地盯着余怀瑾拿着毛巾的手,又看看对方镜片后那双平静得可怕的深眸。他知道,这个疯子绝对说到做到!让他给自己擦脸?那比当街被扛着走还要耻辱一万倍!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威胁的愤怒,混合着无法反抗的无力感,让他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最终,他几乎是抢一样,猛地从余怀瑾手里夺过了那条温热的毛巾!动作粗暴,带着发泄般的恨意。


    他胡乱地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脸。温热的湿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这气息和他自己身上残留的烟味、汗味、还有刚才挣扎留下的尘土味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脸颊和眼睛,仿佛要擦掉所有狼狈的痕迹,擦掉所有被迫流下的泪水,也擦掉……余怀瑾那令人作呕的“施舍”。


    毛巾很快变得冰凉,被他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余怀瑾看着他粗暴的动作,看着他帽檐下露出的、被擦得发红的额角和紧绷的下颌线,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等庄晏清的动作停下,他才伸手,拿过桌上那个小小的白色医药箱,“啪嗒”一声打开了卡扣。


    医药箱里东西很简单:碘伏棉球、无菌纱布、透气胶带、一小包棉签,还有一小管消炎药膏。


    余怀瑾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起了一包碘伏棉球,撕开包装。那股淡淡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庄晏清那只依旧死死缩在卫衣袖子里的左手。


    “手,”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把书递给我”,却带着一种让庄晏清瞬间血液冻结的冷酷,“拿出来。”


    那条温热的湿毛巾被庄晏清粗暴地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里,冰凉的湿意透过指缝,跟他心底那股屈辱的寒意混在一起。他低着头,帽檐重新拉低,遮住被擦得发红、却依旧惨白的脸,整个人缩在卡座沙发里,像只被拔光了刺、蜷缩在角落等死的刺猬。


    可余怀瑾根本没给他喘息的空隙。


    “啪嗒”一声,那白色小医药箱的塑料卡扣□□脆利落地弹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瞬间弥漫开来,钻进庄晏清的鼻腔,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一颤,攥着湿毛巾的手瞬间收得更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不用抬头,他也能感觉到余怀瑾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锁定在他那只死死缩在卫衣袖子里、藏着巨大耻辱的左手腕上!


    “手。”


    余怀瑾的声音响起来,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像在说“把盐递过来”。可那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的冰坨,狠狠砸在庄晏清摇摇欲坠的心防上!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拿出来?


    把那丑陋的、见不得光的伤疤,暴露在这个把他当成实验品观察的混蛋面前?暴露在这光天化日、窗明几净的咖啡馆里?!


    “不……” 庄晏清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本能的、绝望的抗拒。他拼命地把手往卫衣口袋里更深的地方缩,身体也拼命地往沙发角落里挤,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里。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手腕上那些伤痕在布料下灼烧,仿佛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拿出来。” 余怀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平板的调子,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只是那语调里的冷意,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庄晏清感到彻骨的寒意。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最后的通牒。


    庄晏清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像冰冷的镊子,已经夹住了他试图藏匿的肢体,随时准备强行剥离他最后的遮羞布。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屈辱,把那只藏在口袋里的左手,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宽大的、深色卫衣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了下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以及,手腕内侧那一片狰狞的、刺目的景象——


    新旧交错的伤痕像丑陋的藤蔓,死死缠绕在脆弱的腕骨上。旧的疤痕凸起、发白,像扭曲的蚯蚓;新的那几道边缘红肿发亮,有些地方还带着暗红色的结痂,其中最深的一道,靠近腕骨的位置,因为刚才在巷口的粗暴挣扎和余怀瑾的按压,甚至又渗出了一点点细小的、淡粉色的血珠!在惨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而脆弱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庄晏清死死别开脸,不敢看自己的手腕,更不敢看余怀瑾此刻的表情。巨大的羞耻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他把脸用力转向卡座里侧的墙壁,额头抵着冰冷的皮质沙发靠背,身体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暴露感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余怀瑾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片刺目的伤痕上。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是厌恶、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道复杂的几何题。


    他修长的手指从打开的医药箱里,精准地捏起了一包撕开的碘伏棉球。那淡棕色的液体浸润着棉球,散发出更浓烈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余怀瑾直接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干净得刺眼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抓住了庄晏清冰冷、颤抖、试图躲避的手腕!


    “呃!” 庄晏清被那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一僵!手腕上传来对方掌心温热的触感,这温热却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余怀瑾的手指像铁箍,稳稳地固定住了他瘦削的腕骨,力道大得让他骨头生疼!


    紧接着!


    那枚吸饱了深棕色碘伏的冰凉棉球,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按在了他手腕上那道最深、最红肿、还在渗血的伤痕上!


    “啊——!!!”


    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炸开!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伤口,再被冰冷的碘伏瞬间浇灌!那痛感沿着神经直冲天灵盖!庄晏清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弓着背,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如瀑般涌出!


    太痛了!


    比昨晚自己用冷水冲还要痛一万倍!


    这不仅仅是皮肉的痛!是伤疤被强行撕开、被冰冷的消毒水灌入、被这个他最憎恨的人触碰的、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毁灭感!


    他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因为剧痛而痉挛着,死死抓住了沙发边缘,指关节用力到泛出死白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狂风中的枯叶,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不住的嗬嗬声和破碎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混合着冷汗,滚烫地砸在深色的沙发皮面上。


    余怀瑾的手却纹丝不动!稳稳地按着那枚碘伏棉球,甚至因为庄晏清剧烈的挣扎和弓起身体的动作,而更用力地向下按压着!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透过镜片,紧紧盯着庄晏清因为剧痛而扭曲惨白的脸,看着他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极度痛苦而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声音的崩溃模样。


    那按压的力道,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确保碘伏能充分渗透进那道红肿渗血的伤口深处。


    “痛吗?” 余怀瑾的声音在庄晏清崩溃的惨叫和呜咽中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拷问的意味,“看来是真的。不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放…放手…求…求你…” 庄晏清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意识都开始模糊,只剩下本能的、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抵抗、所有的尊严,都在这一下剧痛和这冷酷的审视下,彻底土崩瓦解。他瘫软下来,全靠余怀瑾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支撑着,才没滑到地上去。像一滩被彻底打烂的泥。


    余怀瑾看着他那张被痛苦和泪水彻底淹没的脸,看着他那双失去焦距、只剩下绝望空洞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移开了那枚沾满了碘伏和淡淡血色的棉球。


    尖锐的刺痛感骤然减轻,但被碘伏灼烧过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剧痛着,残留的冰凉和刺鼻气味提醒着刚才那地狱般的折磨。


    余怀瑾随手将那枚脏污的棉球扔进旁边的空杯子里。然后,他拿起一块新的、干燥的无菌纱布,动作熟练地、用一种近乎无情的利落,开始擦拭庄晏清手腕上残留的碘伏液体和渗出的那一点点淡粉色血水。他的动作不算轻柔,带着一种医生处理伤口的职业性精准,或者说,一种对待实验对象的冷漠。


    庄晏清瘫在沙发里,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玩偶,任由余怀瑾摆布。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泪水而湿成一绺一绺,黏在苍白的下眼睑上,随着身体无法停止的颤抖而微微颤动。喉咙里只剩下微弱而压抑的抽噎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闷痛。


    余怀瑾擦干净手腕,又拿起那管小小的消炎药膏,挤出一小截白色的膏体。冰凉的药膏被他的指尖均匀地涂抹在那些红肿的伤痕上,尤其是那道最深的口子。那冰凉的感觉再次刺激着敏感的伤口,带来一阵新的、细微的刺痛,让庄晏清的身体又是一阵细微的抽搐。


    做完这一切,余怀瑾拿起一卷透气胶带,动作麻利地剪下几段,稳稳地贴在了涂好药膏的纱布上,将伤口覆盖好。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最后,他松开了那只一直牢牢钳制着庄晏清手腕的手。


    那只苍白瘦削、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般“清理”的手腕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庄晏清冰凉的大腿上。被碘伏灼烧过的伤口在纱布下火辣辣地痛,被用力抓握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余怀瑾靠回椅背,拿起桌上那杯一直没动过的温水,推到庄晏清面前。杯壁在灯光下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喝掉。”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板的命令口吻,仿佛刚才那场冷酷的“手术”从未发生。


    庄晏清依旧闭着眼,身体因为无法停止的颤抖而微微起伏。他没有动,也没有看那杯水。被泪水浸透的睫毛下,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手腕上那被“处理”过的伤口,和刚刚经历的巨大屈辱,像两道新鲜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他知道,自己最后一点遮羞布,已经被眼前这个人,用最冷酷、最精准的方式,彻底撕碎、消毒、包扎好了。


    他像个被宣告了死期的囚徒,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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