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兰君先是瞥了眼他跟逃难有的一拼的速度,接着才抬眸瞥向裴鹤徵,见他面色不变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索性眼观鼻鼻观心。
她现在就是说多错多。
万一又有哪句话被他抓住了漏出,那她岂不是半辈子都要压在他身边?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姜兰君就觉得浑身不自然,活像是浑身被蚂蚁爬过似的,让她忍不住抖了两下,斜眸又睨了裴鹤徵两眼。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晚在八角亭吩咐她日后来府衙报道,姑且还能说是为了监视她,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异样。
可今日又是要教她念书,又是认下师徒名分,这完全说不通。
姜兰君垂眸,眉心不由得轻轻拧起,陷入沉思。
裴鹤徵将书桌上的奏疏信件按要紧和不要紧分门别类地放好,看似在忙手中的事,实则目光就没有从姜兰君的身上离开过。
瞥见她低头捏着手指的动作时,黑眸微微眯起。
没人开口说话后,书房便陷入了寂静。
姜兰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别说是在裴鹤徵的书房待着,就连御书房她都不知道待过多少回了,要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她也不会入宫当继后了。
她就是觉得太耽误事了。
若不是裴鹤徵强行将她喊来,此刻按计划她也该去和江都贵女们进行接触了。
想到这儿姜兰君就有些不高兴,脸色不善地瞟了裴鹤徵一眼。
薄聿时刻都在注意着她,见她露出这副神情,便也同仇敌忾地给了裴鹤徵一记白眼。
裴鹤徵:“……”
姜兰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裴知行回来,反倒是等来了江都通判王朗。
锦衣卫入内通报的时候,姜兰君眉梢顿时扬起,连忙起身道:“既然大人还有要事,那学生便先退下……”
“不必,你坐下。”
话还没说完,裴鹤徵就打断了她。
他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既喊我一声老师,那便没什么是我的学生不能听的东西。”
姜兰君还欲推辞,但却被旁边的薄聿按着肩膀给摁回了座位上。
只见通判王大人揣着手快步走进来。
甩了甩袖子就拱手见礼,高声道:“下官王朗见过裴相。”
裴鹤徵言简意赅:“说。”
王朗笑眯眯地抬起头来,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才注意到书房内竟还有旁人,在和姜兰君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怎么会有姑娘?
等等,此人颇有些眼熟。
王朗很快就想了起来,伸手指着她震惊道:“你不是江家那个姑娘吗?”
“……”姜兰君本想着他要是不认得自己那就不起身行礼,但没想到他居然认出来了,她一边遗憾一边就要站起来给他见礼。
但就在起身的刹那,忽然感觉肩膀传来一股阻力。
她诧异地顺着肩膀向上看去,就看见薄聿朝她摇了下头,压根没有松开她肩膀的意思。
姜兰君顿时心安理得地重新坐好。
她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王大人好记性,正是小女。”
王朗有些懵,想不通她怎么会出现在裴鹤徵的书房当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裴鹤徵冷冰冰的嗓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你说不说?不说就滚。”
语气听着似是有些不悦。
王朗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他连忙收回眼神,朝着前面又拱手行了一礼,他的头勾得很低,战战兢兢地道:“回禀大人,下官是来向您汇报这几日自检的事的。”
“关于税银、税粮还有人口土地之事,历年情况都已经重新算过,皆记录在此。”
说着,他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本奏疏来递上前。
王朗赔笑道:“既然大人今日还有事,其中更详细的情况下官就等大人何时得了空再来复述。”
裴鹤徵冷眼看过去,道:“你直说便是,此处没有外人。”
闻言,王朗顿时一愣。
而此时薄聿走过去,把奏疏取走交给了裴鹤徵。
姜兰君的确想在外人面前和裴鹤徵扯上些不明不白的干系,可真当被人误会成这种关系后,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爽。
“王大人有所不知,大人刚收了小女为学生。”
“??”王朗猛地扭头。
姜兰君适时地朝他露出谦逊的表情。
王朗刹那间只觉得匪夷所思,瞪着眼睛又看向裴鹤徵:“这、这……”
裴鹤徵瞥了姜兰君一眼,淡淡地嗯了声:“她确实是本相刚收的学生。”说到这儿他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继续道,“乖徒儿,过来替为师研磨。”
姜兰君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牙后槽用力地磨了磨。
好个蹬鼻子上脸!
这就使唤起她来了!
姜兰君木着脸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墨锭,微笑道:“替老师研磨是学生的本分,只要学生第一次研磨怕是做得不好,老师不嫌弃就好。”
“自然不嫌弃。”
裴鹤徵淡声道:“若为师身上溅了墨渍,那便要劳烦你洗干净了,记住了么?”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兰君深吸了口气只当做他不存在。
看了场尊师重道的戏,王朗干笑着祝贺道:“恭喜裴相,贺喜裴相。”
这么多年以来想要拜入裴相门下的人不计其数,可说到底除了当今陛下之外,他从未收过任何一个学生,如今竟收了一个女子为学生!
这江瑞庸庸碌碌这么多年,这回竟然走了这么大的运。
任凭王朗脑中千思百转,面上也没表露出来,只是例行汇报完公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裴知行迎面撞上。
裴知行看着他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深有同感,他小舅舅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愁,鬼见了鬼也愁的人。
他一脸如丧考妣地走进书房。
“小舅舅,我来了。”
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他小舅舅端正地坐在中间,左手站着薄聿,右手站着姜兰君,像是在摆阵。
此时此刻三人齐齐地抬头看着他。
裴知行眨着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迟疑了半晌,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快步走到裴鹤徵的对面,殷勤地给他扇起了风。
裴鹤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