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兰君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被少年拉进了膳堂。
然后和正在喝粥的裴鹤徵迎面撞见。
他掀眸淡淡地扫了姜兰君一眼,就在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薄聿拉着她的手径直坐在了裴鹤徵的对面。
然后伸手就把摆在他面前的包子小菜还有粥全都端到了姜兰君的跟前,坐在她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言简意赅地说:“吃。”
“……”
姜兰君怔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裴鹤徵。
裴鹤徵看起来似乎对少年的举动早有预料,迎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只是淡声道:“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往,你无需顾虑。”
姜兰君挑眉:“哦。”
许是她久久未动,薄聿索性默默地动手往她的碗里夹菜。
等姜兰君发现的时候面前的碗都快溢出来了,她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他,哭笑不得地道:“够了够了,再多就要浪费了。”
薄聿这才停下动作,点头道:“那你吃。”
……裴鹤徵身边跟着的都是什么怪胎?姜兰君深吸了口气,朝他笑了一笑,接着就埋头喝粥。
上辈子她就听说云天寺的素斋是江南一绝。
只是之前每到江都总是事务缠身,未能尝过,没想到这回倒是圆了从前的一大憾事。
姜兰君因被裴鹤徵留在八角亭而错过了寺里的晚饭,因此饿了一晚的肚子,此刻喝起粥来只觉得胃里极为服帖,一时间也顾不上旁人在不在场。
连吃了两个手掌大的素包才停下来。
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薄聿等了会,见她放下筷子没有再继续的样子有些困惑,自顾自又往她碗里夹了个包子:“吃。”
姜兰君婉拒道:“多谢,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薄聿闻言皱了下眉,不赞同地道:“不够。”只吃这么点怎么会够呢?
姜兰君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几番推拒才终于让他歇了继续投喂的心思。
“他六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人虽及时救了回来但多少还是受了影响,自那以后反应便比旁人慢上许多,人也变得执拗起来。”
裴鹤徵不紧不慢的嗓音响起。
姜兰君抬眸看向他,便听见他又开口道:“待人接物往往是一根筋,他喜欢你,所以才对你好。”
“……”
姜兰君只觉得这话荒谬得很。
算上昨晚那次,她和薄聿总共也才见了三四次,他喜欢她什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信任,少年眼睛有些失望地垂下来,末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裴鹤徵抢先一步:“看来江姑娘昨晚睡得并不好。”
姜兰君微笑道:“裴大人真是细致入微。”
她弯弯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对上他投过来的冷淡眼神:“托裴大人的福,民女昨晚深感惶恐,辗转反侧一整晚思考日后该如何面对大人您呢。”
那双颇为圆润的杏眸透出些许的无辜来。
可偏偏这话又满是嘲讽的意味。
裴鹤徵盯着她看了半晌,没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惶恐,她明明还可以和从前那样在他面前装,但却还是选择了以真性情来回应。
他颔了下首:“你现在这样便很好,继续保持。”
“?”姜兰君闻言眉梢轻挑,眼睛微微睁大,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门外站着的乔子远听到这话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嘴唇也跟着沉闷地抿了起来,眉眼尽是纠结。
而里头,裴鹤徵已然起身。
他穿着的不再是昨日那件织金云纹白袍,而是一件雪青色的锦袍,头发就简单梳起仅用一根墨簪固定,压下了他身上的冷冽气质,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
这般瞧着,倒是有几分十年前的模样。
姜兰君心里如是想着,便见他自上而下地垂眸看着她,淡声道:“既吃好了,那便随我回城。”
“大人,这恐怕不妥。”
她还没开口,乔子远先大步走了进来。
乔子远朝着裴鹤徵拱手,沉声道:“大人,江姑娘此番是随陈老夫人而来,想来早已约好了回城的时辰,若是失约恐怕会影响陈府对江姑娘的态度。”
裴鹤徵黑眸冷冷地盯着他。
乔子远同他共事多年,很清楚他的这个眼神已是愠怒,但还是咬牙强撑着没有退让。
“毕竟江姑娘与陈少爷有婚约在身,纵然昨日发生了些许意外,可属下能看得出来陈老夫人很满意江姑娘,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还请大人三思。”
姜兰君顿时惊讶地朝他看了过去。
她有些意外,乔子远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上道了?
忽然,裴鹤徵冷笑了一声。
黑沉黑沉的眼睛看着乔子远,薄唇微掀:“本相倒是不知乔指挥使竟还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既然你对陈府这么在意,那便留下来护送他们回城。”
话音落下,乔子远猛地抬头:“裴相!”
但裴鹤徵已经收回了视线,抬脚径直朝膳堂外面走去,只甩下一句:“薄聿。”
黑衣少年倏地站起来,他冷冷地瞪向乔子远。
随后伸手抓住姜兰君的袖子,挡住乔子远朝她看过来的眼神,直接带着她跟在了裴鹤徵的背后,目光灼灼地将她送上了马车,随后就高兴地坐在了车板上。
全程姜兰君都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裴鹤徵他们三人的反应。
乔子远的态度转变固然奇怪,可裴鹤徵看起来也和昨日不同,分明昨日他看她的眼神里还掺杂着杀意,今日居然整个人变得和善起来。
奇怪,当真奇怪。
马车里只有姜兰君和裴鹤徵两人,她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
见裴鹤徵上车后便拿起桌上发黄的旧卷宗看了起来,姜兰君也不由得垂眸思索了起来,交握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背上敲了敲。
裴鹤徵余光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黑眸微眯。
等马车缓缓驶动,他才低声道:“薄聿是十二年前我在雪地里捡到的乞儿,他那时被烧得已经快失去知觉,但还是紧紧地抱着他母亲的尸体。”
“他在为自己的母亲挖坟,两只手都险些挖烂了。”
姜兰君抬眸,略微诧异地看过去。
他好端端地和自己说这个干嘛?
裴鹤徵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脸看,见她脸上除了茫然诧异之外再无其他表情,顿时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