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骤雨下得又快又急。
不仅姜兰君等人被意外拦在了云天寺里,许多来上香的香客也不得不暂时留在寺里歇脚。
陈景枫醒来不久,就有沙弥提着刚熬好的祛寒姜汤走来。
沙弥将装着姜汤的桶放到地上,双手合十对着众人拜了一拜,然后道:“各位施主,雨势汹汹而寒气逼人,住持命小僧为各位带来了姜汤。”
“有劳小师傅了。”
陈老夫人起身朝他回了一礼。
沙弥将带来的木碗放到桌上然后挨个倒满姜汤,接着便重新提起桶转身去下一间厢房了。
丫鬟小心地端着碗滚烫的姜汤走到床边,陈老夫人接过碗,用木匙搅了搅,鲜辣又混着些苦味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舀了一勺递到陈景枫嘴边。
陈景枫皱着眉,苦大仇深地喝下这个姜汤。
刚入口他就立马吐了出来,张口就埋怨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苦我要怎么喝啊,他们怎么也不知道放点红糖!”
陈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一黑。
但第二勺陈景枫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整个人躲似的向后仰。
姜兰君见状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云天寺这么大,被大雨所阻的香客数量更是不少,更别说还有寺内的这众多的沙弥。
若是真按他所说往姜汤里加红糖中和苦味,那云天寺该赚多少钱才能负担得起?
虽说她知道寺庙有敛财手段,可遇上陈景枫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少爷也是倒霉。
姜兰君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娇生惯养的人。
想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陈景枫,陈家既不是商户出身,亦没有行商的亲戚,他们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的?
这就与江家的情况是差不多的。
江瑞这个七品小官都能坐拥五进的大宅子,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
“祖母,我看外面的雨好像变小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反正我们有马车不是吗?”
陈景枫讨好地看着自己祖母。
陈老夫人闻言眼里划过一抹失望,直接拉下脸把碗交给丫鬟,冷声道:“爱喝不喝,反正到时候被风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也不是我。”
说完,她就起身去桌前喝了自己的那碗姜汤。
接着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厢房。
陈景枫整个人顿时傻眼。
姜兰君瞥了他一眼,唇角嘲讽地勾起一抹很浅的弧度。
陈家的孙辈要都是这副德行,都不用等到再下一辈,他就要把陈敦夫妻俩战场厮杀多年拼搏下来的清誉和财产统统败光了。
而陈老夫人明显是在乎这件事的。
或许日后可以以此拉拢陈家。
姜兰君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丝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当即追着陈老夫人也出去了。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陈景枫和几个仆从。
姜兰君踏出房门,就看见陈老夫人正站在廊檐下看看雨幕,背影看起来沧桑又萧条。听到身后有动静也没回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伤怀之色。
很显然,她并不只是在忧心陈景枫。
姜兰君眸光微闪,上前轻声道:“老夫人,外头寒气重,就算喝了祛寒汤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您要不还是先回厢房休息吧。”
“陈少爷这边有下人照看应该不会有事,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的。”
陈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声气,强横着露出个笑,转身看着眼前素雅温和的姑娘,眉眼间满是歉意。
半晌,低声道:“孩子,今日的事是景枫对不住你,我替他向你道个歉。”
说着,她便郑重地朝姜兰君弯腰道歉。
姜兰君眼神一动,当即上前握住了陈老夫人的手臂,将她扶起来,惶恐道:“老夫人万万不可!”
“景枫昏了头做出这种毁人清白的事,要是传出去他爹他祖父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穿了,还好有你为他隐瞒此事,回头也能遮掩过去。”
“陈家欠你一个人情,这一拜是你该受的。”
陈老夫人固执地说:“日后若有什么事是陈家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来找我们。”
等的就是这句话。
早在动手之前姜兰君就连要他们怎么偿还都想好了。
“老夫人您这么说便是折煞我了。”
姜兰君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惶恐。
她正色地摇了下头:“我今日为陈少爷瞒下此事,并非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陈老将军和您。”
闻言,陈老夫人不由得怔住了。
姜兰君眸光真挚坦然,道:“我虽生于乡间,可却也听说过您与陈老将军在边关保家卫国之事,兰月最是仰慕您这样的巾帼英雄,实在不忍看您的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莹莹月光。
虽只是微光,却好似深深地望进了陈老夫人的心底,让她早已沉寂的心不由得动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动容道:“你……”
“要怪也该怪我擅自行事,若我早早便将车夫的事告诉老夫人,兴许也不会闹成如今这般模样。”
这时,姜兰君忽然懊恼地说。
话音刚落,陈老夫人就反握紧了她的手,皱眉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分明是景枫做错了事还险些害了你,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做得很对,是他自作自受。”
姜兰君抿着唇,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她这样陈老夫人忽然觉得孙子愚蠢也变得不是很重要了。
两人对视片刻,姜兰君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道:“老夫人,约我去后山让车夫绑架我的陈少爷没错,可背后对他动手的人却至今还没有找到,实乃祸患。”
她的语速不急不慢。
满脸凝重地对着陈老夫人说:“我想,既然是锦衣卫先发现的人,或许他们还知道些蛛丝马迹。”
这倒是,陈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先前太过担忧陈景枫的生死,等他昏迷醒来又被气到,以至于她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幕后凶手的事,经她这么一说,便蹙起了眉。
“我与乔指挥使有几面之缘还算熟悉,不如我替老夫人再去问一问如何?”
姜兰君善解人意地提议道。
陈老夫人犹豫道:“这,是不是有些太麻烦你了?”
姜兰君弯起眼睛,握住她的手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我很乐意为老夫人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