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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光明

作者:音栀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北境的风雪在军帐外凄厉呼啸。彼时的谢滢,化名“谢水玉”,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袍,易容作少年模样,阴差阳错地与李珏分入了同一小队。


    李珏武艺卓绝,锋芒毕露。他一路从小兵擢升至统帅之位,背后虽有帝王推手,但其自身能力之强,亦是不争的事实。


    谢滢身量高挑,根骨上佳,自小得家族精心栽培,武艺同样不凡。加之她自幼研习兵法史策、山川地势乃至营建之术,学识极为渊博。此番易容从军,正是得祖父默许,意在磨砺。她从最底层小兵做起,与李珏志趣相投,在铁血军营中并肩作战,互相扶持,最终凭借过人智谋,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军师祭酒。


    最后一战时,中军大帐内彻夜烛火摇曳。沙盘之上,敌我态势犬牙交错。身着玄色劲装、难掩疲惫的少年统帅李珏紧锁眉头,盯着代表敌方主力的黑色旗帜,薄唇紧抿。


    而她,一身纯白文士袍,以祭酒的身份立于一侧,指尖划过沙盘上一条险峻的山道,声音清泠却斩钉截铁:“殿下,敌酋骄横,必以为我军不敢翻越‘鬼见愁’。今夜子时,雪势最大时,遣一支死士由此攀援而上,直捣王帐。此为死中求活之局,然,可速破之。”


    那时的他,用审视、却又带着深沉的信任目光看向她,最终缓缓颔首,吐出一个字:


    “准。”


    最终,那场奇袭奠定了北境胜局,而这也正是出自她手。彼时,她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谢先生”,他是杀伐决断的统帅“珏帅”。刀光剑影,生死与共间,也曾有过刹那的、超越身份的默契。


    但那只是交付后背的战友情,谢滢听得李珏提起过,他未来的妻子,必是要温婉贤淑、一心待他之人!


    少年慕艾,谢滢也曾心动过,斗胆问询他可否接受妻子议政临朝,或是亲上战场守卫一方。他是如何回的 ,谢滢也记得清清楚楚,“自是不需,吾妻只需安心待吾”。


    也是自那时起,她就已知晓,李珏只能也只会是她的兄弟、长官,而非可一路相伴同行之人。


    但是,命运总爱捉弄人,北境之展彻底胜利那日,太子被赐婚谢氏幺女谢滢,也就是她。


    而她之前计划全被打乱,只得因着旨意暂且完婚,静待时机。


    谢滢不是没有想过找人替嫁,只是太子登基板上钉钉,谢氏女的皇后之位亦然,实在是找不到完全忠于谢家,又有贵女威仪之人。


    谢滢的思绪被手腕上骤然加重的力道硬生生拽回!


    就在她身体倾斜、即将跌落的瞬间,太子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她的身形。


    眩晕感尚未完全退去,谢滢下意识地借力稳住身体。然而,几乎在双足重新踏实的同一刻,她猛地回神,眸中瞬间清明,精准地拂开了那只扶住她的手!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李珏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她腕骨微凉的触感与一股异样的熟悉,以及……那瞬间爆发的出来的灵活与力道,令他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审视的目光再次钉在她身上。


    谢滢却已不再看他。她缓缓地、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轻轻抚平了素麻衣上因方才混乱而起的褶皱。


    然后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沉静地迎向李珏愈发深沉难辨的眼神,姿态依旧是恭谨的,声音却更冷: “谢殿下援手。臣妾无碍。殿下可还有事?”


    李珏盯着她下颌的红痕,又扫过她散乱青丝下苍白却倔强的脸,以及那身刺目的素麻衣,忽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事?”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这里是东宫。你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便是最大的‘事’。”


    话音未落,他骤然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长臂一揽,直接将谢滢打横抱起!


    “啊!” 身体骤然悬空,谢滢低呼一声,本能地挣扎起来。她用尽全力去推拒他的胸膛,甚至顾不得力量暴露,仍旧毫无作用,那环抱着她的臂膀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李珏!放开我!” 她终于失了那份强装的沉静,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怒的颤抖。


    李珏恍若未闻,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空旷的正殿,径直走向寝殿方向。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将她所有的挣扎与抗议都踏在脚下。


    挣扎是徒劳的。谢滢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力量悬殊,身份悬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继续徒劳的反抗,除了让自己更显狼狈,不会有任何结果。


    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不再推拒,也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偏向一侧,紧闭双眼,任由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掩去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任他抱着,走向寝殿深处。


    寝殿内红烛高烧,映着重重叠叠的纱幔,投下暧昧旖旎的暖光,谢滢被轻轻放在铺着龙凤锦褥的宽大床榻上。


    李珏的身影迅速笼罩下来,挡住了烛光。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目光沉沉、带着审视地看向她,保证道:“你是吾妻,明媒正娶的妻。”


    谢滢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她没有看他,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躯壳,只留下一个温顺而冰冷的空壳。


    他俯身,轻柔地拂开她颊边的乱发。


    之后的一切,便如同上次那般。


    或许多了一丝 温情,但仍旧没有言语,有的是最原始的占有与征服。素衣被粗暴地剥离,散落在地,青丝铺满了锦绣枕衾。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纠缠扭曲的影子,伴随着压抑的喘息与破碎的呜咽,寝殿里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谢滢始终紧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然而身体本能地泄露着脆弱的呜咽。她的意识仿佛漂浮不定,眼前时而闪过北境风雪中并肩作战的身影,时而闪过他今日在林中那冰冷审视的眼神,最终都化为一片混沌。


    这一夜,漫长如同凌迟,不同于新婚夜的完成任务,谢滢真切感受到了李珏的怒气,虽然她不太理解,本就只是政治权衡下的利益交错罢了。


    熹微晨光透过纱幔,谢滢缓缓睁眼,身体深处传来强烈的酸痛感。她的意识瞬间回笼,昨夜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她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想要逃离床榻。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刹那,身体却碰到了另一个温热的躯体。他怎么还在。


    谢滢猛地侧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李珏竟真的躺在那里,尚未起身。他闭着眼,墨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只是沉睡。


    这太反常了!新婚夜“完成任务”后,他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东宫寝殿对她而言形同虚设。他从不在此过夜。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冰冷的政治联姻,不需要温存,更不需要同榻而眠的亲密。


    昨夜是惩罚,是宣告主权,是发泄怒火……她尚能理解。可此刻,他为何还在这里?


    “殿下也不用装睡了?臣妾愚钝,还想问殿下昨夜何意?”谢滢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让自家离太子远些。


    李珏也不装了,缓缓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良久,他忽然伸出手,带着一丝迟疑,轻轻拂开了她颊边一缕散乱的青丝。


    “谢滢,”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她之前在战场上曾经听过的、近乎疲惫的认真,“我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试试好好过日子,如何?”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谢滢心中激起千层浪,却最终归于一片更深的死寂与茫然。


    好好过日子?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荒谬得让她几乎想笑。在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权力鸿沟、家族利益和彼此根深蒂固的防备之后?在一切都只是冰冷政治权衡下的利益交错之后?


    她不懂李珏了。她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温情”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算计,或者仅仅只是一时兴起的怜悯?


    谢滢只是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感动,没有欣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而她的沉默,狠狠刺破了李珏眼中那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期待。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不信任。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伤人。他猛地收回手,眼神骤然阴沉下来,周身寒气比之前更甚!


    “呵……” 一声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失望。他不再看她,掀开锦被,利落地翻身下榻。玄色背影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大步走向外间,再未回头。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被“砰”地一声摔上,徒留谢滢一人,僵坐在凌乱的床榻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


    好好过日子?这东宫,这身份,这人与人的倾轧……哪一处容得下“日子”二字?不过是一场漫长而冰冷的棋局罢了。她在进了这宫开始,真的还能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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