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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作者:Devilcrane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赛秦王朝,神圣时代的第七个年头,流亡皇族最忠诚的鹰犬——叶家最后的血脉叶铭冬,带兵悍然南下,柄其君主意志,剑锋直指首都。


    首都,主圣堂的彩窗恢弘,五十六尊白蜡石膏雕像按序依次悬于高墙之上,居高临下仿佛诸神下凡审判凡人是非种种。这是下雨天,圣堂的门关得死死的,却依然掩不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混于其中的哀嚎、求饶以及鲜血飞溅的声音。


    “恩主大人,这外面闹得那么凶,真的不会打进来吗?”


    问这话的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神甫,此刻正惴惴不安地望着窗外雾蒙蒙的雨天,好像在企图从中望见根本看不清的未来。


    跪坐在主神像前垂首祈祷的人一顿,却没有停下慢慢往经书书页上播撒圣水的的动作。他的眼珠向着神甫的方向轻转,烟灰色的眼睛澄澈空灵,像是块无机质的玻璃宝石一般。但又因为眼珠颜色太浅了,茫茫然的如同白雪落满大地,灰色的阴翳蛰伏于其中不过是浅淡的阴云,微风掠过,便转眼就消逝不见了。


    夏怀瑾淡淡地说:“不会的,玫瑰教廷属中立,新旧势力的争夺不会影响他们对神的敬畏。”


    他同样为淡灰色的眼睫没有眨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新雪堆出来的娃娃。


    “神主在上。”


    夏怀瑾轻声说道,


    “愿一切污秽罪恶在此终结。”


    小神甫被他无机质的眼神望地下意识呼吸一滞,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下,连恩主大人的解释都来不及细想,只得讷讷称是。


    原因无他,当今玫瑰教廷的恩主——夏怀瑾,也就是主神像前跪着的这位,实在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大概是青年的身姿体量,却又因为是异族血脉,要比一般的帝国人更加欣长,骨架更大一些。


    皮肤苍白,如同白桦树的年轮,乍一看并不带很多的活人气息。恩主殿下有一头一直垂到脚踝的长卷发,此刻因为要做祷告,柔顺的长发被大大小小的宝石金链装饰着,银器相碰,玉环相撞,由金丝碎钻编织而成的绸带披在脑后。让夏怀瑾整个人都像是棵风雪之中的松木,霜雪落了他满肩,看久了,才叫人恍然惊觉。


    原来并非人间客,而是天上仙。


    恩主的眼珠又转回到面前的书页上去,他说话时没有一根发丝随着动作晃动,像是端坐于高台上的神像,倒是圣堂苍白的大理石房梁之上长牙舞爪的史前先贤比他更像凡人一些。圣堂外的冷雨还在下着,首都近年来天气越发恶劣了,北方的寒潮在一点一点蚕食着温暖的巢穴,正如同苍茫幽黑的宇宙,也不再满怀爱意拥抱她的子星。


    夏怀瑾却又微微皱眉,他听见紧闭的圣堂大门,缝隙间由远及近穿过雨声传来了模糊不清的歌声。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夕阳揉碎在你怀中,


    星河落在你掌心。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宇宙最后的母亲,


    黎明仁慈的君母。


    这是首传唱度非常高的曲子,可以说每一个帝国人从出生时就会哼唱的是这首歌的调子;牙牙学语时,除了亲近之人的名字称呼以外,第一句会说的话就是这首歌的歌词。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那歌声由远及近,哼唱它的人声音清冽,如同一汪永不会冻结的泉水,好像还带着笑意,像是少年人呢喃梦中缪斯一般热忱又迷醉。歌声走近了,透过沉闷的雕金夹铜的圣门,那人轻轻敲了敲门,好像是在预告什么,准备什么。却又在闷响瞬间,砰的一下踹开这神圣的殿门。


    夏怀瑾只来得及抬眼,随即,便被扑面而来的水汽蒙住一头长发,一身华服,潮湿的风在苍白的银耳环花纹表面瞬间凝结成了水珠。推开圣堂大门的人逆着光,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剪影,一缕滞在空中的长发。恩主大人便觉得有一双冰凉修长的手轻轻攀上他的脖颈,动作像是位优雅的淑女,揽住他的腰,扶着他的手臂,热烈热情的少女大胆邀请着她的意中人一同跳入那舞池痛快旋转。可那人扣着他脖颈的力气却大的难以想象,如同一位穷凶极恶的狂徒,强硬恶劣,得意且猖狂。


    他带着夏怀瑾侧身躲过了神色骤然变得狰狞的小神甫从腰间拔出裁纸刀的奋力一刺。夏怀瑾全身的配饰金环都随着这大幅度的动作开始当当作响,那人便开始又笑,反倒将碰撞声当作进行曲的节拍。旋转、追步,他应该很擅长跳舞,掺杂着博塔佛戈的激烈舞姿如同一支战斗前的军号。他跳的女步,却完全掌握了主导权,在恩主的怀中,仿佛神明最宠爱的玫瑰,黑色的玫瑰如地狱的业火,冰冷地燃烧直至全部灵魂血肉全部焚烧成一把枯骨。夏怀瑾从有记忆起,便再没经历过如此短时间剧烈旋转运动,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进退,在何时紧紧扣住怀中人的腰,但玫瑰在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舞者。


    他们在圣堂中旋转,在古希腊的贤者眼下旋转,万神之主怒目中含着他们在半空中相互交织的发,世纪之战中枪炮矛戈相击,恍然间夏怀瑾好像真的听见了金石相撞击的声音。他愣了愣,在残影与翻飞的发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发现原来是这人揽着自己,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将那小神甫的裁纸刀挑飞。匕首上血迹斑斑,如同陈年的锈在无数个阴雨天奉着时间的名义啃噬原本的寒光,不知道究竟属于谁。夏怀瑾被他轻轻一勾又一推,随即跌倒在主神像的阴影下——那是最隐蔽的死角。这个时候,恩主才刚刚能够看清,原来他是扎着高马尾的,猛然旋转间发丝如蛇如鸦羽,在惨败的圣堂间明灭如同不祥的先兆。


    他的肤色很白,简直如同银月碎光,跃动着流淌在夜莺的羽毛尖端。貌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整个身姿已然抽条舒展,却因为生长痛在夜晚连绵而仍显得太瘦了些。他并不矮,抛掉夏怀瑾这个简直像座巨大神像的累赘,越发轻快起来,事到如今,这部戏剧的**,他真正的独角戏才正式开始。简直如同狩猎时的鹰隼,精致又艳丽的面容上挂着嘲讽的笑,像是与猎物周旋时兴奋的唳叫。高空有子弹穿破彩窗的尖锐爆裂声响起,他却只是微微侧身,旋腰从下兀然扭住小神甫的手臂,如同投送怀抱般,继续大笑着带着他旋转、前进、旋转。一枪、两枪、三枪,主神像慈母的眼角又添了一个冒着硝烟尚且滚烫的小洞。慈母眉头微蹙,垂眼凝视世间丑恶,眼角青烟逸散,真如眼泪一般,哀叹一切苦果。


    一身黑色军装的青年如同夜雨中的乌鸦,一双眸子如若寒星,亮得吓人。他含着笑松开钳制神甫的手,于是那人高马大的壮汉便如一滩烂泥一般软软滑到地上,后胸三个血洞赫然,鲜红濡湿了金丝银线勾出来的华丽绸缎。远处高台之上的彩窗破碎,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地的琉璃翠瓦,白鸽与橄榄碎成了满天星,托举着那同样被瞬间夺走生命的狙击手乘着风雨,飘摇睡在星空。


    夏怀瑾怔然,原本放在台阶上的经书早已被那青年裹挟着带进来的雨和血气染了个一塌糊涂。他倒不生气,只是晃晃悠悠地从角落爬起来,烟灰色的眼睛如同迷雾一般,一头配饰晃得鸡零狗碎,再没了原先捧着玫瑰时的激昂如鼓点乐曲。但恩主走路仍然赏心悦目,即使身边贴身侍奉的人好像要置他于死地,即使两条生命就这样骤然被夺走成了冰冷淌血的尸体。夏怀瑾一步一步,走的依然如神主再临,端庄优雅。恩主名副其实,就算神明都有恩于他。


    那人转头,但黑色眸子没有再看他一眼,眼中乘着的仍是清浅如溪流一般的笑意。他缓缓对着神明的化身举起枪,恩主却丝毫不惧,烟灰色间如云端淡雾,从流飘荡斗转星移间,那如同覆雪白桦一般的苍白眼皮便被还发烫如同岩浆一般的枪口抵上。


    青年问:“这么喜欢我啊。”他玩味且恶劣,碎月摔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层又一层悠悠的水纹。夏怀瑾点头,他便又像是找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片刻,那只带着皮质黑手套,浸透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声带着血腥味的脆响破空,挣断了细如牛毛的水丝。


    秋雨绵绵雨声依旧,圣母脚下再次成为了一片暗红的汪洋,一如当年诺亚方舟飘零于那灭世的洪水。夏怀瑾身后,又一名身穿神职人员制服的刺客在地上抽搐挣扎。


    “玫瑰教廷的防卫居然那么松懈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近你的身。”他的笑意顿时一收,懒洋洋地放下枪,敷衍地朝夏怀瑾垂首,以手抚胸,行了个破烂不堪的宗教参见礼。“不如来陛下那儿,不但安保够格,五险一金一天都不给你缺。”


    他抬起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用那苍白如月的指尖碰了碰不知道何时溅到唇边的鲜血,鲜红的一点如同寒梅在雪中初绽。他随手抹在石像的衣袍上,权当亲吻神明,粲然一笑。


    “叶家叶铭冬,见过恩主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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