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命不久矣后黑化渣攻们全都后悔了》 第1章 第一章 赛秦王朝,神圣时代的第七个年头,流亡皇族最忠诚的鹰犬——叶家最后的血脉叶铭冬,带兵悍然南下,柄其君主意志,剑锋直指首都。 首都,主圣堂的彩窗恢弘,五十六尊白蜡石膏雕像按序依次悬于高墙之上,居高临下仿佛诸神下凡审判凡人是非种种。这是下雨天,圣堂的门关得死死的,却依然掩不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混于其中的哀嚎、求饶以及鲜血飞溅的声音。 “恩主大人,这外面闹得那么凶,真的不会打进来吗?” 问这话的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神甫,此刻正惴惴不安地望着窗外雾蒙蒙的雨天,好像在企图从中望见根本看不清的未来。 跪坐在主神像前垂首祈祷的人一顿,却没有停下慢慢往经书书页上播撒圣水的的动作。他的眼珠向着神甫的方向轻转,烟灰色的眼睛澄澈空灵,像是块无机质的玻璃宝石一般。但又因为眼珠颜色太浅了,茫茫然的如同白雪落满大地,灰色的阴翳蛰伏于其中不过是浅淡的阴云,微风掠过,便转眼就消逝不见了。 夏怀瑾淡淡地说:“不会的,玫瑰教廷属中立,新旧势力的争夺不会影响他们对神的敬畏。” 他同样为淡灰色的眼睫没有眨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新雪堆出来的娃娃。 “神主在上。” 夏怀瑾轻声说道, “愿一切污秽罪恶在此终结。” 小神甫被他无机质的眼神望地下意识呼吸一滞,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下,连恩主大人的解释都来不及细想,只得讷讷称是。 原因无他,当今玫瑰教廷的恩主——夏怀瑾,也就是主神像前跪着的这位,实在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大概是青年的身姿体量,却又因为是异族血脉,要比一般的帝国人更加欣长,骨架更大一些。 皮肤苍白,如同白桦树的年轮,乍一看并不带很多的活人气息。恩主殿下有一头一直垂到脚踝的长卷发,此刻因为要做祷告,柔顺的长发被大大小小的宝石金链装饰着,银器相碰,玉环相撞,由金丝碎钻编织而成的绸带披在脑后。让夏怀瑾整个人都像是棵风雪之中的松木,霜雪落了他满肩,看久了,才叫人恍然惊觉。 原来并非人间客,而是天上仙。 恩主的眼珠又转回到面前的书页上去,他说话时没有一根发丝随着动作晃动,像是端坐于高台上的神像,倒是圣堂苍白的大理石房梁之上长牙舞爪的史前先贤比他更像凡人一些。圣堂外的冷雨还在下着,首都近年来天气越发恶劣了,北方的寒潮在一点一点蚕食着温暖的巢穴,正如同苍茫幽黑的宇宙,也不再满怀爱意拥抱她的子星。 夏怀瑾却又微微皱眉,他听见紧闭的圣堂大门,缝隙间由远及近穿过雨声传来了模糊不清的歌声。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夕阳揉碎在你怀中, 星河落在你掌心。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宇宙最后的母亲, 黎明仁慈的君母。 这是首传唱度非常高的曲子,可以说每一个帝国人从出生时就会哼唱的是这首歌的调子;牙牙学语时,除了亲近之人的名字称呼以外,第一句会说的话就是这首歌的歌词。 阿克依丝啊, 阿克依丝啊, 那歌声由远及近,哼唱它的人声音清冽,如同一汪永不会冻结的泉水,好像还带着笑意,像是少年人呢喃梦中缪斯一般热忱又迷醉。歌声走近了,透过沉闷的雕金夹铜的圣门,那人轻轻敲了敲门,好像是在预告什么,准备什么。却又在闷响瞬间,砰的一下踹开这神圣的殿门。 夏怀瑾只来得及抬眼,随即,便被扑面而来的水汽蒙住一头长发,一身华服,潮湿的风在苍白的银耳环花纹表面瞬间凝结成了水珠。推开圣堂大门的人逆着光,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剪影,一缕滞在空中的长发。恩主大人便觉得有一双冰凉修长的手轻轻攀上他的脖颈,动作像是位优雅的淑女,揽住他的腰,扶着他的手臂,热烈热情的少女大胆邀请着她的意中人一同跳入那舞池痛快旋转。可那人扣着他脖颈的力气却大的难以想象,如同一位穷凶极恶的狂徒,强硬恶劣,得意且猖狂。 他带着夏怀瑾侧身躲过了神色骤然变得狰狞的小神甫从腰间拔出裁纸刀的奋力一刺。夏怀瑾全身的配饰金环都随着这大幅度的动作开始当当作响,那人便开始又笑,反倒将碰撞声当作进行曲的节拍。旋转、追步,他应该很擅长跳舞,掺杂着博塔佛戈的激烈舞姿如同一支战斗前的军号。他跳的女步,却完全掌握了主导权,在恩主的怀中,仿佛神明最宠爱的玫瑰,黑色的玫瑰如地狱的业火,冰冷地燃烧直至全部灵魂血肉全部焚烧成一把枯骨。夏怀瑾从有记忆起,便再没经历过如此短时间剧烈旋转运动,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进退,在何时紧紧扣住怀中人的腰,但玫瑰在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舞者。 他们在圣堂中旋转,在古希腊的贤者眼下旋转,万神之主怒目中含着他们在半空中相互交织的发,世纪之战中枪炮矛戈相击,恍然间夏怀瑾好像真的听见了金石相撞击的声音。他愣了愣,在残影与翻飞的发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发现原来是这人揽着自己,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将那小神甫的裁纸刀挑飞。匕首上血迹斑斑,如同陈年的锈在无数个阴雨天奉着时间的名义啃噬原本的寒光,不知道究竟属于谁。夏怀瑾被他轻轻一勾又一推,随即跌倒在主神像的阴影下——那是最隐蔽的死角。这个时候,恩主才刚刚能够看清,原来他是扎着高马尾的,猛然旋转间发丝如蛇如鸦羽,在惨败的圣堂间明灭如同不祥的先兆。 他的肤色很白,简直如同银月碎光,跃动着流淌在夜莺的羽毛尖端。貌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整个身姿已然抽条舒展,却因为生长痛在夜晚连绵而仍显得太瘦了些。他并不矮,抛掉夏怀瑾这个简直像座巨大神像的累赘,越发轻快起来,事到如今,这部戏剧的**,他真正的独角戏才正式开始。简直如同狩猎时的鹰隼,精致又艳丽的面容上挂着嘲讽的笑,像是与猎物周旋时兴奋的唳叫。高空有子弹穿破彩窗的尖锐爆裂声响起,他却只是微微侧身,旋腰从下兀然扭住小神甫的手臂,如同投送怀抱般,继续大笑着带着他旋转、前进、旋转。一枪、两枪、三枪,主神像慈母的眼角又添了一个冒着硝烟尚且滚烫的小洞。慈母眉头微蹙,垂眼凝视世间丑恶,眼角青烟逸散,真如眼泪一般,哀叹一切苦果。 一身黑色军装的青年如同夜雨中的乌鸦,一双眸子如若寒星,亮得吓人。他含着笑松开钳制神甫的手,于是那人高马大的壮汉便如一滩烂泥一般软软滑到地上,后胸三个血洞赫然,鲜红濡湿了金丝银线勾出来的华丽绸缎。远处高台之上的彩窗破碎,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地的琉璃翠瓦,白鸽与橄榄碎成了满天星,托举着那同样被瞬间夺走生命的狙击手乘着风雨,飘摇睡在星空。 夏怀瑾怔然,原本放在台阶上的经书早已被那青年裹挟着带进来的雨和血气染了个一塌糊涂。他倒不生气,只是晃晃悠悠地从角落爬起来,烟灰色的眼睛如同迷雾一般,一头配饰晃得鸡零狗碎,再没了原先捧着玫瑰时的激昂如鼓点乐曲。但恩主走路仍然赏心悦目,即使身边贴身侍奉的人好像要置他于死地,即使两条生命就这样骤然被夺走成了冰冷淌血的尸体。夏怀瑾一步一步,走的依然如神主再临,端庄优雅。恩主名副其实,就算神明都有恩于他。 那人转头,但黑色眸子没有再看他一眼,眼中乘着的仍是清浅如溪流一般的笑意。他缓缓对着神明的化身举起枪,恩主却丝毫不惧,烟灰色间如云端淡雾,从流飘荡斗转星移间,那如同覆雪白桦一般的苍白眼皮便被还发烫如同岩浆一般的枪口抵上。 青年问:“这么喜欢我啊。”他玩味且恶劣,碎月摔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层又一层悠悠的水纹。夏怀瑾点头,他便又像是找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片刻,那只带着皮质黑手套,浸透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声带着血腥味的脆响破空,挣断了细如牛毛的水丝。 秋雨绵绵雨声依旧,圣母脚下再次成为了一片暗红的汪洋,一如当年诺亚方舟飘零于那灭世的洪水。夏怀瑾身后,又一名身穿神职人员制服的刺客在地上抽搐挣扎。 “玫瑰教廷的防卫居然那么松懈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近你的身。”他的笑意顿时一收,懒洋洋地放下枪,敷衍地朝夏怀瑾垂首,以手抚胸,行了个破烂不堪的宗教参见礼。“不如来陛下那儿,不但安保够格,五险一金一天都不给你缺。” 他抬起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用那苍白如月的指尖碰了碰不知道何时溅到唇边的鲜血,鲜红的一点如同寒梅在雪中初绽。他随手抹在石像的衣袍上,权当亲吻神明,粲然一笑。 “叶家叶铭冬,见过恩主阁下了。” 第2章 第二章 雨还在下,这两人间却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沉默。 叶铭冬歪着头用他那双漂亮得摄人心魄的黑眸扫视了夏怀瑾一周,确定这位在名义上作为玫瑰教廷信仰之主的阁下没有被他刚才即兴跳的双人舞给摇匀脑浆。 然而夏怀瑾只是默然以烟灰色的瞳静静回望。 统帅打了个哈欠,检查一圈自觉此人身体上没有半点纰漏。难为他就算自己被血溅上了,也顾忌着这位没敢把一件配饰给人晃下来。 不错,他心中满意,自觉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完美,教廷那边大概率应该是不会得罪了。三皇子殿下的军队此时已然在城外把首都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逃不出去,巷战还在继续,但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 玫瑰教廷属中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神圣时代万神思想复兴,人类于彷徨与未知的迷雾中徘徊不前,于是只好暂时将信仰寄托于虚无缥缈又无所不能之人身上。因此,不论当下时局有多乱,惹谁都不应该惹到玫瑰教廷——那是所有帝国人的灵魂栖息之地,没有哪个势力希望自己丧尽人心,落入道德的至低点。 黑发青年微微挑眉,瞥了眼安静站在圣母面前垂首祷告的恩主。赛秦这家伙狗急跳墙,鬼迷心窍,竟意图命人挟持恩主阁下以此为要挟出逃。得亏刺客不多,要真让他得手,局面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陆慈。”叶铭冬扬声喊道,眨眼间语气中那些漫不经心的倦怠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带着血腥气的寒意。“让人把那两具尸体抬到赛秦面前,要是人已经死了就把他们混在一起都剁碎了喂狗。让他不管是活是死都自己好好想想脖子上面插着的是什么,一包干草还是长毛的豆腐?” 叶铭冬:“至于这位,”他微微眯眼,踩着漆黑的皮靴,踢了脚地上还在大声哀嚎的最后一名刺客,将他的下巴摔脱臼了,藏着自尽毒药的后槽牙更是直接脱落,与涎水混着血一同滴答滴答打在洁白光滑的大理石石砖上,水声与脆响交织。 “带回去仔细审,伤不算致命,不用治了。他不是赛秦的人。” 夏怀瑾做完了祷告,安静地拾起倒在地上的圣水瓶,其中液体洒了一半,倒还留了个底,也不算彻底报废。 于是叶铭冬斜眸见了便惊奇道:“节俭是美德,但玫瑰教廷这么吝啬吗?”他眼波流转间如同寒星般的眸子像是蒙上了层湿漉漉的雾气,显得多情又深情,统帅冲夏怀瑾眨了下眼。 “苦了谁别苦了自己,我的恩主阁下,如果玫瑰教廷那群老头子有苛待您,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 叶铭冬是有这个实力的,能带着所剩无几的皇家亲军屠戮了整个反叛帝都,显然他为那位三皇子而掌握的实力应该不止军权那么简单。 不,现在应该改口了,是卡厄斯二十三世,塞尔维西陛下。恩主微微歪头,连带着耳畔的银色耳环与坠在发尾的金链子相碰撞,在一片寂静中发出脆响。 可这位皇帝陛下真的那么信任他的统帅,信任到甘愿与他平分江山? 夏怀瑾:“只要瓶子不碎,其中不管是什么都算圣水。”他晃了晃瓶底所剩无几的液体,“这次的圣水取自圣堂院中浇花的淘米水。” 他平静道,“统帅若是实在稀奇,想来那淘米水还剩些,我不介意为阁下打包。” 正在和刚刚埋伏在圣堂外以防万一的副官陆慈交代军务的叶铭冬一愣,倒也没想到被外面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恩主竟然如此“慷慨”。 有趣。 于是统帅眼底清浅的笑意再次浮现,不过这次可比刚才跳舞时要真心实意多了。 于是叶铭冬暂停了与陆慈的交谈,再次以手抚胸,绮丽如月神子民。当燃烧的碎月一般的容颜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大堂漫天的彩窗于幽暗中骤然失色。银色的鹰隼微微欠身,这次行的却是世俗的见面礼节。 他放肆却又一丝不苟地恪守礼仪,执起夏怀瑾挂满碧玺与金链的手,轻飘飘地在象征着玫瑰教廷的权戒上落下一个吻。 叶铭冬笑道,“那便麻烦恩主阁下了。” 统帅转身如轻盈的风,漆黑的披风像是乌鸦的羽毛一般融进了南城首都缠绵的烟雨之中。皮靴跟磕在圣堂石砖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日升月落风起云涌,他像轮毫不留情的月,转眼间便消散了。 夏怀瑾还留在原地捧着那琉璃圣瓶,传说慈母的眼泪曾经由它盛放,冰凉的瓶壁让他原本一直在发烫的指尖稍稍降温。 恩主垂眸,瞥了眼自己还在颤抖的手,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一个礼节性的吻而已,便能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夏怀瑾思考时总喜欢转动那枚戴于大拇指上的权戒,此刻触手却只觉一手湿凉。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是刚刚叶铭冬吻时,不小心将唇边的鲜血擦到了那白金的暗纹之上。 玫瑰教廷独立于联邦帝国星系以外,因那颗星球周围如同碎金的星环与殷红星云实在像大危机前书中所记载的金冠玫瑰而得名。其标志向来以荆棘缠绕红玫瑰为主。 夏怀瑾安静地凝视掌中沾了血的戒指,血点在花瓣上,如同画龙点睛一般,妖冶艳丽摄人心魄。片刻,原本一直绑在小臂内侧的寒光悄然隐没于恩主宽大的袖间,他缓缓抬手,模仿着叶铭冬刚才的动作,亲吻沾血的指尖。 走进王宫的叶铭冬抬手凝视了片刻自己脏得不能再脏的手掌,不耐地啧了一声。于是统帅摘下自己左手的手套,泄愤一般对着手心指尖那点已经凝固结痂的的血迹使劲地擦。 陆慈在他身后跟着,还苦着一张脸絮絮叨叨地说:“统帅,我说咱能别折磨你那手套了,右手的在今早进城时就因为沾上那群贵族的呕吐物给用来当抹布了,这只八成也活不长。我说您嫌弃归嫌弃,用点专用的手绢也行啊,术业有专攻,您要没有我这也有啊。” 他叨叨了一大堆,眼见得马上要进议事厅了,停下来喘口气,问,“统帅?您有在听吗?” 叶铭冬木然拿出堵在耳朵上的棉花,奇道:“什么,你刚才有在说话?” 陆慈此人名字瞧着像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文弱书生,以慈悲为怀。实际上则是个魁梧雄壮的双开门大汉,他皮肤黑,估计是混血,眉眼深邃凌厉仿佛斧凿刀削一般。 一头卷毛,也随着他的上司一起扎了个高马尾,此时碎发杂毛正随着那满城烟雨一同飘摇。倒是个杀伐果断的,尤其擅长侦察于刑讯,据说拔人舌头敲骨吸髓那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时人一见他便犯嘀咕,也不知道叶铭冬给他那亲亲好副官起的什么狗名字,边都不带沾一下的。 陆慈是叶铭冬从边境那边的流浪黑市的斗兽场上带出来的,他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以命搏命换得满堂喝彩的畜生不该有自己的姓名,他们有了名字便会惜命,便还记得自己是个人,自然不再能把厮杀当作家常便饭。 陆慈只知道自己父母有一个是姓陆,后来他跟了叶铭冬,月神的子民将名字当作礼物刻进了他的灵魂中,于是从此他便从一身血肉中脱胎换骨再次回想起,如何直立行走做一个人。像是要把自己一条命全都完完整整都交到那轮银月手中,叶铭冬让他跳海他绝不上吊。 有人说他是条只知道跟在主人后头的哈巴狗,传到叶铭冬耳朵里,统帅也只是挑挑眉,扭头便问身后杵着的那根老大的电线杆。 “陆慈,你看他们说的对吗。” 电线杆俊朗阴鸷的脸马上垮了,也不知道修了什么密集功法,硬生生给扭出个苦瓜模样来。 “老板您可别说了。” 那时他还不管叶铭冬叫统帅,地下黑市鱼龙混杂,叶铭冬买他出来本来没想让他跟着,只是权当做个公益,放他自由。是他死皮赖脸拽着他袖子天天老板长,老板短。 “算我求您了,别再提这事了,您一提我就想起来刚开始我造的那些孽拖得那些后腿 …” 陆慈满身杀孽一手鲜血,似乎也就他那像老妈子一样唠叨的爱好,与他名字里的仁慈沾点边。他皱着脸还在絮叨,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于是叶铭冬只好再次木着脸将棉花塞进去,恨不得打五分钟前开这个话头的自己一巴掌。 他点了点玻璃屏风的表面, “停。那就随你心意把那群人想杀的杀,想剐的剐。” 他说得云淡风轻,顺手把刚才沾上的血抹在陆慈小麦色的脸颊上。 “随你心意,万事都有我兜底。” 彼时外表尚且青涩的少年弯了弯眸,吐出的话却让地上跪着的那些黑市里的地头蛇颤抖得更加厉害,不寒而栗。 “总要给我听话的哈巴狗一些奖励不是?” 终于还是走到王宫议事厅的大门跟前,叶铭冬抬眼望了望那扇象牙白的索菲亚银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我。”他对陆慈命令道,随即刚准备单膝下跪,隔着那扇银色的大门递出请求参见的忠诚。只是统帅的膝盖还没触地,便率先被门内一道温润的声音截住。 “说过多少次了你膝盖不好就不用跪了。” “免礼吧小灯,等你很久了。” 叶铭冬行礼的动作一顿,却还是跪下了。青年秀丽柔顺的长发在银门前蜿蜒流淌了一地,在吸饱了雨水,满是兵荒马乱的血色脚印的天鹅绒地毯上延伸出一条长河。叶铭冬行礼行的干脆利落,下跪时身姿依旧挺拔如青松竹柏,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曾歪斜。 他俯首,以手叩心,将后脖颈那块柔软又苍白的致命弱点呈到流亡归来,杀逆贼,降叛臣的卡厄斯三皇子塞尔维西面前。 叶铭冬:“臣,叶家叶铭冬,以此向卡厄斯献上灵魂,愿陛下安康开万世之太平。” 第3章 第三章 叶铭冬话音未落,面前的那扇索菲亚银门便被猛然打开。皇帝陛下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转而恢复平静。 他瞥了眼立在叶铭冬身后,隐匿于阴影中的陆慈,碧蓝色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他说:“退下吧,副官” 叶铭冬抬头,“陛下。” 塞尔维西:“退下。” 陆慈有些犹豫,卡厄斯麾下一切荣耀都会向这头雄狮俯首,就算他是叶铭冬的副官,直属于叶铭冬,必要时刻甚至可以先斩后奏,越级执行任务。但他唯一不可逾矩的仍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统帅...” 他望向还跪在原地的叶铭冬,嘴唇无声动了动。他不是想要违背君主的意志,只是担心他老板的身体。雨声依旧,这可不是个好天气,叶铭冬也不可能会有好心情。 但显然塞尔维西完全没有给他选择的时间。温润如玉的君子面如同脆弱的玻璃泡,一触即碎。君主理应蛮横无理,理应□□专横。于是还没等陆慈犹豫着行礼,皇帝已经先一步将地上的统帅拎起来,像是抱一坨猫一样,将叶铭冬团吧团吧塞在怀里,转身大步回到了议事厅。 砰! 银门被他狠狠地甩上,掀起的气流像是兜头给了陆慈一巴掌。眉眼深邃身材魁梧的男人垂着眼立在门前许久,片刻,深吸了口气,踏着来时的脚印,僵硬地回到了冰冷的雨中。 议事厅的一角被隔开,砌成了一个小小的休息间,里面放了张单人床,象征性地为疲惫的臣子提供一个可以小憩的地方来显示君主的宽和和仁爱。但从来没有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敢真的松弛到躺到床上睡着。 不过叶铭冬算一个例外。塞尔维西将他抱到床上又拉过来早就准备好的电气暖炉,也不嫌他的军靴上还沾着泥水和不知道是谁的血,拿起两条早就被热风吹暖的毯子,一条搭在他的膝盖上,一条则帮他把那些污渍擦干净。 “您何须那么紧张。” 叶铭冬一下子放松下来,一路从北方混乱领地杀过来后,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胡乱灌了包充饥用的营养液便与守城的贵族谈判,同时又拨了另外一队人马绕行到北侧郊外准备包抄。局势稍微稳定后,又收到丧心病狂的赛秦打算得罪玫瑰教廷的消息,怕打草惊蛇,只带了陆慈连滚带爬地去救火。 幸好最后那股邪火也没有烧到屁股。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就算是叶铭冬也累得够呛。他耷拉着眼角,冰冷到肃杀的气息被收敛起来后,青年坐于狭小的床上,摇曳的火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恍若一幅油画,一盏将息的美人灯。 塞尔维西是舍得花钱,电子暖炉里是由全息投影模拟出来足以以假乱真的火苗,此时跃动着,将暖黄色的光铺满房间床铺的一角,显得分外温馨。刚刚被科学家照着所剩无几的手札笔记复刻出来高科技产品,本来应该用于战场上,此时倒是被这孙子用来营造小情调。叶铭冬腹诽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那虚无的火,摘下手套的手指修长,是带着病气的苍白。出神间,叶铭冬几乎要将手伸进炉子里了,又在最后一刻,被塞尔维西一把攥住。 “...” 塞尔维西停下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叶铭冬先是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但皇帝陛下原本应该象征海洋天空的碧蓝色眼眸,此刻却炙热地吓人,仿佛有岩浆在其中翻腾。最后还是统帅败下阵来,他长叹一声,把手从塞尔维西手掌中抽出来。眼神飘忽着避免再次对视,只是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企图把自己那双没什么新意的手看出花来。 逃避。不知道在这样的对决中胜出多少次的陛下在心中蓦然冒出这样一个词。他仍然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叶铭冬,眼神像是猛兽巡视自己领地一般,贪婪又无能为力,企图将整片他所熟悉的栖息地纳入眼中,吞入胃里。 于是他便又发现,原来若是此时透过艳丽浓稠的眉眼仔细观察,便也不是不能发现一点萎靡与憔悴的蛛丝马迹。让人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著名癫子统帅也是个正常人而非不知道累的外星人。他疯癫,所向披靡,在死神的镰刀下大笑着起舞。可此时的叶铭冬也不过只是个没有反抗,任由塞尔维西将他搓圆揉扁的普通人。 叶铭冬:“陆慈的忠诚不需要质疑这是人尽皆知的。”他轻声说道:“他曾是一条走投无路的流浪犬,不过是顺便拉了一把,他能记一辈子。膨胀到愚蠢的野心不是他能寻找到的,您又何必对他那么严厉?” 帝国的统帅没什么形象地瘫在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随手摸过个枕头,搂在怀里。还是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想要逃出这个过于温暖的手掌中。 “问你话呢,平易近人的仁君?塞尔维西殿?” 塞尔维西:“我不是生他的气。” 皇帝闷闷地说,将恼怒与不甘都压到哼哼唧唧的鼻音中。他伏在叶铭冬腿边,趴在小床的一角抬眼看他的将军,碧蓝色的眼被炉火照映地蒙上一层琥珀色的糖浆。 “我在生你的气,小灯,你不想活了对吗?。” 闻言叶铭冬呼吸一顿,手上却马上照着这头金毛狮王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您叫谁小灯呢陛下,没大没小没礼仪…我比您大…” 统帅反应很激烈,甚至自己都御前失仪了。塞尔维西睁大了眼睛看他,但叶铭冬避重就轻,没有反驳皇帝刚刚说的话。 蠢狮子。 叶铭冬吸了口气,从隔间的小窗往外看。窗外的细雨绵延不断,如牛毛,也如细针,细细密密的,有千万根。 而统帅的膝盖骨也如同被千万根锋利的细针一齐碾过扎过,刺骨的疼痛如同雪花碎片一般由狂风席卷而来。叶铭冬原本寒星一般的眸又暗淡了几分,他摸了摸仍在沉默中的皇帝灿金色的头发,前代王朝的三皇子,他的王棋。 “塞尔维西,我快站不起来了。” 他低头将毯子掀开,撸起裤腿露出其下青黑色的旧疤,如同蜈蚣一般横亘蜿蜒在其主人苍白的皮肤上,深入骨髓、触目惊心。 “你知道我在逃亡时被流浪海盗捉住过。”他平静地叙述着,好像是作为旁观者淡淡地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了防止我再逃跑,他们把我的腿骨打折,膝盖那块碾碎。” “我本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迎来死亡的结局。我会与那些海盗共同葬身于火海,这是那时的我为先皇和我战死的家人所献上的微不足道的祭品。” 塞尔维西眼神微动,他张了张口,却实在没说出什么。曾经叶铭冬总觉得提起之前的苦难太过矫情,逃亡时总是能敷衍就敷衍,发个疯卖个笑就过去了,没有谁能真正触及到他杳无音讯的那几年背后的阴影。 毕竟叶铭冬可以软弱,但叶家的血脉,皇帝的鹰犬,帝国的战车,除此以外每一个身份都不允许他再为伤口掉一滴眼泪。 “很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我没能成功。”叶铭冬笑了笑,干巴巴的笑容中带着对曾经的自己的嘲弄。“恩主在那个时候降临人世,于是前来迎接的玫瑰教廷中的纯洁派顺手救了我,她们将我拖出火海,但回过神的海盗早已一逃了之。” “她们是很好的人,竭尽全力帮我接好我的骨头。”叶铭冬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低声说,“但我错过了所有仇人。” 包括赛秦。这位成功的奸佞,愚蠢的皇帝被叶铭冬留给了在后方压阵的塞尔维西。流亡归来的三皇子需要将一切痛苦根源的脑袋割下来示众,以获得威信与群众的支持。 民意调查率真的很重要不是吗?尽管叶铭冬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来告慰狼狈战死的前任帝国战车——他的母亲。尽管叶铭冬真的很想就这样死在逃亡开始之前,随他的家人而去,这样就可以免受一切苦难。 可是总有什么是高于命运的,而叶铭冬从不信仰命运。 人们都说当一个人恨得太深时,他全部的身与心都将倾注在那位仇恨对象身上。可当永恒的敌人死去以后,刻骨的仇恨会依然铭刻在复仇者的灵魂之上。一个人想要从过去阴影中走出,便必须夺回他曾经失去的所有,可事到如今,除了仅剩的名誉与荣耀,他们又能从自己的罪人身上得到什么? “塞尔维西,忘记仇恨吧。叶家将灵魂献予卡厄斯,那些足以令人疯狂的精神毒药只有我一个人饮下便够了,你应该像太阳一样,去照耀帝国所有人。将那些不甘与苍白的灵魂全部救赎。”叶铭冬很少像现在这样文邹邹的,将要说的话放在舌尖千回百转几万次后,混着些模棱两可的话,再颤抖地说出。但此时此刻,塞尔维西想,或许只有让他的舌尖被咬破,才可以让叶铭冬带着血腥气将这些伤人的话重新咽回肚子。 叶铭冬:“塞尔维西,回到太阳普照的地方,你不该再与我共饮毒酒了。” “叶家血脉凋零,如今只剩我一人。按照一世大帝留下的箴言,是时候为卡厄斯重新挑选新的鹰犬了。” 皇帝陛下碧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也变得十分冰冷。他跪在叶铭冬的腿边,甚至脸颊还蹭着带有统帅体温的衣摆。 他冷漠道:“所以最后你还是说出了口,你想让陆慈取代你的位置。” 这话一说出口,隔间小屋中原本温暖的氛围便瞬间急转而下。塞尔维西站起来,俯视着安静垂眼以避免与他对视的叶铭冬。感恩玫瑰,赞美神主,优秀的卡厄斯血脉让皇帝陛下的身材与容貌都是不折不扣的完美帝国人。塞尔维西的金发比黄金还要璀璨,面容锋利,身材高大,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当他不再刻意缩小自己的身形伪装无害。皇帝的阴影可以覆盖整个叶铭冬,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好啊。”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啊”,突然伸手钳住了叶铭冬苍白秀气的脸颊,迫使他抬头与他对视。叶家是危机时代前东方人的后代,因此叶铭冬的瞳色很黑,他在阴影中,塞尔维西甚至从他如墨的眼睛中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塞尔维西:“我的统帅,你知道吧,战车要永远服从国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