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永久石化咒的雕像。他瞪着那个被走廊尽头涌入的、金红色朝阳完全吞没的、带着牛仔靴回响的背影,感觉右侧口袋空空荡荡,轻得发飘。
然而,胸腔里却像被强行塞进了一整盒点燃了引信的费力拔烟火礼花盒,无数混乱、滚烫、带着刺痛又莫名悸动的气泡在里面咕咚咕咚地疯狂翻腾、膨胀,撞击着他的肋骨,几乎要将他炸开。一股强烈的、无处发泄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挫败地、狠狠地、近乎自虐般地抓了一把自己本就乱得像被炸尾螺爬过的黑发。
“她简直是个……是个会走路、会说话、会施法的飓风!” 他对着身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脸上写满了“精彩绝伦”的掠夺者们抱怨,试图用夸张的语气和挥舞的手臂来掩盖脸上未褪的红潮和眼底那无法掩饰的、带着点茫然的混乱。他甚至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是啊,哥们儿,” 小天狼星大笑着,极其欠揍地用力揽住詹姆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蓝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但你得承认,看着你脸红得像个偷袜子被抓现行的欣克庞克,可比看你栽进土豆泥里精彩一百倍!”
莱姆斯·卢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小矮星彼得则紧张地附和着干笑了两声,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詹姆,又看看瑞秋消失的方向。
在走廊更远处,一个巨大滴水石兽雕像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个巨大的、插着蔫巴蓟草的石雕花盆后面。
家养小精灵多比尖尖的耳朵竖得笔直,像两个雷达接收器。他那双网球般大小的、湿润的绿色眼睛,此刻盛满了对卢修斯少爷胸前绷带下伤口的深切忧虑,以及对昨晚厨房那场如同世界末日般可怕混乱的恐惧余波——破碎的罐子、尖叫的同伴、失控的魔法烤炉、膨胀爆炸的鲑鱼派、还有费尔奇先生那能刮下三层地皮的咆哮……这些画面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反复播放。
他神经质地、近乎疯狂地绞着身上那条破旧的、印着模糊不清的马尔福家纹章的茶巾,茶巾被拧成了痛苦的麻花。他看着詹姆带着一脸烦躁和红晕,被小天狼星半拖半拽地走向礼堂方向,又看着瑞秋步伐轻快、靴声清脆地消失在另一条通往城堡上层的楼梯拐角。
多比小小的身体因为一种提前感知到的、未来的巨大波澜和潜在的危险而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绞着茶巾的动作更用力了,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坏多比……坏多比……”他神经质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细微声音,不停地、恐惧地喃喃自语,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泪水,“主人受伤了……厨房毁了……那个美国女巫带来了坏风……坏风……” 他小小的身体缩得更紧了,像一片在暴风雨前瑟瑟发抖的叶子。
昨晚卢修斯少爷在书房里愤怒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响。他必须做点什么……但他又能做什么呢?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牛仔靴铿锵有力的节奏与魁地奇护胫上未干的泥点在霍格沃茨的晨光中完成了第一次激烈的碰撞。詹姆·波特在口舌之争、心理防线和那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悸动感上遭遇了全面溃败。
而那条被彩虹发绳短暂束缚过的金飞贼,已悄然回到了瑞秋·金吉尔的手腕,翅膀上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魔法共鸣。
就在詹姆被小天狼星拽走,瑞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后不久,另一条移动楼梯缓缓停靠在附近的平台。莉莉·伊万斯和她的好友玛丽·麦克唐纳、马琳·麦金农一起走了下来。她们刚刚结束早餐,准备去图书馆。
“梅林啊,快看!”玛丽眼尖,指着不远处地板上几滴新鲜的、深红色的粘稠污渍,“又是果酱?昨晚的灾难还没清理完吗?”
莉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那果酱的颜色……正是覆盆子。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墙壁,那里有一小片不起眼的、被魔法匆匆清理过但还残留着一点焦黑和彩色蜡痕的印记——正是昨晚奶油罐爆炸波及的地方。然后,她的视线捕捉到了更远处阴影里那个巨大的石雕花盆。
花盆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发抖。一个家养小精灵?他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正疯狂地、绝望地绞着一条破布,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莉莉认出来了,是经常在斯莱特林地窖附近出现、有时会帮斯内普传递东西的那个小精灵,多比。他看起来……极度恐惧和痛苦。
“多比?”莉莉忍不住轻声唤道,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温和,“你还好吗?”
多比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抬起满是泪水的大眼睛,看到是莉莉,恐惧似乎更甚了。他猛地摇头,尖声细气地、语无伦次地哽咽道:“坏多比!坏多比!不能说!不能打扰好心的女士!多比要走了!要走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豌豆,“啪”地一声幻影移形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几滴小小的泪水和那条被绞得不成样子的破茶巾的一角。
莉莉怔在原地,看着那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的果酱渍和墙上的焦痕,碧绿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安。昨晚的混乱,似乎远没有结束……那个新来的美国女孩瑞秋·金吉尔,还有波特他们……到底卷入了什么?那个小精灵又在害怕什么?她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截被遗落的、带着马尔福家模糊纹章的破布片,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在阴冷潮湿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深处,厚重的墨绿色帷幔隔开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卢修斯·马尔福靠在一张高背天鹅绒扶手椅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胸前的绷带已经被拆开,露出下方一个硬币大小的伤口。
那伤口边缘并非正常的红肿,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绿色,微微凹陷下去,周围的皮肤下,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墨绿色的丝线状纹路在缓慢蔓延,如同活物。伤口中心,两个细小的齿孔清晰可见,正缓缓渗出一点粘稠的、同样带着暗绿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苦涩的药草味。
斯内普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瓶冒着不祥气泡的深紫色药剂,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银质细棒蘸取药液,涂抹在卢修斯的伤口上。药液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带着腥气的白烟。卢修斯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西弗勒斯……”卢修斯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庞弗雷夫人的白鲜香精毫无作用?为什么你的缓和剂也只能暂时压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魔力正从伤口处不断侵入他的身体,蚕食着他的力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烦躁。
斯内普的表情凝重得可怕,黑眼睛紧紧盯着那不断变化的伤口纹路:“那枚蛇蛋化石……不是普通的非洲树蛇(African Tree Snake),卢修斯。普通的非洲树蛇咬伤不会这样……这魔力侵蚀的特征……更像是……林蚺(Linnorm)的幼崽。”
“林蚺?”卢修斯猛地抬眼,灰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那不是北欧传说中接近灭绝的……”
“传说它们与古老的诅咒之地共生,毒液带有强烈的魔法腐蚀性,尤其对依赖血脉魔力的巫师……”斯内普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那枚化石……斯拉格霍恩教授从哪里弄来的?它本不该被孵化!普通的蜂蜡烛油根本不可能……”
卢修斯猛地想起昨晚灾难的源头——那个印着笑脸涂鸦的奶油罐!是那个美国泥巴种!她带来的混乱,竟然释放了如此恐怖的东西!他眼中燃烧起怨毒的火焰:“那个该死的瑞秋·金吉尔……还有那个愚蠢的奶油罐!西弗勒斯,查!给我查清楚那个罐子的来源!奥罗·琼斯公司?还有那个金吉尔!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她毁了我的徽章,还……”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伤口,那蔓延的暗绿色纹路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屈辱,“……她必须付出代价!”
斯内普沉默地点点头,眼神阴鸷。他看着那诡异的伤口,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如此强烈的诅咒侵蚀,或许……与萨拉查·斯莱特林传说中留在城堡深处的某些东西……会产生共鸣?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又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更仔细地涂抹着药剂。那暗绿色的纹路在紫色药液的作用下,蔓延的速度似乎……极其轻微地减缓了一点点。但远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