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的羊肉片浮在翻腾的白汤之中,豆腐也在沸腾的锅子中沉浮,菌菇与青菜也青碧交错在其间。
扑面而来的羊汤香味儿驱散了大雪弥留的寒意,杨清源使了个术法,就将厨房中的锅子带到了正厅,香味弥散开来,又掐了个诀,就使得全身厨房间的锅灶气息悉数消失,转眼间,他又是翩翩的公子哥儿。
杨清源检查好了仪容,便抬步朝后面去,他要去请雷淑韫来用饭了。
穿过西廊庑,他人还未至,就听到了后院传来哮天犬兴奋的“汪汪”声。
大雪消融,瓦片上的积雪化水,顺着凹处流下,淅淅沥沥地连成了线,仿佛成了雨帘挂在廊庑边上。
雨帘的那边,则是一人一狗正在玩耍的身影。
雷淑韫轻巧地跳起来,脚下的毽子就被踢飞了去,哮天犬再次激动地朝它的方向追逐,将毽子捡回来递到她脚边。
雷淑韫就弯腰,摸摸头,毫不吝啬地表扬它:“乖狗狗!”
哮天犬沉迷在表扬中无法自拔,尾巴摇得生风,冲她咧嘴乐:“汪汪!”
雷淑韫忍俊不禁。
雨帘这边的杨清源不由得步伐放缓了些,甚至呼吸都轻了几分,怪不得哮天犬方才还在厨房门口,转头就又消失,原来是到这儿找她了。
他倚着旁边的红漆柱,一抬手,掌心就出现了一只小瓷碗,瓷碗中盛着浅色的茶汤,汩汩冒着热气,几片嫩绿的茶叶竖着在茶汤中打旋,他低头,在茶汤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双眼中的笑意,也看见了额心的第三纵目。
笑意稍稍敛去,他低头喝了一口茶。
后院中的雷淑韫察觉到有人,便回头看了过去。
身上穿着青色锦衣的公子就在月牙门前,他手中握着茶碗,有些慵懒地倚着红漆的桃木柱边上,目光认真地注视着她。
两人目光相接时,一个柔和的笑意在他明亮的瞳仁中逐渐绽开,如同涟漪泛泛而起,最终荡漾到他好看的唇边。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扑通、扑通地灌满耳中。
雷淑韫轻咳了两声过后,回神后,看向杨清源。
“清源公子好悠哉。”她轻跃跳上廊庑,有几滴雨水滴在她的肩膀上,淹湿了一小片。
杨清源看见了不识相的雨滴,有种挥手让天空放晴的冲动,但他只动了动手指,却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毕竟他现在不是杨戬,只是住在灌江口的普通百姓罢了。
雷淑韫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想起从后院到前厅要穿过园子,便假装回房,实则是拿出了她的伞。
紫色的伞面被她撑开,她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月牙门旁的杨清源身边,发尾在身后轻摇,她抬手间,将他也包裹在伞下。
雷淑韫笑道:“不知清源公子是否愿意赏脸同乘一伞?”
杨清源轻轻垂眸,长睫像敛翅的蝴蝶一般,叫人不忍惊动。他顿了一瞬,才说:“能与你共伞,是在下有幸。”
两人同时抬脚超前走去,他身量比她高,就放缓步子,她较矮,就故意落脚远一些,两人默契得仿佛已经共伞了成千上百次。
这把油纸伞实在老旧,比他当初见到这把伞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了。
明明知道她不会记得,但杨清源还是不自觉地开口问:“这伞老旧至此,你却还在用,想必于你而言,是珍重之物。”
雷淑韫沉吟了片刻,这伞是原主的,并不是她的,所以是否贵重,她倒不清楚。
她含糊地回了一句:“虽然老旧,好用就行。”
杨清源不再言语。
这伞,是杨戬亲手做的。
有一回,他们二人去了酆都,为要把一只逃出天牢的恶鬼抓回去。
那恶鬼到了酆都后,藏进了烟花巷柳之地,吸食了许多色鬼和误入酆都的人,若看见女子在场,就会释放剧毒的雨。
这雨对男子影响不大,却能让女子身中情毒。也正因为此,雷淑韫当时无法使出雷公锤的神力,叫它逃走了数次。
雷公锤连着天牢的锁链,若是杨戬抓到,他还有可能再逃,可雷淑韫用雷公锤抓到它,才能永绝后患。
杨戬当时图办案方便,连夜制了一把油纸伞给她。这伞上面有些神力,能叫恶鬼分辨不出她的身份。
雷淑韫握着伞,甚为珍重,小声说话时,是他那时没意识到的甜:“想不到神君还会制伞。”
他听她这样说,只是冷淡道:“你若喜欢,不必还我了,送你就是。”
其实只是一把伞罢了。
杨戬是从封神量劫杀出来的肉身成圣之神,在桃山未开之先,从前他也在灌江口、梅山两地居住了许久,他与普通凡人同住,耳濡目染了许多,又有长久的寿命和智慧,凡事想学,在他手中便没有难事。
他不止会制伞,桌椅板凳那些也不在话下,以前兴起,还曾亲自建置一处树屋。
只是这些他没有对雷淑韫说。
在他眼里,这把伞只是图方便的无聊之作,可对雷淑韫而言,她却仿佛一件贵重的神器那样珍重着。
他后来见她常随身带着这把伞。
……哪怕在喝了忘魂汤之后,她依然如此。
杨清源心口有些抽疼,好在两人已经走过了园子,正厅中的羊肉火锅的香味将雷淑韫勾走了去。那把老旧的油纸伞被她收起来,放在了屋檐下,没有再动。
两人终于坐在了火锅前吃喝起来,锅子暖着身子,这场奇异天象带来的寒意,在锅子升腾的热气中也逐渐消散了。
吃饱喝足,雷淑韫说起了在赵娘子家里的事情:“二十年前的那人,果然不是赵娘子杀的。”
她咽下最后一口羊肉,缓缓道来。
……
李乐游三岁时,赵娘子家的对门搬过来了新邻居,新邻居不姓李也不姓赵,姓王,叫王林庄。
灌江口几百年来都没有人姓王,除了新上任的府尹。既然姓王,说明是跟府尹有关系的人。
王林庄是府尹管家的儿子,是给府尹公子当书童的。
相貌过得去,又有些背景,附近待嫁的李家姑娘们会借口来帮赵娘子的忙,实则想办法递个娇羞的眼神给王林庄。
灌江口民风淳朴,素来如此,女子倘若是对谁有意思,便应该直接出手才是,赵娘子乐见其成,并不阻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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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时间长了,王林庄始终未定下妻子,还与多位姑娘来往密切,赵娘子发现了不对劲,及时地劝了好几位姑娘。
有的人听劝,也不再朝王林庄示好,但仍有个别几位姑娘就实在劝不动,仍旧是对王林庄示好。
赵娘子劝了几次仍是如此,便彻底不插手了。
一个雨夜。
赵娘子与李求学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瓦片上,时不时有轰隆隆的雷声响彻整个灌江口,闪电横亘在岷江两案,照亮各家各户。
这种天,大人睡不着,还得想办法哄孩子,乐游窝在赵娘子怀里,时不时就要被惊醒一次,赵娘子耐心哄着,忽而耳边传来了哭声。
李求学也醒了,夫妻俩对视一眼,意识到方才的声音不是错觉,就都有些害怕。
他们在雷声轰轰的夜里分辨着,哭声究竟是来自怀里的孩子,还是旁的什么。
明明是喧嚷的夜,夫妻俩对视时,却都觉得周围静的可怕。
直到又有一道哭声传来,这回两人都听得真切了。哭声不是乐游,是外面传来的。
李求学犹豫着看了眼妻儿,他虽然也害怕,但在赵娘子的影响下,也在尝试着做个扛起家的男人。
他终于坐了起来,慢吞吞道地对赵娘子说,他要去找隔壁的二叔一起看看,赵娘子紧张地点头,叮嘱他仔细脚下,别摔了。
雷声真大啊……
乐游总是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哭,她只好反复地哄着孩子,不知道了过了多久,雷雨声才停了,哄孩子哄得精疲力竭的赵娘子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旧是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雨。
消失了一夜的李求学终于回来了,他煞白着脸,裤脚沾了泥,身上的蓑衣没有脱去,滴落的雨弄脏了赵娘子收拾整洁、一尘不染的家。
他回来后,对赵娘子说的第一句话是:“王林庄死了,我杀的。”
赵娘子看着枕边人惨白的神色,眼里都是可怖的血丝,她这才发现,李求学泡了一夜水的手指泛白,指缝里都是泥,还有红褐色的血夹在其中。
赵娘子只慌了一瞬,就沉下了害怕的心,宽慰道:“相公,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赵娘子的自述·其二。
雷淑韫话音刚落一截,杨清源就沉吟出声:“你的意思是,死者叫王林庄?”
她抬头:“正是如此,你可是察觉到哪儿不对劲?”
杨清源顿了顿:“我托家里关系去问了,二十年前,赵娘子一案中的死者名叫李翠玲,是个女子。”
雷淑韫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抬头望向杨清源,佯装无意问他:“你亲戚动作还挺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查到了?”
杨清源早知她会疑心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我是镇上富户的外室子。”杨清源喝了口茶,“主母为了不让我多嘴,使得家里在镇上闹笑话,因此只要不算过分的要求,一直都能满足。”
雷淑韫:“……”
她喝了口水,干巴巴道:“这、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