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娘子原名赵莹。
灌江口的西面是李家村,赵莹十六岁时,经两方父母相看,就将她从灌江口东面嫁过来,给她选中的郎君,名为李求学。
赵莹十四岁起,就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位管家娘子,她虽为新娘,却对家中各类事务格外老练,因此李求学对她很满意,无论是相貌,还是为人处世方面。
李求学性子软弱,没有主见,合该栽她手里,毕竟赵莹几乎妥帖地安排好他身边的大小事务,他只需乖乖听话就够了。
对李求学而言,也正是需要这样的主心骨,因此他越与她相处,就越是爱她。
赵莹爱笑,脸颊两边还有深深的酒窝,即便是不笑时,她也是双眼圆圆如满月,招人喜欢的紧。
她又性格开朗大方,做事干练利落,无论什么艰难活计到她手上,都成了小事一桩。
李求学原本在村子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学子,可有了赵莹之后,左右邻家都开始对他笑、对他打趣了。
李求学爱她,因为赵莹已经成了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旁人正视他、关注他,都是因为赵莹的缘故。
两人成亲的次年,赵莹给李求学生了一个儿子,两人的小家就成了三人的家。
赵莹有时会叹气,太过听话的郎君虽好,却不能在关键时给她撑腰。
——李家村有个老祖宗,是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是李求学的曾祖母,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几乎熬走了同辈所有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整个李家村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老祖宗年轻时,就擅长整顿大家庭,她的老头子死后,更是无人再能辖管得了她,对村子里的事儿,常爱横眉冷对,躬身指点。
李求学抱着孩子去请老祖宗给孩子起名,以往孩子起名一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父母想叫孩子什么,老祖宗答应了便是。
赵莹给儿子起名为李乐游,老祖宗得知这名字是赵莹起的,就眉毛一抬,说“乐”字不好,应当换为“越”字。
李求学是个怂蛋,根本不敢与老祖宗回嘴,甚至还瞒着赵莹,回家后只说老祖宗同意叫儿子“乐游”了。
赵莹知道这事,孩子已经二周岁,还是隔壁的婶娘告诉她,话里话外都是老祖宗那时就看不惯她赵娘子笼络人心,隐隐成了几家人的主心骨。
婶娘说,赵娘子为人仗义,不拘小节,爱帮助人,且没有架子,大家自然乐意亲近她,老祖宗好不容易熬走了一直高她一级的老头,当然不能容忍她这一位更年轻的“民心所向”,自然要借着各样的事情打压她。
赵莹知道老祖宗不喜欢自己,可寻常事也就罢了,儿子的名字,李求学都不敢放屁,凭什么老祖宗能插手?
赵莹自觉多般忍让,可在这事上,终于还是点着了她的怒火。
赵娘子与李家村老祖宗的交锋,便由此打响。
——赵娘子的自述·其一
……
雷淑韫跟着哮天犬,回到杨清源的宅子,她驾轻就熟地朝后院走去。
刚到后院,就看见杨清源闭眼斜靠在她的门框边,雷淑韫还以为他出了事,急忙上前两步,探了鼻息又摸了脉,才发现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过是熟睡了。
雷淑韫松了口气,抬手本来想要叫醒他,可不经意发现了他额心的“花钿”。
银色的藤蔓交织在额头上,又纵向延伸在眉心,给杨清源这张清心寡欲的脸平添了几分诱人的妖异。
雷淑韫看得呆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叫醒他,只觉得俏郎君真是别出心裁,寻常都是女子爱纹花钿,可这花钿在他脸上居然又如此适当且端方。
雷淑韫细细地打量他,熟睡的杨清源双眼闭着,细密的长睫如扇合上,高挺的鼻梁显得他似乎不好惹,可她知道杨清源笑起来是多么柔软。他又抿着浅粉色的薄唇……
雷淑韫想用指尖默默他的睫毛,还想摸摸他的嘴唇。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终究没下手,只是托着腮更加仔细地打量他,从发丝到耳朵,再到时不时滚动着的喉结,还有虚握着的手,和纤长如玉髓似的手指。
他真好看呀。
雷淑韫真是越看越喜欢。
哮天犬回家后先去主人的莲花缸里喝了口水,喝足了之后才跑去后院,一到后院,看见主人坐在地上,雷淑韫还蹲在他面前若有所思——可给它吓坏了。
主人怎么晕倒了!是主人对主人做了什么事吗!
哮天犬仰头“嗷呜”嚎叫一声,悲愤地朝他们二人奔来,雷淑韫被吓了一跳,朝哮天犬的方向看,杨清源也被惊醒,狗子跑得飞快,雷淑韫蹲麻了脚,根本来不及躲,直接被它迎头撞来,眼看着雷淑韫就要往旁边倒去,忽然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头。
雷淑韫诧异地睁大眼,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杨清源带到了怀里,扑面而来的梅香萦绕在鼻尖,她的额头竟然直直地贴上了方才觊觎已久的侧脸。
温暖的怀抱笼住了她,她竟然歪倒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压住了他,也正得益于此,她再次隔着衣服摸到了他身上匀称的肌肉。
不过杨清源比她高大许多,因此这颇为冒犯的姿势,竟然有点像她投怀送抱似的。
雷淑韫还来不及害羞和反应,狗子发现他没事,就“呜汪呜汪”地凑上来,非要也埋进主人的怀里。
长毛在他们二人的怀里拱着,扫到鼻子时痒痒的,她忍不住笑:“好痒好痒,快退开呀笑笑。”
哮天犬不乐意,非要继续往他俩怀里拱。
杨清源无奈地开口:“好了,别闹。”
他开口说话时,窝在他怀里的雷淑韫感觉到了他胸膛的振动,还有喉咙中低哑的声音。
雷淑韫心跳如擂鼓,偏偏杨清源十分守礼,哮天犬听话退开之后,他就放开了怀里的人。
雷淑韫十分遗憾,想念着方才他身上肌肉的触感。
杨清源只觉得她发顶的味道还在鼻尖,可他不想让雷淑韫反感,只能暂且放开她。
两人站起身后,彼此对视的瞬间,眼神都不算清白。
于是都飞快地别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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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淑韫清了清嗓子,只问到:“清源公子怎么坐在这里睡着了?”
杨清源温吞地答:“哦,方才有些头晕,坐了一会儿想休息,却睡过去了。”
雷淑韫心想,那为什么坐在她房门前?
但是她没来得及问,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房门竟然是打开的,她有些诧异:“门怎么开了?”
杨清源也“惊讶”地挑眉:“或许是风吹的吧,方才风雪很大。”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去,喃喃道:“雪停了?”
雷淑韫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找到了赵娘子,也算是了解到基本情况,那赵娘子其实——”
见她打算细细说来,杨清源抬手礼貌叫停:“既然是大雪初霁,午饭吃火锅可好?边吃边说?”
雷淑韫双眼一亮:“火锅,好哇!”
杨清源笑:“淑韫,你稍等片时,准备好后,我会来叫你。”
两人即将在金桂木下分开,杨清源看了她几眼,终于打算离开,可刚转身迈开步子,就被雷淑韫叫下。
“对了,清源公子……”雷淑韫鬼使神差地喊住他。
杨清源旋而转身,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显出雅致和从容来。
雷淑韫直言赞他:“你额心的花钿——”
杨清源呼吸窒了一瞬。
却见雷淑韫展开一个笑:“很适合你,很好看。”
杨清源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摸了摸额心的第三纵目,亦是下意识地问:“你喜欢吗?”
她眨眨眼:“我自然是喜欢的。”
杨清源愣了愣,目光落在她身上。
雷淑韫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唐突,想来古代的女子并不会把对男子的喜欢挂在嘴上。
她连忙道:“出去一个上午,也有些累了,我回房中休息一下。”
门外的哮天犬见她无情关门,它也想进去让她继续陪它玩,哮天犬后腿立起来,前爪努力地挠门,“呜汪呜汪”地冲里面叫着,催促她开门。
雷淑韫才不会开门,开门了以后,怎么跟杨清源解释这句“我自然喜欢”。
杨清源的目光追随着她,也落到了门上,杨清源心想,她说了喜欢,倒也不错,毕竟她一向喜欢杨戬的容貌,这第三纵目化作的花钿,也算容貌的一部分。
他虽然不喜欢,但如果雷淑韫喜欢,他也仿佛更有心情去接纳这只纵目,尽管这纵目让他与杨戬更像了。
杨清源拍了拍狗头,把不断挠门的哮天犬给带走了没让它再继续挠门,扰她休息。
待到主仆二人离开了许久,雷淑韫才总算是放下了心,可等到她松开手,才发现她方才紧张之下,竟然把杨清源的杯子捏成了齑粉。
雷淑韫:……
她若无其事地捏诀,将手中粉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嗯,就当着屋子里本来就只有两个茶杯吧。
她看着明显缺了一个茶杯的托盘,暗暗地自我检讨。
都怪美人误朕,都怪美人实在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