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夜,闵逢星早早地就洗漱了上床休息。大概是因为紧张,她有点失眠,索性又把mp3翻出来,反复听凌苒给她唱的歌。
听歌是很能放松的一种方式,闵逢星觉得高考也没那么可怕了。
6月7日早晨,陈兰跟做和平常一样的早餐。
在闵成禹和陈兰期盼的目光中,闵逢星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还吃了几口粽子。
江曼这天忙得抽不开身,在电话里让闵逢星别紧张考试。和大多数家长不一样,江曼不在乎闵逢星考得好不好。
闵成禹开车送闵逢星去考场,一路上他都在冒汗,轮到闵逢星来安慰他,让他别紧张。
闵逢星就在本校考试,闵成禹在她头上摸一把,说:“好好考,不留遗憾。”然后目送她进了学校,自己回到车上,打开广播,准备等闵逢星出来。
“预计未来几天长沙将迎来特大暴雨……”
闵成禹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十分怀疑天气预报的准确性。
过安检时闵逢星遇到了彭慧晴,才知道两人居然在同一个考场。
闵逢星问起凌苒在哪里考试,彭慧晴说明天再告诉她,还说:“她让你不要太紧张,说高考加油。”
对啊,高考加油。
闵逢星也说:“慧晴,高考加油。”也在心里说:阿苒,高考加油。
考完语文后,闵逢星的紧张就缓解了不少。对很多人来说,高考是人生重大的一次转折点,但对闵逢星来说不是,面对父母的询问,她的回答是“还好”,没有逞强,没有故作轻松,就是“还好”。哪怕是很多年后人问起,她回首经历,她还是说“还好”。
第一天考试结束,闵成禹不提考试的事,很称职地当起了“司机”,闵逢星说可以不用等她,但闵成禹哪放心得下,还是决定车接车送,江曼对此也很赞同。
第二天考试闵逢星也顺利完成了,彭慧晴告诉她凌苒在十三中考试,学校安排了大巴接送考生。江曼紧赶慢赶在这一天忙完了工作,和闵成禹一起来接闵逢星。
高考最后一天,江曼送她进入考场:“其他什么都不用想,考完妈妈在外面等你。”闵逢星点点头。
她猜到了江曼的想法,不想让她见凌苒。
于是闵逢星第一次骗了江曼,假装顺从,说考完就出来。江曼放心了,笑着鼓励她几句。
可最后闵逢星忍不住说:“她不在这里,在外校考试。”
江曼惊愕,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闵逢星就进了校门。
那天天气不太好,天空很阴沉,考试开始不久,就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像倾盆一般,仿佛老天在发脾气。
闵逢星摒除其他一切杂念,考完走考试。等铃声响起,停笔起立,监考老师检查完,她走出考室,飞奔向外。在一楼,彭慧晴喊住她,给她一把伞。
“你怎么办呢?”
彭慧晴笑着说:“没事呀,我家长就在外面,等会他们进来。”
闵逢星接过伞,很诚挚地说:“谢谢。”
“不用谢,”她说,“和凌苒一起考去北京啊。”
闵逢星没有时间惊愕,转身往雨帘中冲去,眼前浮现出彭慧晴的身影。看吧,总有人是不一样的。
雨实在是太大了,闵逢星从学校后门出去时,鞋子和大半裤子都被淋湿了,贴在皮肤上黏糊糊、湿哒哒的,有些闷。
说起来,这是今年夏天,长沙的第一场雨。
闵逢星运气不错,拦到一辆出租车,她无比庆幸自己带了钱:“去十三中。”在车上,她问师傅借了电话,师傅人很好,借给她。她给凌苒打电话,通话显示:“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打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闵逢星决定不打了。
师傅小心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她点头,又摇头:“没事,您正常开就好。”
“好嘞。”师傅应了句,打开了车载广播。“从6月9日起,我市迎来强降雨,此次降雨将持续数天,据专家预测,这或许是我市近五年来最强的一次降雨……”
师傅是个话多的:“哎哟,怪不得这么大的雨。”
闵逢星回应:“是啊,也不知道要下几天。”
车又行驶了几分钟,市中心发生交通堵塞,师傅说:“今天高考结束,人确实多。”车流几乎是龟速移动。
“大约还要多久啊?”闵逢星着急。
“其实也没多远了,拐个弯就能到,只是要堵着耗时间。”师傅又问,“小姑娘,你是有啥急事?这么大的雨还是早点回家哟。”
闵逢星却问他:“不远了吗?”
“不远了呀,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
见确实堵得很严重,闵逢星拿出钱速过去:“师傅,就在这下吧,我自己过去。”
师傅想找钱给她,她却很快地下车,撑开伞小跑起来。
路上雨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流,闵逢星的鞋子越来越重。
十字路口,十字路口…… 到了真的不远,她急忙从斑马线跑过去,迎面冲来一辆摩托车,她反应迅速地往旁边躲,但受鞋子影响动作不是很利索,被摩托车的后视镜刮到了肩膀,一个没站稳,她重重地朝地面摔去,雨伞脱手,半边身子都摔得很麻。
“没长眼睛啊你?”摩托车主骂道,停也没停就开车走远了。
闵逢星迟钝地去看红绿灯,发现她没走错,是绿灯。她站起来去捡伞,刚才不小心把伞压到了,伞骨折了一根,伞面塌下一角。
闵逢星毫不在意,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就继续跑,不一会儿就到了十三中校门口,果然有几辆大巴停着,陆续有考生上车。她看到一辆车,车身上挂着横幅,是附中的车。
“阿苒!”她一喜,几步上车,往里面张望,寻找。
车厢里很凉快,她的到来引起一瞬的安静,立刻又恢复了热闹。她尴尬好一会儿,才失望地下了车。后面的几辆车里也都没有凌苒。
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想:阿苒说不定还没出来。闵逢星找了个地方,正好能看见大门口的情况,每一个出来的人她几乎都要望一眼,生怕错过。
但她始终没有看到凌苒。
忽然一声惊雷响起,闵逢星打了个颤,手指僵得快要握不住伞。她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外套,不至于太狼狈。她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消失,怀疑自己可能要生病。
生病也没关系,病了凌苒肯定心疼,她可以趁机对凌苒撒娇,对妈妈撒娇…… 啊,还要和凌苒一起去北京,凌苒这一次肯定考得特别好,不过她也不会差太多的,这次的题目做着很顺手……
闵逢星有很多话想对凌苒说,一点一点地说,慢慢地倾诉思念。
雨越下越大,怎么还没出来呢?就不怕接学生的车开走了吗?
凌苒不住地往窗外看,大雨模糊视线,看到的是外面几乎不动的车流。
马澄云问:“是什么东西掉了?”
凌苒没料到马澄云会来接她,这么大的雨,就算是坐出租车过来,她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马澄云年纪大了。
“没有,”凌苒说,“就是开得太慢了。”
出租车师傅搭话说:“堵车嘛,本来就是高考,雨又下这么大……”
恰好广播也播放:“这或许是我市近五年来最强的一次降雨……”
凌苒想,长沙不是少雨的城市,这次的雨究竟有多大呀。
出来的人越来越少,闵逢星脑袋发沉,却不敢眨眼。阿苒不会走了吧?可车还在这里呢,她自己回学校吗?
一阵风刮来,她打了个颤,空出来一只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气。
就在这时,那辆牵动她心弦的大巴,缓缓调头,动作慢得像是在等最后一位乘客。
闵逢星看着大巴车一闪一闪的转向灯,只觉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
——“闵逢星!”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闵逢星听见了,但发不出任何回应。
昏迷前,她看见闵成禹朝自己奔来,没有撑伞,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爸爸,她唤一声,而后彻底失去意识。
闵成禹抱着她,跑回车上,慌忙拿毛毯给她裹上,轻轻拍拍她的脸:“闵逢星?星星?”
闵逢星面色惨白,额头烫得可怕,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于是闵成禹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边给江曼打电话一边开车往医院。
“对,找到了找到了,你别担心…… 没啥大事,她一向活蹦乱跳的,你放心啊。”
话这样说,闵成禹根本不敢去回想闵逢星晕倒的那一幕。
车后座,闵逢星难受得哼了几声,闵成禹从后视镜看去,发现她的脸又被从头发里浸出来的雨水沁湿了。
一道水痕挂在眼角,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