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太子!”一角素袍拂过郑鹤衣的手背,就见白影微晃,他已折身拜下。
“阿叔不必多礼。”李绛声音有些紧绷,微微欠身道。
“多谢殿下。”他说罢转向郑鹤衣,举手加额,深深一揖,“微臣参见太子妃。”
有霜雪气在身前萦绕,令人神为之清。
可郑鹤衣却莫名慌乱,傅姆没有跟过来,她不知该不该受礼,毕竟自己是晚辈,更不知该如何还礼。
正心急如焚之际,李绛附耳过来悄声道:“敛衽即可。”
她如释重负,忙定了定神微敛衣裙,优雅还礼。
虽是初见,可江王并未像其他宗室殷勤恭贺,甚至没有半句寒暄,礼毕便沉默退回。
眼前赫然一空,郑鹤衣似又陷入混沌浓香中,头脑有些发晕。
李绛一掀袍摆,就势坐在天子脚前,亲昵地半伏在他膝上奉承道:“阿耶今日气色真好,精神也远胜从前。”
“还不是沾了你们的喜气?”天子甚是开怀,笑着瞟了眼两人。
郑鹤衣脸上保持着谦恭的微笑,垂手侍立在御座右侧。
“早知成婚能让您龙体好转,又能使阿叔回京,该早点安排才是。”李绛半开玩笑道。
“老七,瞧见了没。”天子眼角扫过江王,欣慰道:“这孩子可没忘了你,不枉你当年那么疼他。”
江王只微微躬身,语气淡漠疏离,“臣弟愧不敢当。”
天子干笑两声,拍抚着李绛的肩,语声宠溺,眼神却颇复杂:“好孩子,以后阿叔便留在长安辅佐你,如何?”
此话一出,近旁谈笑声为之一顿,众人俱都望向了贵妃。
正接受左右恭维的贵妃脸色骤变,她费尽心机拖延江王的行程,没想到他在大婚三日后进京,并由中书令元哲直接带来面圣,等她得知消息时,早过了个把时辰。
“真……真的吗?”李绛极力扯出一丝笑,神情极为尴尬。
“君无戏言。”天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近侍忙奉上琉璃盏,他轻啜几口甘露,这才重拾话头。
“江王出任荆州大都督后,号召官民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又剿抚并用,逐一平定蛮族叛乱,妥善安置流民。如今南境遂安,民夷咸服,漕运畅通,粟帛百万。如此雄才,东宫属官谁人能及?”
虽说辽东无法和繁华富庶的荆州比,可地方政务大同小异,她跟着郑云岫耳濡目染,不知听了多少遍,不禁对那个通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江王生出好奇。
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天子几近力竭,不得不仰躺着平息半刻。
郑鹤衣看出他气血亏损严重,更看到龙袍下的躯体早衰朽不堪。
如此风烛残年,实在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初见贵妃时,曾诧异她比想象中沧桑。如今得见天颜,才发现他远比贵妃老迈。
“那就……有劳阿叔了。”李绛明知母亲会反对,可事已至此,只得暂且应下。
“好孩子,”天子喜不自胜,握住李绛的手叮咛道:“为父如今心力不济,教不了你多少,政务方面……好好跟着阿叔学。”
李绛乖巧点头,气氛逐渐变得轻松惬意,二人如寻常父子般闲话家常,丝毫不像规矩森严的天家。
郑鹤衣遥对着御座左侧的江王,虽然满心好奇,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
可要是错过这个良机,以后怕难再相见,毕竟她也看得出来,贵妃母子和江王的关系有些微妙。
于是她鼓起勇气,假装好奇地打量御座扶手上的金龙,目光不经意转过去,堪堪与他相撞。
她心头一紧,全身血液齐齐往上涌。
恍惚中似听到一声尖锐爆鸣,无数烟花在脑海中炸开,意识识瞬间被迷幻的光斑湮没……
**
等她恍恍惚惚回过神时,那人已经转过了视线。
她有些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回到了郑云岫和喓喓离开的那天,针扎般的锐痛沿着血脉流淌,连指尖都疼到抽搐。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她自诩见过不少漂亮郎君,可这般丰神俊秀、爽朗清举的还是头回。且相貌气度兼具二兄之长,天容玉色,见之忘俗。
尤其那双眸子,仿佛蕴着宝光的琉璃珠,只一眼便让她心神激荡。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垂眸之间,目光扫到了袍袖半掩的手,骨骼优美,修长匀称,像是惯于执笔抚琴,可手背上却隐现出澹青筋络,想来也擅长控弦握缰。
她想起了大兄射猎时拇指上的象牙韘,却不知他会戴什么样的……
李绛的声音将她从遐想中拉回,父子二人依旧在谈笑,可在她眼中,富有四海的天子鸡皮鹤发,昏聩枯槁。国之储君的太子可青涩浅薄,幼稚可笑。
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寂寥,她再一次感到茫然,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殿中气氛祥和欢悦,独她像是局外人……
不对,还有一个人。
一念及此,怀里像揣了只扑棱着翅膀的鸽子,她心头突突狂跳,耳根也开始发烫。
“郑爱卿曾上书,说小女任性顽劣,疏于管教,求朕多多包涵,如今看来是太过自谦。”天子赞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急喘了口气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浑浊的老眼,“小小年纪,能这般贤惠周到,实属难得。”
她做了什么?怎么突然被夸了?她自是不敢问,本能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敛住心神,垂下了眸子。
李绛邀她一起跪下,语气激动道:“太子妃回京不到一年,便已熟悉了宫中各项典章制度,这其中少不了中舍人郑云川的功劳。阿耶,此人博通经史,干练明达,跟随儿臣以来恪尽职守,忠诚可靠,正好太子率更令空缺,您觉得他如何?”
郑鹤衣满脸错愕,她已非花朝宴初入宫廷的愣头青了,知道太子率更令为从四品上,主要掌管宗族次序、礼乐、刑罚等。
任此职位者,需得精通礼乐典章、品行端正行事公允,且有过行政或司法经验,历来都是从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等人中拔擢。
且不说郑云川能否胜任,他之前极力阻止她入东宫,不就是怕招人诟病吗?
若天子真答应了,那以后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婉言谢绝时,却见天子转向贵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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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爱妃瞧瞧,这孩子成婚才几天,便想替内兄讨官了。”
贵妃勉强笑了笑,心里颇不是滋味,“此乃人之常情。”
“郑家二郎的事,朕自有主张。”天子难掩疲惫,扶额缓缓道:“你们都散了吧,待会儿开宴不必等朕。”
郑鹤衣撑着膝盖,正欲艰难起身,李绛却适时伸出了手。
她待要去扶时,感觉到一缕目光,月华般幽凉,她心头一紧,下意识避开李绛的手,强忍着腿根的酸麻,咬牙站了起来。
众人齐齐告退,天子微阖双目,声气虚弱道:“江王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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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殿更衣时,郑鹤衣忍不住嘀咕,“那个江王究竟是何来头?”
话音刚落,便感到两边宫娥倒吸了口气,于氏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压低嗓音道:“他是圣人唯一健在的兄弟,昔年极得圣眷。”
“如此重要人物,以前怎么没见你提过?”卸下凤冠,宽去华服后,她总算长舒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方才好险,害得我差点在御前出丑。”
于氏苦着脸叫屈:“妾身冤枉啊,谁能想到江王会突然回朝?”
“太子大婚,叔父回朝恭贺,有什么不对吗?”郑鹤衣难掩兴奋,觉得此中必有隐情。
“这……”于氏却期期艾艾,面泛为难之色。
就在此时,换过衣服的李绛走了进来,站在丈许开外,轻叩屏风催促道:“你再不快点,可要耽误开宴了,这回我不会再替你打圆场。”
“这回?”郑鹤衣困惑道。
李绛见她一脸茫然,不可思议道:“你刚才一直在发呆?都没听见我说什么?”
“听到了啊,”郑鹤衣举着手臂,正配合宫人更衣,面上堆着笑道:“殿下想为我阿兄……”
“不是这个,”一想到费心维护半天,她竟丝毫没有听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袍袖一甩背过身去,不耐烦道:“你快点。”
郑鹤衣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发脾气,于氏小声道:“方才进殿迟了半刻钟,圣人问起缘故时,殿下推说昨日饮酒以致宿醉,将罪责全都包揽,又说您温柔体贴,一直悉心照料。”
郑鹤衣恍然大悟,怪不得被夸贤惠周到,原来如此?
可她却不想领情,没好气道:“莫非要我感激涕零?虽说不是他一人之责,可至少也占八成。”
李绛表面桀骜暴躁,不可一世,内心却极腼腆,想到昨夜的孟浪行径,不觉羞臊欲死,唯恐她口无遮拦,当着外人面说出些什么,当即便矮了半分。
郑鹤衣却不肯善罢甘休,扳着手指头盘算道:“何况路途遥远,从重明门出发,到通化门就两里半了,等进入外郭城,沿春明门大街到丹凤门街还得走五里,就算进了丹凤门,也有三里半才能到紫宸……”
忽觉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宫人整理绶带的手都顿住了,她不由打了个激灵,环顾四周,包括于氏在内,所有人都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再看李绛的背影,几乎僵在那里。
屏风另一头影影绰绰,清晰地响起一声冷嗤。
郑鹤衣开始头皮发麻,贵妃怎么不声不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