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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惊梦(二)

作者:清欢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漱玉阁中纱幔低垂,鎏金十二连枝灯日夜长明。碎光穿过水晶帘,伴着袅袅香雾,在凤榻周围萦绕不休。


    阁中温暖如春,梦里却霜气凛冽,血意纵横。皇后沉沉地喘了口气,挣扎着掀起眼皮,茫然地瞪着帐顶浮动的光晕。


    看护宫人喜道:“殿下醒了?”


    她握了握掌中断钗,吃力地转过头,端详半晌,像是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眼睛都熬红了,下去歇息吧!”


    其声如游丝,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虚浮。


    “多谢殿□□恤!”小宫人鼻子发酸,敛衽一礼,缓步退出。


    皇后从她眼底读出一丝怜悯,心头像被扎了一下,闷闷地翻了个身,阖目静听铜漏滴答。


    帘外环佩铿锵,徐尚宫迈着沉稳的步伐行至榻前,躬身禀道:“殿下,贵妃听闻您昨夜发病,特来探望。”


    皇后沉吟良久,耐着性子道:“就说本宫才睡下,让她回去吧。”


    “圣人一早过来,您就推脱着不见,让他好生失望。贵妃好歹见一见吧,毕竟自家姊妹。”尚宫好言相劝道。


    皇后眸色一冷,语声尖锐道:“不牢他们记挂,别来扰我清净,便是天大慈悲了。”


    徐尚宫悄悄撇了撇嘴,苦笑着道:“您别动怒,妾身出去应付。”


    良久之后进来,见皇后已经起身,正斜倚着黄地团花纹锦隐囊发呆。如云乌发披落两边,衬得一张脸孔愈发瘦小,皮肤白得瘆人。


    身为故人,哪怕不曾有过深交,可想到她少时模样,也难免唏嘘。徐尚宫定了定神,上前堆笑道:“贵妃向来好性子,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妾身好生侍候,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去找她。”


    皇后听得直皱眉,冷眼瞟着她,语出讥诮:“贵妃诸般好,你如何不跟了她去?”


    徐尚宫霎时无语,讪讪低下头去。


    皇后掉转钗头,用断口在榻沿划拉了一下,裂帛之声听得她心里一紧。


    “尚宫,掌导引皇后及闺合廪赐。本宫在世一日,纵使你想投奔,她碍于贤名,也不敢越礼吧?”皇后喘了口气,表情有些狰狞。她的唇色和肤色一样白,眸色和发色一样黑。冷笑的时候,眼里似有两簇幽深鬼火,令人莫敢逼视。


    她本就不得人心,被沉疴痼疾折磨多年,性情愈发乖戾。就连自诩心慈面软的徐尚宫,如今见到她也发怵。


    “可你们也看得出来,”皇后话锋一转,恹恹地躺了回去,语调难辨悲喜,“我没几天活头了,都去自拣高枝吧,别等我死了再后悔跑晚了。”说完这些,她便闭目小憩,像是用尽了气力。


    徐尚宫一时语塞,像被人啐了一脸,面皮一阵紧似一阵,默默站了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告退。


    皇后歇了半晌,总算缓过神来,抬手敲响床头床头玉罄,询问昨夜不速之客的情况。


    “托您的福,捡回来一条命。”值守宫人轻声道:“亏得太医也在,不然怕是凶多吉少。”


    皇后睁开眼睛,饶有兴趣道:“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个闯入的外人……”


    顿了顿,神色有些怅然,苦笑道:“以前纵然有,本宫也记不得了。”说罢握拳捶头。


    值守宫人慌忙扑过去,轻轻捉住她细伶伶的腕骨,小心禀道:“司言命人将她移到了偏殿,说是如此一来,方便太医看诊。殿下若想知道情况,不如召司言询问。”


    她就快死了,中宫上下心知肚明。


    可天子把她视若心肝,大家自也不敢怠慢,就算名义上的皇后,那也忤逆不得。


    她突发奇想要收留别宫罪奴,众人便照做。她昏迷中念叨,众人便将其挪到偏殿,哪怕明知于礼不合。


    皇后果真安静下来。


    昨夜发病之时,汗湿重衣呼吸困难,痛楚从心口蔓延至半边身体,就连左手指尖都疼到麻木。


    快要支撑不住时,却听有人禀报尚宫,说有个遍体鳞伤的小宫女逃到中宫求救。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突然转移,病况竟慢慢好转,连太医都觉得意外。


    而皇后则将小宫女视作贵人,执意要留下,并命人去找太医救治。


    “我想去瞧瞧……”她说着费力地撑起身。


    宫人吓坏了,唯恐当值期间出事,慌忙恳求道:“您身子虚弱,不宜走动,太医也再三叮嘱要静养……”见她神色坚毅,似已下定决心,便不敢再劝,踌躇道:“事关重大,婢子不敢擅自做主,得先去请示尚宫。”


    皇后神色骤变,森然道:“我是皇后,还是阶下囚?”


    宫人大气也不敢出,拜伏在地颤声道:“谨遵殿下吩咐。”


    **


    病榻设在鎏金银犀座大屏风后,高床软枕,香衾绣被,对阿柰而言犹如仙境。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似有响动,依稀看到绣幔高挂,榻前之人皆垂手屏气。一个枯梅瘦鹤般的飘逸身影,在侍从搀扶下,穿过两列枝灯冉冉走来。


    她忽而悲从中来 —— 终究还是死了?这些都是天上的神女仙娥吧?


    可她不甘心,窝满眼角的泪缓缓淌过脸颊,流经伤口时蛰得她轻轻一颤,这才明白应该还在人间,因为鬼魂肯定不会痛。


    “殿下,不可再靠近。”掌药女官挡住皇后,面有难色道:“这孩子伤口太腌臜,恐污了您的眼。”


    皇后徐徐抬袖:“无妨。”


    掌药犹豫着退开,背后的手悄悄拨乱了阿柰的头发。


    皇后才近前两步,便被浓郁的药味呛出了眼泪。


    司言忙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揩去。


    皇后看到青绫衾下蜷着的小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好在很快便缓了过来。


    侍从来不及阻止,她已抬手拨开了阿柰覆面的乱发。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稚嫩脸孔,而是紫红斑驳的灼伤,虽敷了药膏,却仍触目惊心。


    皇后像是被烫到了,倏地收回手,死命按住胸膛,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司言扶住她发颤的身躯,柔声道:“这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能有一口气就不错了,您别担心,太医说她求生意志很强。”


    皇后眼底有些潮湿,感慨道:“她若早来一个时辰,都未必能进得了门。”


    蓬莱宫是禁地,除了天子与贵妃,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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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不接纳外人,何况深更半夜?若是平常,怕是只能冻死在宫墙下。


    皇后接过司言手中的帕子,牵起广袖,俯身擦拭阿柰眼角的湿痕。冷不防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她心底莫名一慌,帕子如云朵般缓缓罩落。


    “醒了……”她转头望向司言,惊喜交加道:“你们快瞧!”


    阿柰忍痛爬起身,茫然地环顾周围。


    皇后见她身量未成,脸容损毁不堪,红肿的双手疤痕遍布,连腕上也层层包裹,心头涌起无限怜悯,柔声道:“你叫什名字?几岁了?”


    阿柰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含混的气音。


    皇后轻抚她枯涩的乱发,安慰道:“别怕,这里是蓬莱宫,纵使圣人亲自,也不能耐你何。”


    阿柰耳畔嗡嗡作响,混沌中似有琴音流转,在水流中载浮载沉。


    她费力地辨出了那句话语,想要回答却发不出声,鬼使神差般朝她张开了嘴……


    皇后浑身一僵,断钗几乎攥进皮肉。


    记忆深处无数声音在喧嚣,鼓槌般隆隆敲击着颅脑。她全身脱力,眼前蔓开无边黑暗,瞬间吞没了意识……


    **


    皇后睁开眼时,正置身榻上,罗衣香暖,银烛画屏。


    她心神恍惚,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正欲起身敲磬唤人,却疼得吸了口气,探手去摸,触到厚厚的棉纱,还有黏糊的血迹。


    她满头雾水,不记得何时划伤了腿根。而床头最趁手的玉磬连同紫檀木座都不翼而飞。


    她苦恼地揉了揉头,并在这时外边脚步窸窣,她无端紧张起来。


    进来的是两名婢女,皆梳鬟髻,缟衣素袂,对她视若无睹,只沉默着剪烛添香,换水加炭。


    她歪头打量她们,想张口却欲言又止。这场景好生熟悉,像是见过千百次。


    望着婢女们忙碌的身影,她惊觉这里并非漱玉阁。


    香雾在榻前萦绕,丝丝缕缕,侵入肺腑。


    婢女们忙完后,便默默退下,阁中只剩烛火噼啪,细弱却清晰。


    她起身下榻,罗袜踩在厚实的绣毯上,有种说不出的奇妙。


    广袖及地,淹没了指尖。


    她徐徐抬起手腕,将袍袖堆到肘间,失神地盯着空空的掌心。


    “这里有两件旧物,一件是令郎从前的玩具,一件是你未出阁时佩戴的首饰。”


    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温厚的声音,熟稔亲切到让她心痛。


    什么玩具?什么首饰?为何掌中空空如也?恐惧如山般压了下来,她双腿一软往前扑去。


    眼前晃过一片柔和沉郁的赭黄,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倚在谁的臂弯里。


    “醒来就好,你方才魇住了。”关切的话语响起时,梦中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她浑身发抖,摸索着寻找什么。


    “在这里。”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将那半截断钗塞到了她潮湿的手心。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将脸埋在袖中,带着哭腔道:“你又来作甚?”


    那人怔了一下,语气哀伤入骨道:“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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