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把天牢里那群杂碎,”
宇文成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都给本王,绑过来。”
“是!”
亲卫没有一毫的迟疑,领命之后,身形一动,便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高效而冷酷。
大厅,重归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又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那么现在,就是铡刀已经悬在头顶。
柴绍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绑过来……
是把秦二哥他们……
所有人都绑过来吗?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能想象得到,当那些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自诩为英雄好汉的兄弟们,被五花大绑,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希望,这个词,已经从他的脑海里被彻底抹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柴绍而言,每一息都度日如年。
他先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哗啦”声,还有士兵们粗暴的呵斥声,以及压抑不住的怒骂声。
“放开老子!有种跟爷爷我单打独钟!”
这粗豪又带着滑稽的嗓音,是程咬金。
“呸!宇文成都那狗贼!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充满恨意的怒吼,是单雄信。
还有雄阔海如同闷雷般的咆哮,和齐国远带着哭腔的叫嚷。
“放开你们单挑?你们一起上都输了,全身上下嘴最硬!”
这些熟悉的声音,此刻听在柴绍耳中,却是一把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脏。
大门被轰然推开。
寒风卷着夜的凉气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一群人被粗暴地推搡了进来,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下,身影狼狈不堪。
为首的,正是秦琼。
他身上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嘴角还带着血迹,但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一进门,目光便如鹰隼般迅速扫过整个大厅。
当他的视线落在瘫倒在地,不成人形的柴绍身上时,他那张素来沉稳的脸,终于无法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的单雄信也看到了。
“柴兄弟!”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猛地就要朝前挣去,却被身后的兵士用枪杆狠狠地捅在膝弯处,闷哼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砰!”
沉重的闷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都他娘的给老子跪下!”
兵士的喝骂声响起,紧接着,程咬金、雄阔海、齐国远……
一个接一个,全都被强按着跪倒在地。
他们被反剪着双手,用粗大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程咬金还想扯着嗓子骂上两句,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主位上那片深沉的黑暗时,那些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是张着嘴,脸上的肌肉因为惊惧而微微扭曲。
不只是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能将人的骨头都压碎的恐怖威压。
这大厅里,明明燃着数十支牛油大烛,却比冰窖还要寒冷。
秦琼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看着地上的柴绍,又看了看主座上那个沉默的轮廓,心中最后的侥幸,也化为了冰冷的绝望。
失败了。
彻底失败了。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调虎离山”,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非但没有把老虎调出山岗,反而是一头撞进了虎穴的最深处。
单雄信依旧在不甘地挣扎,喉咙里发出低吼。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主位,那目光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却没有半分畏惧。
“宇文成都!”
他嘶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助纣为虐,我与你不共戴天!有种你就杀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然而,主位上的那个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冷眼俯瞰着脚下这些人的垂死挣扎。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和折磨都更让人感到绝望。
它意味着,在对方的眼中,你所有的愤怒、仇恨、豪言壮语,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噪音。
你的生死,你的尊严,你的存在本身,都轻如尘埃。
秦琼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不怕死。
在扬的兄弟,没几个怕死的。
但他怕这种毫无意义的死亡。
他们满怀着为国除贼、替天行道的壮志而来,却落得如此下扬。
如同一群跳梁小丑,在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撼动的敌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滑稽而又悲惨的闹剧。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根本不了解宇文成都。
江湖传言,史书记载,都只是描绘了这头猛虎的爪牙和皮毛。
只有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才能感受到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
雄阔海,这个自视甚高的紫面天王,此刻也收起了他所有的狂傲。
他跪在那里,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宇文成都,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拼死一搏,却又找不到任何机会。
齐国远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要不是身后的士兵用枪杆顶着,他恐怕已经瘫在地上了。
时间,又一次陷入了停滞。
压抑的沉默,淹没了每一个人。
终于。
主位上的那团黑暗,动了。
宇文成都缓缓地,站起了身。
这个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
可在他起身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暗,整个大厅的光线,都被他高大魁梧的身躯给吞噬了。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每一步落下,都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口上。
“咚。”
“咚。”
“咚。”
那不是脚步声。
那是死亡的丧钟。
他终于走出了阴影,来到了烛火之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残忍,没有讥讽。
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的虚无。
他的眼神,比漠北万年不化的冰川还要寒冷,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那不是在看人。
那是在看死物。
看一堆已经没有了生命,只等着被处理的尸体。
当他的目光落在单雄信身上时,单雄信那满腔的怒火,竟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他依然瞪着宇文成都,但眼神深处,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惊骇。
宇文成都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垂下眼帘,俯视着他。
“助纣为虐?我在幽州,平定突厥的时候,你何在!?”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直接钻进人的骨髓里。
“你们自诩英雄,却如此龌龊。”
“……”
“你本就该死,只恨没能按照计划实施!!”
宇文成都看着嘴硬的单雄信。
他只是抬起了脚。
然后,重重地踩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彻整个大厅。
单雄信的左肩,被宇文成都的战靴硬生生踩得塌陷了下去!